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不得不問起螃蟹的真名,因爲古人對姓名很看重,這是一個人的根本,所以纔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所以纔有一旦落魄就隱姓埋名,所以纔有了一些人因爲名字無法入宗譜,死後不能入宗祠而爲恥。
當然了,也就有了形形色色根據一個人名就能用各種妖術來詛咒別人的事情發生。
聽得李秘問起,螃蟹也有些驚愕,因爲這意味着,李秘已經要接納他了!
“我……我本姓顏,名思齊……”
“顏思齊?”李秘也沒想到,其貌不揚的螃蟹,竟然會有這麼文雅的名字,以前一直沒注意過,估摸着螃蟹小時候其實是接受過教育的。
可越是這麼想,李秘反倒覺得這名字耳熟起來了!
長久以來,李秘對歷史人物並不熟悉,導致錯過了不少良機,這也是他的短板,作爲一個穿越者,對歷史不熟也實在讓人尷尬。
可今次,他終於對這個人物有點印象了!
因爲後世之時,他曾經受過某位富婆的委託,爲了跟蹤一個臺商而去過祖國的寶島,當時他還專門去參觀了一座紀念碑,那紀念碑便是顏思齊先生開拓臺灣登陸紀念碑!
此時想起,莫不成這螃蟹就是傳說中的“開臺王”、鄭成功父親鄭志龍的拜把子兄弟顏思齊?!!!
李秘算了算日子,自己離開大明約莫是萬曆二十七年,在黑牢裡困了三年七個月左右,算起來此時應該差不多是萬曆三十一年了。
而李秘當初在寶島的紀念館參觀之時,對顏思齊的生卒年並沒有刻意去記憶,只知道顏思齊曾經逃亡日本,說白了就是當過一段時間的海島。
不過歷史記載,顏思齊身材魁梧,精熟武藝,且性格豪邁,仗義疏財,氣魄很足,怎麼看這螃蟹,都是有些差距的。
當然了,螃蟹此時也才十三四歲,往後際遇也難說,畢竟人是會變得,誰敢保證螃蟹今後不會領着泉州漳州的移民們,縱橫臺灣海峽,開拓寶島?
亦或者說,他口中所謂的家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人,而是與他一同當了倭寇,佔據這孤賀嶼的弟兄們?
李秘記得裡頭有個叫楊天生的,因爲名氣着實霸氣,李秘想不記得都難!
只是眼下的螃蟹才十三四歲,若這個年紀就做到了倭寇頭子,只怕李秘要警惕一些才行了。
李秘心中默默記了下來,而後朝螃蟹道:“你這真名文縐縐的,還是螃蟹叫着順口一些。”
顏思齊聽得此言,也是一臉歡喜,朝李秘道:“怎麼叫都成,隨爺您開心就好。”
李秘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朝螃蟹道:“你躲在這島上也不容易,若張樑真的見着你,只怕會毫不猶豫殺掉你,到時我若救你,便會提前暴露身份,若是不救,你只有死路一條,你可想好了?”
“我在島上還有其他兄弟,他們或許能想想辦法,你若不願意暴露身份,我也不勉強你的。”李秘這麼說,也算是仁至義盡。
然而螃蟹卻搖頭道:“張樑是不會殺我的,雖然他佔了這個島,但早先我家藏有一批金銀和軍械,張樑一直沒能挖出來,他見着我,還不得跟菩薩祖宗一般供起來!”
李秘聽聞此言,越發覺着螃蟹口口聲聲所說的家人,並非想象之中那般簡單了!
不過李秘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朝螃蟹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我可就不客氣了。”
李秘如此說着,便解下圍脖的腰帶來,綁住了螃蟹的雙手,朝他說道:“我係個活釦,若真的大難臨頭了,你可要自己保住小命。”
螃蟹也心生感激,重重點了點頭,與李秘走出了那沉船殘骸,李秘扭頭看時,月光正亮,殘骸上還留着八幡大菩薩,真真是倭寇的八幡船無疑!
李秘帶着螃蟹走了一段,前頭卻出現不少火光,二人也是大驚失色,難道行蹤暴露了?
二人趕忙藏在了旁邊的密林之中,李秘放眼看去,但見得親衛隊押着一些人,正往殘骸方向而去!
“你這地方還有幾個人知道?”
螃蟹搖了搖頭:“這是我的窩,便是三姐兒都不知道,誰會知道這個……”
李秘看着前頭越來越多的親衛,朝螃蟹道:“你家……你家磕可還有家奴之類的倖存之人?”
螃蟹臉色難看,朝李秘道:“這殘船乃是我家的祖產,小時候我時常來玩耍,與家人鬧脾氣,也偷偷過來住個一兩日,家人是找不着我的,按說是不知道這地方,只是我也不敢把話說絕了……”
李秘正想靠近些,卻是陡然抽出橫刀來,往身後猛劈了一刀!
“叮!”
火星子四濺,偷襲之人一腳將螃蟹踹飛了出去,刀鋒如拍岸狂潮一般,連綿不絕,竟是將李秘逼出了密林!
那些個親衛蜂擁而上,很快就把李秘給圍了起來,火把光照之下,李秘往那些親衛人羣之中一看,也是哭笑不得。
“到底是第一神探,沒曾想竟然比我們還早來了一步。”僞裝成親衛嘍囉的趙司馬,朝李秘調侃了一句。
李秘往身後密林看了一眼,左黯從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出來,也朝李秘道:“一直想跟你切磋一二,沒想到你刀法還不錯。”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李秘也覺着疑惑。
趙司馬卻是解釋道:“我等綁了這些逃人,打算混進島主府,刺殺張樑,誰曾想裡頭有個,說是前任島主留了一筆寶藏,若是能找到,就能把張樑騙出來,總比闖入龍潭虎穴更安全一些,咱們便過來看一看。”
李秘也是心頭一緊,朝趙司馬道:“那人何在?”
趙司馬見得李秘出現在此處,早就有了疑惑,此時便將那漢子給拎了出來,此人約莫二十來歲,獐頭鼠目,隨意綁了個水手巾,活像個落水的老鼠。
李秘看了看此人,便指着地上剛剛爬起來的螃蟹,朝此人喝道:“你且看看這是誰!”
螃蟹深深埋着頭,也看不清他的臉色,但李秘心中已經有數了。
“螃蟹啊,你不信任我,我也不怪你,畢竟誰都有秘密,便是你跟我說了實話,你覺着我會在乎這個?”
聽得李秘之言,螃蟹也擡起頭來,他的眼眸之中再無卑微和猥瑣,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李秘對這種眼神太過熟悉,無論是程北斗,還是黑鯊,但凡在海上向老天爺討飯吃的人,都會養出這樣的氣度來。
“爺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若我跟你說,我只是想利用你搶回這個島,你還會不會幫我?”
李秘終於可以確定,這螃蟹,便是那個後來成爲開脫寶島第一先鋒的顏思齊!
趙司馬綁來的那人也嚇得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驚呼道:“是……是八當家……你……你還活着!”
顏思齊的雙眸之中兇光畢露,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朝他冷聲道。
“你們外通太平道,勾結張樑和倭奴,侵佔孤賀島,殘殺幫中兄弟,還有臉叫我一聲八當家!”
顏思齊二話不說,掙開了李秘的活釦,閃電出手,扼住那人的脖頸,雖然他的身材比那人要矮,可詭異的是,他竟然後仰着,單手便將那人給捏了起來,無論如何掙扎,那人卻始終是無法擺脫,竟讓顏思齊活活給掐死當場!
此時的顏思齊,哪裡還是印象之中卑躬屈膝的螃蟹,哪裡還是那個對三姐兒揩油的螃蟹啊!
“不消說,那三姐兒也是你的人吧?告訴我,島上還有多少人手?”
李秘對此似乎沒有太多的驚訝,關於顏思齊對自己的欺騙,似乎也並不是很在意。
顏思齊看了看李秘,而後說道:“我能混進親衛隊,可不是白鷗那顆腦袋的功勞,你覺得我能有多少人手?”
李秘朝趙司馬和左黯使了個眼色,三人便走到了一旁來,李秘便將這段時間的事情都說了一遍,三人也就有了底。
不過李秘是不太想跟顏思齊再多說甚麼,因爲趙司馬和左黯是今次行動的總指揮,意見多了,分歧也就多了,指揮權不可分散,無論好的決策還是壞的決策,總比分裂的決策要好。
趙司馬走到前頭來,朝顏思齊道:“我們的目標是張樑,是太平道,對這個島沒有興趣,但目前來看,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
“既然你在島上還有人手,還想着利用李秘,想必也該知道我們都做了些甚麼,我們還能做甚麼。”
“我們雖然報仇心切,但也絕不會替前任島主賣命,想殺掉張樑,你們若不出力,只想着撿便宜,您覺着可能麼?”
顏思齊看了看趙司馬,又看了看李秘,而後才說道:“好,我會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咱們取了埋起來的軍械,一併拿下島主府,張樑歸你們,但你們必須在三日內離開孤賀嶼!”
左黯聽得此言,也是冷笑一聲道:“這種鳥地方,也只有你們這些野佬當成寶貝,讓爺多留一天都嫌棄!”
這般約定,顏思齊也就不再遲疑,轉身便要走,趙司馬朝左黯使了個眼色,後者自是跟了上去。
與李秘擦身而過之時,顏思齊倒是停了下來,想了想,還是鄭重地給李秘行了個禮,壓低聲音道:“雖然騙了您,但……但我跟三姐兒卻是真的……”
李秘看了看他,但見得顏思齊臉上帶着一些愧色,又有些無奈,李秘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起碼還有些是真的,這就不錯了,去吧。”
顏思齊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滿懷感激,朝李秘抱了抱拳,而後便帶着左黯離開了。
李秘對這個螃蟹也不是沒有戒心,相反,他從來沒有相信過他,但螃蟹的來歷,到底還是出乎了李秘的意料,也好在碰上了趙司馬的隊伍,否則會不會被這螃蟹利用,李秘也說不好。
“難怪能夠成爲第一代開臺王啊……才十三四就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嘖嘖嘖……”李秘難免喃喃自語,心中很是感慨啊。
同樣的年紀,李秘記得三年多前的朱常洛,估摸着連這顏思齊的一半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