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是知道索客對自家兒子再三叮嚀的,所以也知道索長生一直想要找個傳人。
對於巫蠱之術,李秘也已經有所瞭解,也知道巫蠱之術乃是極其陰險之事,所以通常都是苗寨裡那些草鬼婆纔會學,也只有女人和命中陰重的部分男人才能學。
索長生看上張黃庭也並非沒有道理,他口中所謂的混沌玄體,估摸着是因爲看不出張黃庭到底是陰是陽。
可這也同樣讓李秘感到非常的驚詫,因爲張黃庭身體的秘密,只有李秘和秋冬知曉,便是她家中的親人,都不得而知,這索長生難道真的能夠看出來?
古人修煉也講氣,這個氣字涵蓋了太多太多內容,或許索長生通過感知張黃庭的氣,才推測出這些來,又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張黃庭的秘密,只不過覺得張黃庭適合修煉巫蠱之道罷了。
但問題也就來了,他分明只懂得蠱術,什麼時候又懂得巫術了?
張黃庭是武林世家的子弟,對巫蠱之術這種旁門左道,或許並沒有文人們那麼排斥,但他對索長生並無好感,自不會答應索長生的邀請。
李秘本想着勸說一番,不過此時王府的人已經過來通知,下半場的比試終究還是要開始了。
李秘正要出發,那人卻讓手下將熊廷弼帶到了隔壁去,而後才丟了一套尋常士卒的訓練木甲給李秘,上面竟然有一個輕薄的黑麪具!
“王爺有令,今番比試,全部隱匿身份,否則人人施展不開,需是不好看了。”
李秘聞言,頓時也是恍然,早先說這比拼是點到即止,如今看來遠非如此了。
這將門子弟也有檔次,加上宗室子弟也會參與,若人人巴結王族宗親而手下留情,又或者顧忌對方家世而故意退讓,那麼這場比拼也就沒甚麼看頭,甚至檢驗不出各人的真實水準。
由此也可看出,楚定王是真的很在意這場比試,而並非僅僅只是爲了走過場,更不是爲了充門面,而是真的想要選拔一些將門種子!
李秘將訓練木甲換上,那甲士又遞過來一個牌子,上頭寫着“丁十六”,想來該是李秘的編號。
至於哪個編號具體對應哪個人,估摸着也只有老太君和楚定王知曉了吧。
換裝妥當之後,李秘才走出房間,此時熊廷弼已經被帶走,秋冬自是不能跟着去,否則要暴露李秘的身份,這身行頭也就失去作用了。
走在通往校場的路上,換了同樣裝束和麪具的士子們,也陸陸續續出現,大家訓練服和麪具也都一樣,又不得佩戴自家兵刃,以免被認出來。
到了校場入口,守關甲士驗過牌子,便將各人牌子上的編號,用白漆寫在了各人的後背上。
這形式也是新鮮,衆人隱去所有家世身份,彷彿迴歸到了平等,即便可以通過高矮胖瘦大概體格或者步態舉止來判斷身份,但楚定王此舉就是要衆人放下身段,又何必在拘泥和顧忌!
李秘是何等敏銳的觀察力,可即便如此,他與這些人到底是初次見面,想要通過外形或者動作習慣來判斷身份,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不過對於熊廷弼,他還是能夠認出來的,熊廷弼後背編號是丙十一,李秘本以爲是按照各人實力來分組,甲組自是綜合評分最高的。
如今見得熊廷弼編號丙十一,也就推翻了這種推論,又或者這編號是從世家高低來分,可又難免太過明顯,李秘也懶得去揣測。
校場上已經有書吏在告示牌上寫上了分組與對陣表單,每組四人,捉對廝鬥,層層淘汰遴選,最終決出魁首,規則也並不複雜。
甲士們已經趁着諸多士子休息的空當,用石灰粉在校場上畫了十幾個白圈,直徑不過五步,若是太寬敞,難免會降低廝鬥的對抗性和激烈程度。
若被對方打出白圈區域,便會被判負,如此狹窄的區域裡,爭鬥雙方自是拼盡全力,而且也能縮短比賽的時間,免得雙方長久遊鬥,消極比賽。
十幾組人同時進行初賽,也是大浪淘沙,大家裝束道具也都一樣,想要博得楚定王的關注和賞識,自然需要突破重圍,進入最後的決賽,否則根本就沒人認得你。
這樣的規則也大大刺激了諸多士子,可以說比之前的規則,更快捷更有效,簡化了流程,增強了懸念,也提升了觀賞性,不得不承認,老太君確實是老手,也難怪楚定王要她來坐鎮!
李秘照着分組來到了場地周圍,除了一個校尉當主裁之外,還有三五個甲士守着,以免出現突發狀況,這些帶刀的甲士也是威嚴十足,讓人驟然便生出緊張感來。
李秘掃視了一圈,自己這組其他三人個子都不算太高,步履輕細,該是南方士子,李秘心裡也就有了底。
南方人比較喜歡用刀劍,北方則用槍矛大戟,而李秘就是練刀的,所以底氣也比較足。
那三人顯然也在打量李秘,只是這大眼瞪小眼許久,卻遲遲不見開賽,如此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校場外終於有了動靜。
衆人放眼望去,此時才明白,原來是在等觀衆,今番過來的觀衆比上午還要多,除了王府女眷和貴婦之外,還有不少身穿華服,打着大傘的華服貴族,想來該是武昌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這些人難免要與楚定王行禮,又是拖拖拉拉了好一陣,這才走出一隊威武雄壯的力士,擂起壯威鼓,火器營的槍手點了炮,一聲空炮巨響,宣告比賽正式開始了!
李秘的第一輪對手是庚九,在主裁的主持之下,兩人選擇比拼拳術,而其他賽場上,已經傳來了兵刃的叮噹之聲,雖然比賽所用的刀劍都是沒有開刃的,士子們又都穿了木甲,但仍舊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尤其是這些兵刃雖然不利,但都把刃面打磨光亮,遠遠看起來,也是兇險之極的。
李秘練的是戚家軍中的軍體拳,簡單粗暴,也沒其他花樣,不過李秘的軍體拳卻糅合了他的擒拿散打技巧,經過了短暫的試探之後,李秘大膽進攻,很快就將對方擊倒。
不過庚九顯然不願意放棄這樣的機會,所謂南拳北腿,南方拳術源遠流長,底蘊深厚,他見得李秘身材高挑,以爲李秘是北方人,哪裡肯認輸。
庚九的攻勢越發凌厲密集,不過一次次被李秘擊退,他卻是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連主裁都忍不住要舉起旗子來,判了李秘勝出!
雖然贏得比較輕鬆,但李秘也不敢放鬆警惕,畢竟第二輪對陣的將是其餘二人那一組的勝者,經過第一輪淘汰,對手自是要更強大的。
第二組勝出的是丙十三,雖然看不到他臉面,但他眼眸之中透着一股自信與輕鬆,適才似乎提早在觀察李秘,竟然向主裁提出,同樣要跟李秘比拼拳術,彷彿要讓李秘輸得心服口服一般。
李秘有散打搏擊和近身關節技的基礎,又吸收了戚家軍拳術的精華,自是不怕的,便也就同意了。
此人穩紮穩打,站樁功夫很是了得,用的雖然同樣是軍中拳術,卻又與現在體系有所不同,多了一些變化,李秘也就不敢大意了。
兩人解了兩個來回之後,那人的拳勢陡然變得剛猛,如狂風驟雨一般爆發開來,李秘也是接連後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圈外,李秘也顧不得這許多,當即喊道:“且慢來!”
“你是俞大猷將軍的傳人?”早先吳惟忠給李秘講拳術之時,曾經給李秘提到過,從嘉靖朝後期開始,軍中便盛行兩種拳術,一種是戚繼光的,而另一種便是俞大猷的!
俞大猷將軍也是一位可敬的民族英雄,他戎馬一生,幾乎都在抗倭,且戰功顯赫,俞家軍令敵人聞風喪膽,與戚繼光並稱爲“俞龍戚虎”!
不過他的官場遭遇與戚繼光也差不離,甚至比戚繼光還要慘淡一些,雖然戰功煊赫,卻經常被彈劾甚至罷黜免官,還有人多次冒領軍功,讓他受盡委屈。
可即便如此,俞大猷仍舊堅持掃蕩倭寇,因爲他是福建人,所以在南方地區有着極高的威望。
俞大猷與戚繼光一般,也留下了不少經典之作,其中一部《劍經》便是戚繼光都自嘆不如。
福建素來民風彪悍,武術氛圍在南方地區算是非常濃郁的,俞大猷出身將門,少習兵法,練騎射,又師從李良欽學劍,在劍道上有着極高的造詣。
俞大猷還精通棍法,據說還專門寫了部棍法秘笈,非但傳授給軍中士卒,當時福建泉州一帶的棍法幾乎都是俞大猷所傳,泉州無論劍術還是棍法,都是聲名顯赫首屈一指,便是嵩山少林寺都自愧弗如。
戚繼光雖然也有戚家刀和戚家拳法,但戚繼光勝在兵法和軍器,而俞大猷則是實打實的武術宗師,他將棍法的剛猛融入到拳法之中,拳法如棍崩,是南拳之中極其罕見的剛猛打法。
李秘也正是因此,才猜測出對手的身份來,他之所以問他是傳人,而非俞大猷後人,是因爲俞大猷的兒子俞諮皋承襲了他的官蔭,眼下正在福建做官。
這俞諮皋也是個有名氣的,因爲未來的天啓年間,他會打擊荷蘭人,收復澎湖,累官至福建總兵,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那人被李秘點破了身份之後,果真停了手,而後朝李秘道:“你的戚家拳也不錯,當年師父與戚大將軍沒能分出勝負,今日你我何不盡力施爲,彌補這缺憾?”
李秘聞言,心頭也是豪氣激盪,微微抱拳,壓低聲音朝那人道:“戚家軍末學後進李秘。”
按說王府已經做了諸多準備,就是不讓衆人泄露身份,然而李秘也是被激起了鬥志,那人聽得如此,也微微抱拳,朝李秘道。
“福清散人趙廣陵。”
李秘哈哈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使盡全力轟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