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獲自由比死而復生更加的珍貴,這就是李秘此刻的真實想法。
也難怪能夠從窗口,看到外面的碼頭,因爲這是一箇中轉島嶼,司馬徽很顯然早就打探清楚,所以他並沒有讓囚徒們出去。
倭國島嶼衆多,豐臣秀吉成爲關白,統一日本之後,到底是傷害到了大領主們的利益,這些損失了土地的大領主,只能不斷侵佔島嶼來補充的實力。
所以本島四周的那些荒島,都成了香餑餑,武士們傾巢而出,不斷侵佔這些荒島。
當然了,也有不少島嶼其實並非荒島,上頭還有原住民,只是下場都不會太好,要麼被武士們屠殺乾淨,要麼只能成爲奴隸。
人力纔是最大的資源,也是第一生產力,所以只有那些不願屈服的,纔會被屠殺,絕大部分終究是淪爲了奴隸。
這個中轉島嶼乃是薩摩藩的一個附屬島,而不是後來才征服的,已經開發了許多年,往來商船都喜歡在這裡暫做歇息,若是薩摩藩那邊的港口繁忙之時,也會在這裡落貨。
當然了,又不少見不得光的買賣,無法在薩摩藩上面進行交易,也會選擇在這個中轉島嶼完成交易,於是這裡便成爲了海島和黑商的天堂,在這裡,甚麼都可以明碼標價,奴隸更是不如牲口值錢!
此時大家的狀況都非常糟糕,若衝出黑牢,進入這麼一個環境,只怕很難走太遠。
橫豎黑牢裡的倭奴都被殺光了,司馬徽便讓衆人佔領黑牢,從庫房取出物資來,休養生息,恢復身體。
黑牢庫房裡倒有不少好東西,這黑牢裡又全都是高手,各有各的本事,不消三五天,就能擁有一戰之力了!
當然了,司馬徽也擔心黑牢有着他無從得知的預警機制,比如會不會定期通報消息之類的,眼下所有倭奴都死了,會不會觸發預警,引來危險。
不過從目前看來,狀況還算不錯,並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休息。
這裡的人都是用刀抵住判官後心才討多幾年陽壽的人,而司馬徽和那個瘦高個,便是把刀遞給他們的人,爲了倖存下去,但凡還有呼吸的力氣,他們都不會放棄。
他們將倭奴全都扒光,換上倭奴的衣服,將倭奴丟進了黑牢裡頭,便這麼大搖大擺在黑牢裡生活了五六天。
李秘終於等來了機會,指着那瘦高個,朝司馬徽問道:“現在可以介紹一下了吧?”
似乎聽到了李秘的話,那人也走了過來,此時大家都剃掉了鬍子,當然了,大家都接受不了倭奴的地中海髡髮,只是把頭髮剪短,而後用水手頭巾包了起來。
這人也就四十出頭,瘦得厲害,讓李秘印象最爲深刻的是他的一雙眼睛,不知是在黑牢裡呆久了,還是天生如此,他的眼瞳竟然是黃色的,在陽光折射之下,竟是黃玉貓眼一般!
一般人的眼瞳其實也會變黃,即便是黑眼睛的黃色人種,嬰兒的眼睛最黑最亮,可隨着年齡增長,眼瞳的顏色也會越變越黃。
可此人的眼瞳並非那種退行的黃,而是黃得明亮且純粹!
“老夫可是太平道的人,你再打聽小心連命都沒了。”這人說話倒是低沉渾厚,很是好聽,彷彿隨便念一段正兒八經的論語,都能哄小孩兒睡覺一般。
李秘也是無語,只能針鋒相對地朝他回答道:“你兇我有個卵用,太平道的人老子認識幾個?橫豎認識的都死在我手裡了……”
那人雙眸微眯,黃色的貓眼彷彿要射出一道奪命的光一般,就這麼盯着李秘。
司馬徽卻是走到中間來,朝二人道:“好了,都消停點,眼下尚未脫離危機,何必逞口舌之快。”
李秘也不是惹事的人,只是自己假死才換來了逃脫的機會,然而三十幾個囚徒,沒人念着他的好,所有人都只認這個給他們打開牢門的人。
“他便是左慈,原是我天機社的長老,潛入到太平道當細作,讓張角識破,才被關進來的,在這黑牢已經十年了……”
“左慈?那個左慈?”
“嗯,就是那個左慈……”
李秘看了看貓眼人,又看了看司馬徽,而後朝認真嚴肅地朝他們說道。
“你們想必已經知道,羣英會眼下就只剩下個蜀營,周瑜都已經開始自稱本名本姓了,你們又何必在耍弄這套東西?”
司馬徽也是苦笑,朝李秘解釋道:“這套規制是我羣英會的根本,若是改了,羣英會也就徹底消亡了,很多人到了後來其實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尤其過了三四十歲,就會明白過來,但這種覺醒非但不會讓他們離開羣英會,反而讓他們更加死忠,你不是羣英會從小培養的,是不會理解這種感情的。”
司馬徽與李秘算是患難之交,說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老夫本名趙司馬,三歲便學藝,灌輸百家,水鏡先生和左慈于吉等神仙人物,投入的人力物力到底有多少,你是不清楚的。”
“左慈這老小子本名左黯,我二十幾歲已經登堂入室,行走江湖,他才被召進來,畢竟幻術太難,所以他是帶藝進門,比我們所有人都清楚這套規制,但他卻仍舊堅持這個身份,你可以問問他爲何要這麼做。”
李秘看了看那個左慈,而後嘲笑道:“若是早十年,我自然會問一問他,可眼下他做了十年黑牢,無論他是左黯還是左慈,答案如何,又有何意義?”
李秘擡起雙臂,摸着手臂上的橫刻紋,自語道:“我只是死守了三年,便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又豈會不明白?”
司馬徽帶着些許詫異,看着李秘,此時左黯卻喃喃自語道:“活着……”
司馬徽也是默然了,是啊,除了活命,甚麼都是虛的,然而李秘卻又在後面補了一句。
“沒錯,活着,但不苟且,若心裡沒有了信仰,根本活不下去,即便倖存下來,與野獸也無區別。”
左黯也有些驚詫,看着李秘問道:“你既不是羣英會,也不是太平道的,有個官場上的鷹犬,知道甚麼叫信仰?你信的又是甚麼?”
李秘呵呵一笑,並不言語,他是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存在,在這三年多黑牢的時光裡,他想得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信仰這種東西,從來不是掛在嘴上的,而是放在心裡的。
見得李秘不回答,左黯也不再提起,不過他對李秘倒是更加的警惕了一些。
到了夜裡,囚徒們脫進來幾條屍體,朝趙司馬和左黯彙報道:“這些人想攻進來。”
左黯有些皺眉:“你們應該留活口。”
爲首的囚徒朝左黯回稟道:“首領想留活口,不過是想探聽消息罷了,放心,我等拷問清楚才殺的人。”
“這裡是薩摩藩東南海域的孤賀嶼,也叫瓜賀嶼,原是倭寇真元三井司的老巢,後來島津家的家臣許儀後諫言,把這裡給剿了,就成了轉運港,島上都是黑道上的人,絕大部分是倭寇,過往商船都是見不得人的。”
“到得後來,島津家也失去了掌控權,這裡完全成了法外之地,各大倭寇頭子爲了爭奪島主權,也是時常廝鬥,畢竟這裡過往船隻太多,貿易往來頻繁,只是抽稅,便是流水一般的進項,更何況島上還有其他營生,酒食女人衣衫武器裝備,海上補給物資等等,簡直遍地是寶。”
這爲首的囚徒說到這些之時,情緒沒有任何的波動,看來也是在黑牢裡關很久,早已看淡了這些,也難怪這般的縝密。
“眼下是太平道的人掌控這個島?”趙司馬到底是一針見血,環境背景倒是其次,搞清楚主要敵人才是正經。
“正是,張角控制了神鹿宮和伊勢神宮,眼下正在爲豐臣秀吉籌備軍資,用的都是紅毛鬼的東西,有人有炮,都是新鮮玩意兒,三年來也不知積攢了多少家底,估摸着也快發兵了……”
“發兵朝鮮?”
“不,聽說這次直接發兵大明國……”
趙司馬搖了搖頭:“即便有太平道相助,找紅毛鬼買人買炮,他們也不敢直接進攻大明國的。”
那囚徒也是點頭:“我也是不信的,只是這些倭奴說得有板有眼,說是大明國的皇帝常年病重,無法理事,福王勢大,與太子抗衡,朝堂分了兩派,爭得頭破血流,眼下正是最好的時機!”
李秘聞言,也是唏噓,事情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三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年輕人成長起來,更何況還有這麼多權臣輔佐,朱常洛在成長,但朱常洵同樣如此!
眼下他們應該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這個年紀最是叛逆,也最是爭強鬥狠,難怪要鬥得不可開交。
朱翊鈞本來就患有腳疾,經歷這麼多次的重病和變故,身體狀況惡化也是情理之中,若當初他能把李秘留在京城,讓索長生給他治療,只怕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多說這些也是無益,李秘很清楚豐臣秀吉的爲人,若讓這些日本倭奴找準時機,必然會給大明百姓帶來滅頂之災!
“他們會將軍資運送到甚麼地方?”李秘朝那囚徒問道,不過那人卻是搖了搖頭。
“這些黑牢看守只是太平道的奴隸,能知道的也都是些衆所周知的事情,算不得甚麼秘密,至於軍資會運往何處,他們是不可能會知道的。”
趙司馬聽得此言,難免朝李秘問道:“大明朝廷這麼對你,你就沒有怨氣?”
朱翊鈞讓李秘去追捕周瑜,確實是想支開李秘,不想讓李秘把持朝政,仍舊想給朱常洵一個機會,這一點他也從未對李秘隱瞞過。
“置我於今日的並非朝廷,而是王佐,即便朝廷棄我於不顧,相信這三年來,我的弟兄們從未間斷過尋找我……”
李秘很平靜,也很客觀,而後朝趙司馬問道:“你覺得軍資會運到何處去?”
趙司馬想了想,而後搖頭道:“老夫也不清楚,不過有個人肯定會知道。”
“張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