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常洛將手伸向那小蛟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爲他們都已經親眼目睹,切身感受過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小東西!
鄭貴妃沒想到朱常洛竟然被激發了膽氣,見得此情此景,她的心中也充滿了糾結。
一來自家兒子已經出醜,她自然希望朱常洛也被小蛟羞辱一番,這麼一來纔算公平,否則自家兒子要矮人一頭了。
可適才她自己也都看到了,小蛟舔舐朱常洛的眼淚,最後也沒有傷害朱常洛,說不得這小蛟已經認可了朱常洛,若真讓朱常洛收服了這小蛟,往後自己兒子想要爭奪國儲之位可就更難了!
只是她如何糾結也是無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不可能做些什麼,若朱常洛真的因爲被打擾,而讓小蛟給傷了,那可就更麻煩了!
這衆目睽睽之下,朱常洛終於將手輕輕放在了小蛟的頭頂上方,李秘微微皺眉,小蛟是多麼高傲的東西,只有李秘能摸它的頭,因爲對於智慧生物而言,腦袋是最忌諱的地方,是最強大卻又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但凡有智慧的生物,都非常注意保護自己的頭部。
李秘也不能出言提醒,只好將手放在小蛟的背部,輕輕摩挲了幾下,而後給朱常洛投來了鼓勵的眸光。
朱常洛也是個機靈的孩子,見得李秘這般,便有樣學樣,輕輕摸着那小蛟的背部,雖然它的背上有不少棘刺,但眼下還年幼,棘刺都是軟的,這麼摸着,就想給它順毛一般。
這小蛟生長速度很快,棘刺的生長會讓它背部發癢,朱常洛又是個溫和的孩子,如此撫摸,小蛟頓時有些享受起來!
朱常洛見得這小蛟閉目馴服的姿態,也終於放心下來,再看看這小東西,也是童心大發,由衷地破涕爲笑了!
“我可以抱抱它麼?”
朱常洛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眼中滿是祈求,李秘也點了點頭,朱常洛舔了舔嘴脣,終於是將小蛟抱在了懷裡。
雖然小蛟一臉的不情願,但朱常洛到底還是成功了!
王恭妃也是淚中帶笑,欣慰的是兒子終於拿出男子氣概,更欣慰的是兒子適才冒死保護她!
兒子長這麼大,她受了多少委屈,才得以保全下來,其中艱辛是別人都看不到的,唯有兒子知道,她這些年的付出。
如今兒子總算沒有讓她失望,當兒子站在自己面前,用尚且稚嫩的後背,來保護自己之時,王恭妃終於有種兒子已經長大了的感動!
相比之下,鄭貴妃的臉色可就太難看了!
不過李秘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鄭貴妃身上,反而悄悄地與鄭貴妃拉開了距離,因爲透過外頭陽光的投影,他看到了外頭的大陣仗,自然知道是誰在外頭!
或許朱翊鈞已經在外頭站着很久了,估摸着是衛隊出於安全考量又或是朱翊鈞想靜觀其變,無論如何,想來朱翊鈞該是知道事情經過了!
李秘也是心頭髮緊,畢竟這小蛟是他與厄瑪努耳等人從巨龍腹中取出,還未上報朱翊鈞,眼下又讓兩位皇子明面上競爭,而且還是朱常洵輸了,這事情只怕朱翊鈞饒不了他李秘!
王恭妃是何等聰明之人,見得李秘神色,便偷偷往門外一看,頓時也就察覺過來,當即朝朱常洛道。
“皇兒,這小玩意兒有趣得緊,還不抱給你皇弟玩耍一會!”
朱常洛雖然怯懦,卻是個聰慧的孩子,多年來與母親在宮裡頭討生活,早就養成了默契,當即心領神會,將小蛟抱到朱常洵的面前來,朝他說道。
“皇弟,你也抱一抱。”
朱常洵適才嚇到尿褲子,見得這小蛟,哪裡敢動半分,當即搖頭似撥浪鼓,擺手道:“我不要!我不要!快拿開!”
朱常洛自討沒趣,鄭貴妃正氣惱兒子的表現,卻聽李秘說道:“貴妃娘娘,這是臣在地宮龍穴發現的,雖然只是一條小蛟,但兆頭卻要緊,太平道的妖人潛入宮中,想要斬斷我大明龍脈,卻哪裡想到還留下了這條小蛟,這也是上天之意,預示我大明千秋萬載,既壽永昌,乃是吉祥之物,不如讓貴妃娘娘帶回去交給聖上好了。”
王恭妃也是接口道:“李大人所言極是,還是姐姐帶回去交給皇上比較妥帖……”
鄭貴妃本覺着兒子輸了,沒想到李秘卻是幫她說話,若由她交給皇帝,到底還是她佔便宜了!
但今日之事王恭妃未必會守口如瓶,鄭貴妃心裡到底有些忌憚,咬了咬牙,便朝王恭妃道:“常洛討這小東西喜歡,抱着也趁手,不如咱們一起去見皇上吧。”
朱常洛本就捨不得這東西,聽說仍舊由自己抱着,也是少見地主動開口道。
“謝謝貴妃娘娘,父皇肯定會很高興的!”
他也終究是個孩子,能討自家父親一個笑容,或許就是他最開心的事情,說起來也讓人趕到悲涼,便是鄭貴妃都有些不忍心,朝朱常洛道。
“皇上見着你也是高興的,只是他日理萬機,沒能陪你玩耍罷了……”
她畢竟也是爲人母,朱常洛和王恭妃適才母子情深,也讓她感動,雖然這份感動改變不來她爲兒子爭奪皇儲之位的決心,或許很快就會消退,該如何使絆子還是如何使絆子,可眼下的氛圍,終究是和諧的。
朱常洛也是搖了搖頭,朝鄭貴妃道:“常洛不是頑童,不需要父親陪我玩耍,我會好好讀書,早日提父親分憂的……若是讀不成書,沒甚麼本事,便侍奉母親也是心滿意足……”
這些都是王恭妃平日裡教他的,關鍵時刻隨口說出來,竟無半點矯揉造作和虛情假意,讓人聽着都有些心疼這孩子。
相比之下,朱常洵確實相形見拙,如不懂事的頑童一般,鄭貴妃也是搖頭嘆息道:“我皇兒若有你這麼懂事……”
說到此處,鄭貴妃也是立馬醒悟,這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當即也就不再說下去。
轉而朝衆人道:“你們都收收拾拾,手腳麻利一些,宣太醫過來給李大人看看,傷口又流血了……”
李秘趕忙避嫌道:“謝過貴妃娘娘,臣不礙事……”
鄭貴妃見得李秘最後還是幫她,便朝他說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若不是你,也見不着這條小蛟,早先也是小孩子貪玩,想要過來向李大人探聽一下地宮的有趣事情,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也虧得李大人沒事,否則本宮還不知該如何向萬歲爺交待……”
鄭貴妃也是謹小慎微,三言兩語便將自己過來見李秘的由頭都說在前頭,遮掩得是滴水不漏。
王恭妃也笑着道謝:“姐姐知道沛兒沒見過甚麼世面,不忘帶着沛兒與妾身過來請教李大人,妾身也是記着心裡的……”
鄭貴妃見得皆大歡喜,也鬆了一口氣,朝王恭妃母子道:“好了,咱們也就不打擾李大人休息了,這就去見萬歲爺吧。”
這話音剛落,外頭已經傳來了朱翊鈞的聲音。
“不用了,朕已經來了。”
朱翊鈞此言一出,鄭貴妃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來,畢竟她事先並不知道朱翊鈞在外頭,適才一番言語也是謹慎慣了才說出來墊底的。
如今也是心虛,適才讓小蛟嚇出的汗纔剛乾爽,又是一頭的細密汗珠子!
王恭妃卻是顯得淡然許多,畢竟她得了李秘暗示,早就察覺到外頭的狀況了。
“臣妾拜見皇上!”
“臣拜見皇上!”
房中諸人紛紛行禮,朱翊鈞卻擺了擺手,便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了朱常洛這邊來,率先打量了那小蛟一番。
朱翊鈞是見過那條巨龍的,此時再看這小蛟,簡直就是巨龍的縮微翻版,想起適才李秘所言,心裡也就舒暢了。
雖然那東西不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龍,可有了這樣的形象,心裡始終有個疙瘩,他們能夠保守秘密,可太平道必定四處宣揚,到時候全天下都知道太平道斬斷了大明龍脈,大明國內也就動盪了。
屆時誰還會管這條龍到底是不是真龍?
所以李秘得了這小蛟,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有了這小蛟,便意味着太平道終究是沒有斬斷龍脈的!
“嗯,很好。”朱翊鈞滿意地點了點頭,環視衆人道:“朕適才都聽到了,你們若都如今日這般,融融洽洽,朕也就省心了……”
鄭貴妃和王恭妃自是點頭答應,朱翊鈞又將眸光轉回到那小蛟的身上,李秘知道他必然想親近,當即走到前頭去,朝朱翊鈞道。
“聖上,臣在地宮裡頭還發現了一樣東西,早先失血過多,腦子困頓,也沒來得及交給聖上,如今正好一併交給聖上。”
李秘如此說着,便從枕頭底下取出一物來,卻是一塊金牌,雖然上頭鐫刻的字跡已經磨損,但看樣式該是內務府造的東西,那是戴在巨龍身上的。
李秘其實也想過,這小蛟不可能自己養,必然要交給朱翊鈞,可自己身上因爲有龍血,那頭胎幼龍又有半截活在自己肚子裡,所以小蛟對自己才親近,對別人卻是警惕。
若是將這東西獻給朱翊鈞,也必須有個萬全之策,否則誤傷朱翊鈞,萬事也都白搭。
於是李秘便想到了這個,只要戴着這金牌,有了巨龍的氣息,小蛟自然就不會警惕和抵抗了。
果不其然,朱翊鈞接過那金牌之後,朱常洛懷中的小蛟陡然醒了過來,嗅嗅鼻子便追到了朱翊鈞的懷裡!
一旁的王安當即笑道:“萬歲爺乃是真龍天子,這小蛟龍自是親近,也算是它的福分……”
朱翊鈞也是哈哈大笑,古代封建社會都在鼓吹君權神授,意思大概就是是老天爺讓老子當皇帝的,誰敢反對就是跟老天爺做對,那是不得好死的。
朝廷官員們其實也都在灌輸這樣的觀念,只有讓老百姓都堅信,統治才能穩固,所以每個皇帝都希望自己能夠被神化。
雖然朱翊鈞這麼聰明的人,肯定能想到,李秘爲何在這個關鍵時刻拿出金牌來,但明面上好看了,其他事情也就都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