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下了車時,醫院已出動了不少工作人員索尋被拐跑的陳紹。上了些年紀的院長微躬着背向站在了車邊。
“跑向哪邊了?”挽香沒有追究醫院過晚彙報秋歌來這的過錯。她也沒有想到那個女子竟能這麼快找到這裡來,更沒有想到陳紹潛在的意識裡竟然還認識她!望着氤氳着淡淡月華的空曠草地,她沒有看那院長一眼,明明是平靜無波的一句問話,那語氣卻讓院長無端地想起凍了千年的寒冰。
“剛剛上樓看他時發現不見的,現在正四處在找,應該還沒有離開醫院。”院長低了語氣謹小慎微的態度讓一旁的白大褂莫名地提起了心。他將目光轉向了草坪相反的方向,驚詫了一聲說:“那是誰?”
這一聲成功引起了挽香和院長的目光,他們同時調轉了頭,那走道的角落裡隱隱一片灰白,像似有人一動不動地潛伏在那裡,等待一場危機的解脫亦或是一場刻意的發現。
院長率先過了去,挽香也快步跟上。白大褂慣性般地邁出兩步後,扭頭看向了草坪邊,那裡已有幾名院內保安正展開着鋪網式地搜查,他想起那個女子纖弱的身體以及那個男子不全的心智,微微地擔心。
“誰在那裡?”院長走近那片灰白時,厲聲問。
隱在黑暗裡的人微微動了下,那片灰白色也輕輕移動,卻沒有迴應。
院長上前一步卻被挽香超趕在先,這個女人任何時候都是大膽而狠辣的,即使是面對隱在這樣黑暗裡的不明物體。她幾個箭步上前,伸手就提了那片蹲在地上的灰白之色,轉而她看到的是一張斜吊着死魚眼般的白眼,森森地滲人。她微微一驚,忙鬆了手並將其推開。
“怎麼是她?”院長走近時看到了被推倒在地上正咧着嘴哈哈傻笑的77號。他膽怯地瞅了挽香一眼,內心無不感激這個女人的膽大,若嚇到了這尊女神,那他到死也別想再離開這座醫院了。
“帶走帶走,給我關緊了。”院長語氣極度不悅地對着身後的白大褂揮了手。
“77號,你是怎麼跑出來的?真會給人添亂。”白大褂扶起了倒在地上的77號,臉上淨是嫌棄的表情。“快跟我回去。……”
挽香凝了透狠的目光,丟給院長一句“看監控,仔細找!”轉身快步而去。
白大褂領了77號回房,站在過道邊他隱隱聽到了那個美婦狠戾的命令。“火車站,汽車站,機場,各大旅館,包括他們小區一個都不要放過!務必找出來!”
他的目光極盡可能飄遠,卻怎麼也看不清那片草坪的動靜。那個失了心智的男子是否會聽她的話躲過保安的搜查?那個只剩纖瘦的女子能否越過那一人多高帶了玻璃刺的圍牆?還有那之後的各個關卡,他和她要如何攜手而過?
頭頂有着寬厚的芭蕉葉,身邊有手電筒的熾光掃射,懷裡還有陳紹不安的扭動。秋歌將陳紹按在一處斜坡處,旁邊便是院內一處生活垃圾場。此刻正有蒼蠅在身邊嗡嗡盤旋。熾光掃射過來時,她下意識地想將他擁得更緊,可那手依舊被陳紹以出門時約定好的姿勢牢牢握緊。也許他的那聲‘知道’並不是隨口而出,否則他怎能像她一樣沒了命的跑?跟了她的腳步跳進了這垃圾堆旁的芭蕉叢中一聲不響?
感覺到她想鬆手,他微微地不滿。望向她貼在自己胸口的頭擡了起來時,他強調了自己的內心想法:“不放,不放,不放……”
那聲音不大,卻依舊將秋歌驚得後怕,她忙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卻在騰出擁他的那隻手時才發現手上一片溼澀,也許是躲避車燈的那個俯身,也許是躲避保安的這次跳下,原本乾淨的手早已沾滿了泥和草漿。她微一驚,踮起腳以脣將他童語般的重複輕輕蓋過。
他想強調的想法沒有得到她的回答,脣上的清涼和香甜使他忘了要繼續告訴她是她說要一直這麼握着不鬆手。他以斜仰在草坡的姿式怔在那裡,那女子的脣輕而柔地覆蓋在他的脣上,一動不動。他突覺這種感覺很奇特,不禁伸了另一手將環在了她的身後。
那幾束熾光在晃過幾遍之後轉向了其他方向,那雜而亂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和着的喊叫和罵聲也逐漸平息。她輕移開自己的脣,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轉頭時正對着他探究奧秘般的目光,她不禁臉一紅,跳過自己的心緒輕聲說道:“沒事了。我們去那邊。”
陳紹微一怔,任由秋歌將自己拉向了那處略低的圍牆。望着一人多高的圍牆和圍牆上泛了冷冷月光的細密的玻璃刺,秋歌沒有一刻猶豫,指着圍牆便說:“我們要從這裡爬過去,而且要快。現在把手鬆開,你先翻過去在那邊等我。”
她說完便要抽出手推陳紹上前。而陳紹卻沒有領會她的意思,依舊將她握得緊緊地,還往身後藏了藏。
秋歌嘆了口氣,聽着似乎又要過來的聲音急切地說:“陳紹,快鬆手,要是再不鬆手,你就得被關回去,再也看不到我了。乖,鬆手。”
陳紹不爲所動,只愣愣地看她。
那邊似乎有聲音傳了過來,像是在說“草坪那邊的圍牆”。秋歌一急,狠命甩手卻依舊沒有甩開,反而惹得陳紹攥得更緊,但好在他並沒有開口說話。不遠處那聲音已攜了更多雜而亂的腳步聲而來,似是篤定他們必在這裡。
秋歌猛地一擡手,對着陳紹胳膊一口咬下。那一口又重又急,口間迅速充斥了腥鹹的味道,陳紹手一震總算鬆開。
不等陳紹出聲,秋歌推了一把語氣急切地命令:“爬上去!”
陳紹一頓,看了看高出自己些許的紅磚牆轉回頭又看了看秋歌,然後搖了搖頭。
他不過?還是不敢過不會過?
“看我。”來不及多想,秋歌雙手趴上牆,踩在一處突起之上。這家精神病院修建時間較早,建院以來從未有過患者出逃事件,那圍牆一直沿用着上個世紀末的紅磚牆,從外入內牆體光滑,從內往外卻有很多支撐點,要翻過這樣的牆對於秋歌這樣身姿靈活的女子來說並不是難事。她很快爬上了幾步,回頭對着陳紹說:“快爬上來!”
陳紹微微愣神,看着眼前女子一臉的急迫卻搖了搖頭。秋歌一橫心,又往上爬了幾下,當手夠到那圍牆頂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了指間一陣刺心的疼痛和溫熱的溼稠。她將肩上的包搭在圍牆頂,然後扶了上去。在越過牆之前她看到了那個男子變得急切的目光,她陡然間竟覺得心寬,他害怕她丟下他!她抿了嘴寒了聲音狠狠說道:“陳紹你再不過來,秋歌就要死了!”
下面的陳紹聽了這麼一聲死了,立即有了反應,大叫着“不要死,不要死……”
“那你快上來。你不上來,秋歌就從這跳下去把自己摔死。”
那狠戾的語氣讓圍牆下邊的男子頓時慌亂了起來,他使勁擺手說着不要死不要死就是沒有照秋歌想得那樣爬上來。那搜尋者越來越近都可以看清人影了,秋歌有了後悔,她本不想拖累醫院所以纔沒有將陳紹偷偷帶走反而選擇了將要逃走的消息告訴了白大褂,而現在的情景,進退似乎都不是路。怎麼辦?這次出逃已激怒了挽香,她絕不會放過陳紹!看着擺手焦急的陳紹,秋歌開始往回退。就在這時有人大叫一聲“在那裡!”緊接着數盞燈光聚了過來。
趴在牆上的秋歌腳下一頓,回頭轉望陳紹一眼強笑道:“一起死吧,陳紹。”
那數道熾白的光線打在女子蒼白清瘦的臉上,她的臉上有笑,並不由衷的笑,於是她彎了的眼眸裡有了一抹悲涼。她說,一起死吧,陳紹。他的心騰地翻滾了起來,一起死吧。
她試圖將手伸向對面的男子,但她並沒有觸碰到他遞出來的手。陳紹上前來一腳邁在了一處突起上雙手託了她的腰往上一頂,她便回到了原來的高度,他鬆了一手用以攀牆,另一手依舊將她托起,那個輕盈的女子在他踩上第二處突起的時候身子已高出了牆,然後他手一鬆,她直直從一人多高的牆頭落下,手掌胸口碰到一地碎石,頓時覺得得心肝脾肺全都移了位,趴在地上痛得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
她隱隱聽到牆內有人在喊捉住他,然後便是奔涌不息的腳步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