那天之後,秋歌果真沒再看到挽香。
X城入冬以來,小雨一直下不停,收到陳紹律師執照的那天下午也下着小雨。姚健和董鼕鼕時得知這個消息很是高興,吵着要慶祝,一定要慶祝。秋歌拗不過便約定晚飯一起吃,就去城西的皇城酒樓。
飯間,秋歌獻寶似地展示了那散着油墨香的律師執照。陳紹輕笑着奪過說道:“這有什麼好看的。這行並不是有個證件就能生存下來的,我不過是有了個資格而已。”
“阿紹從來都是這麼謙虛。秋歌我告訴你,你的幸福日子就要來臨了。”姚健由衷地說。
“去,人家秋歌哪天不幸福了?”董鼕鼕碰了一把姚健,在她的眼裡,秋歌確實是幸福的,陳紹沒清醒之前就只聽她的話,清醒之後更別提有多寵她了。
“你們不也一樣幸?!鼻鋦枘諦奶鵜郾歡蕩成銜⑽⒁緩歟塾摯戳艘謊凵砼緣某律埽茄躋謊牧成洗絲陶易懦枘縹薇鵲牡Α?br
片刻,陳紹舉起了面前的酒杯說:“爲了大家都一樣幸福,要不喝點酒吧。”
這提議得到了董鼕鼕和姚健的極力贊成。很快便上了啤酒,一人一罐的打開着,遞給秋歌時,她微微猶豫了,想起了年初時的那場醉酒後的分別正要阻止,陳紹卻笑着說:“沒事,大家都少喝一點,你要醉了我揹你回去。”
“對,就喝一罐好了。你從來沒跟我們一起喝過。”董鼕鼕推波助瀾。
“有阿紹在,你怕什麼。來。”姚健也慫恿,拿着啤酒罐的手已經舉起來了。
就這樣,秋歌破了戒。但她不敢多喝,也不敢讓陳紹多喝,倒是姚健和千杯不醉的董鼕鼕喝得很盡興。
出門時,那細雨還未停。等了一會,有出租車開來,董鼕鼕摻着醉得不醒人事的姚健先行回了家。
他們走後,陳紹將傘遞給秋歌,在秋歌前面半蹲下示意她趴上來。秋歌輕笑,伸手去扶陳紹說:“我喝的不多,沒有醉,我們一走回家吧。反正也沒多遠。”
“我知道你沒醉,可我就想揹着你。要不抱回去?反正也沒多遠。”陳紹柔聲說着伸手就要去攬秋歌腰身,那妖邪的眼神裡盡是曖昧不清的笑意。
“那還是背吧。”秋歌笑着躲開,轉到陳紹背後,輕攀了上去。貼上那寬闊的肩背,秋歌心裡一陣溫暖,印象中他曾數次這麼背過她,但都沒有一次是兩個人都清醒着的。
“陳紹,還記得第一次揹我時的情景嗎?”趴在後背舉着傘的秋歌突然問。
陳紹腳步一頓,那個晚上的情景他如何會忘?她醉酒趴在他的肩頭不停地說着是他的秋歌。那時的他內心有多欣喜?即使從未見過,即使她不愛他,她還是在那些懵懂年月裡記住了他的名字,說她是他的秋歌。
他將她向上輕輕一拋,笑着卻說:“記得。那天你過生日,在阿姨的店裡吃火鍋,你那時很傷心,喝了很多酒。”
“嗯,我那時很傷心,因爲從沒過過一個人的生日,也因爲楚千荀拋下了我,還因爲有個人那麼關心我。對不起,陳紹,那時我是真的傷心了,所以沒聽到後來你說了些什麼。現在能告訴我麼?”摟着陳紹脖頸,秋歌像是有了醉意,側着頭吐氣如蘭。
“我當時說了好多,現在也記不太清楚了。”身下的陳紹淺淺一笑,那話現在要怎麼說?
“那就撿重點的說。”秋歌篤定他一定記得。
“好,我想想。嗯……”陳紹應着,趁着紅燈停了下來,又輕輕將秋歌頂起,再三猶豫後說:“我說……,我當時說得有點繞,反正就你和我兩個名字。”
“呵呵,是不是陳紹的秋歌和秋歌的陳紹?”趴在身後的秋歌舉高了傘,有了一絲精神。
“你怎麼知道?”
“這話我當時說過,後來也說過。”
“是嗎?”陳紹輕笑,她後來什麼時候說過?她後來可曾像他說過‘秋歌的陳紹很愛秋歌’那樣地說過‘陳紹的秋歌很愛陳紹?’
“嗯,我在J城找到你時,你也像現在這麼揹着我,那時我就說了。”想起那一場驚險的逃亡,秋歌忍不住淡了語氣。
“可我不記得了,你當時怎麼說的?”陳紹問,突然就有了一絲心靈相犀的期待。綠燈亮時邁開了步子朝馬路對面而去。
“怎麼問起我來了?呵呵,要不我們一起說吧。”
“好,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說。”原來有某種期待的不止他一人。陳紹輕笑,正要答應,直衝而來的一輛出租車從面前擦身而過,陳紹急急站停,避了過去,背身的秋歌出了一身冷汗。
“沒事。”那飛速而過的車讓陳紹一驚,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安慰着身後的秋歌。
“我數了,一。”陳紹數着往前邁步,身後的秋歌咯咯一笑。
“二”陳紹輕笑,掩不住的期待。
“三——”字未落音,兩人便被籠在一片熾白蒼茫裡,先前避開的出租車打着改裝過後的氙氣大燈調轉了車頭,帶着蓄意的張狂再度飛馳而來。
“陳紹小心。”秋歌慌亂地喊,急急一掙便落了地,她本能地想把陳紹推開,可陳紹反應更快,反手一帶拂開了那把淺白的雨傘,快速閃到了秋歌身後並將她緊摟在懷裡。那距離不長,卻是飛速,相擁的男女來不及邁步便像是紙做的風箏,一起飛了出去,跌落在那片熾白蒼茫之下……
重重落地的秋歌,只感覺下身一陣疼痛,後腦一陣麻木,她努力擡頭想看清楚那個緊擁着自己的男子,可緊着而來的無盡睡意將她淹沒。她似是聽到了一聲輕輕地‘我愛你’,也似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一直遠遠跟隨的男子慌亂地衝向馬路當中,他踏過水窪,濺起半人多高的泥濘水花。他以爲有他的硬狠相脅和自己的軟語相求,能夠換得他們的安寧幸福,但那轉回又來的出租車讓他明白,這是一場蓄意,那個女人決不會縱容一個掌握着她秘密又精通法律的人活在這世上。她終於還是出手了,連着她一併處理了。那從未有過的恐慌和絕望使他除了抱着地上不知死活的女子,喊着無力地‘不要’之外,已說不出任何話語。
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痛,他已說不清道不明,那細細的雨逐漸轉大隨着他的淚肆意而下,像是懂了這瞬間而生的一場悲歡離別。
迷糊之中,那夢一般飄渺的聲音不斷地響起。
那個蒼老的聲音說:“丫頭,是我錯了,快點醒來吧。爺爺接你回家。”
那個輕泣的聲音說:“囡囡,媽媽燉了好久的湯,你倒是張嘴喝一點呀。”
那個乾淨沉鬱的聲音說:“都怪我,我不該慫恿你來X城的,都怪我。”
還有一個聲音曾顫抖着說:“你是我拿一生自由換來的。我不許你有事!”
如那個聲音所願,她沒事!在昏迷了不知幾天後,她在淒冷的夜裡甦醒過來。牀邊趴着的是從H城趕來的秋媽媽,窗邊坐着的是一臉倦意的楚千荀。可她已弄不明白這是在H城還是X城?那個將她圈在懷裡爲她擋下了所有衝擊而來的力量的男子呢?在哪裡?
“陳紹,陳紹。”
秋歌輕微一動,企圖撐起身子,趴在牀邊的秋媽媽立馬驚醒過來,“囡囡醒了?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吧。”秋媽媽揉着眼睛,伸手就朝着秋歌摸了過來。
“媽,媽。”只兩聲,秋歌淚了,她何曾見過這樣的媽媽?她失了往日的所有風姿,深陷的眼窩,泛油的皮膚,凌亂的頭髮,無一不向她訴說了這幾日以來的焚心。
“囡囡真的醒了,我的囡囡真的醒了。”秋媽媽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後猛地撲了下去將秋歌摟在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被壓下的秋歌顧不得全身痠痛,輕輕推着秋媽媽問:“媽,陳紹在哪裡?他怎麼樣了?”
秋媽媽起身臉色微微一變,已醒來的楚千荀走過來說:“秋歌,你纔剛醒要多休息。”
“我沒事,陳紹呢?陳紹怎麼樣了?”秋歌掙扎着起身,頭腦卻一陣暈眩。楚千荀忙扶住再將她按回去躺下。
“告訴我。陳紹怎麼樣了?”秋歌伸手拉住楚千荀,急急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