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也沒想到自己無意闖進來,竟撞破了吳惟忠女兒吳白芷與這名喚重賢的男人的醜事!
黑臉漢三六九雖然武藝高強又心黑手辣,但見得李秘行囊之中的捕快公服,也沒敢再下手。
雖然捕快地位低賤,但到底是官服的人,若殺了公差,事情可就大發了!
那小白臉卻不以爲然,朝三六九罵道:“這指揮衙門每日裡來來往往的公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多一個少一個又有誰在意,何況只是個小小捕快,低賤的下作人罷了,殺了又如何,虧你還自稱蓬萊黑鯊,膽子卻比蝦米還小!”
三六九被這麼一嘲諷,雙眸之中也透出殺氣來,抓着李秘的那隻手也開始用勁了!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如炸雷一般響起!
“好你個範重賢,你倒是在老夫衙門裡殺人試試!”
這嗓音如平地驚雷,彷彿蘊含着殺伐的血腥,三六九不由鬆開了手,而範重賢也如遭雷擊,一旁的吳白芷早已心如死灰!
三六九一鬆手,李秘便緩了過來,趕忙扭頭去看,但見得說話之人四十來,亦或是五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也不見如何發福,肌肉飽滿健碩,黑臉膛,留着一部虎鬚,想來便該是參將吳惟忠了!
“這就是戚繼光曾經的部下啊...”
李秘禁不住流露出敬佩的眸光來,吳惟忠彷彿也感受到這股眸光,也看了看李秘,卻並沒有與李秘說話的意思。
範重賢臉色蒼白,而後又涌起羞愧之色來,埋下頭去,不敢與吳惟忠對視,彷彿這老人的眸光便是滌盪污穢的刺目太陽,充滿了公正與威嚴,容不得半點見不得光的勾當!
“吳世伯...小侄也是頑皮慣了,說話來嚇嚇這賤人罷了...”
吳惟忠冷哼一聲道:“你還認得我這個世伯?若真認我這世伯,又何必與芷兒做出這等醜事來!”
吳白芷此時早已無地自容,聽得父親如此一說,竟擡起頭來,當場辯駁道。
“父親,外人不知也就罷了,你又如何能如此污衊女兒的清白,一定要女兒一死以證麼!”
吳白芷說着,便落了淚,李秘在一旁看着,也不由佩服,自己的演技在這吳白芷面前,簡直就是戰五渣!
這女人分明與範重賢在裡頭苟且,兩人赤身裸體躺牀上,難道只是爲了研究男女身體構造有何不同不成!
吳惟忠又豈是好哄騙的,當即痛心疾首道:“你是越來越不成器了,既然清清白白,這大白日的,又躲在花房裡頭作甚!”
吳白芷也急了,當即朝範重賢道:“重賢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呀,也好教爹爹知曉內情,否則往後妹子還如何做得人!”
範重賢愣了一會兒,而後又恍然大悟一般,朝吳惟忠道:“世伯是真誤會了,小侄對白芷妹妹是一片真心,沒有明媒正娶之前,又如何敢做這等齷蹉有辱家門之事!”
李秘一聽,便知道他們要狡辯,但眼下也不好揭破,只能在一旁看熱鬧了。
範重賢見得吳惟忠沒有打斷和叱責,當即繼續解釋道:“早幾日白芷妹妹與小侄說起,讀錦瑟一篇時,看到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難免生出一些好奇來。”
“世伯也知道,侄兒是老實心疼白芷妹妹的,所以便從家裡拿了一顆東珠,想給白芷妹妹看看,沒想到這小賊竟然撞進來,想要搶奪珠子!”
李秘知道這對狗男女在演戲,卻沒想到演技大爆發,竟顛倒黑白,將髒水潑到李秘的身上來!
李秘本來就只是偷溜進來的,在場之人都幫着範重賢和吳白芷,若真讓吳惟忠信了,只怕倒黴的還是他李秘!
不過李秘相信,吳惟忠能夠得到戚繼光的重用,肯定是個正直中耿之人,絕不會偏私!
果不其然,吳惟忠聞言,當即怒叱道:“還敢胡說!看東珠需要鬼鬼祟祟躲在花房裡,關門閉戶地看麼!你當老夫白吃了幾十年鹽米不成!”
吳惟忠看起來越發嚴厲,但李秘卻看到範重賢的神色越來越輕鬆,心道這事兒估摸着要被掩蓋過去了。
其實也不難預想,需知家醜不可外揚,吳惟忠即便再中耿,碰到這種事情也免不了俗。
既然他在這件事上任由範重賢胡亂牽扯,說明已經開始讓步了。
果真,範重賢當即壓低聲音解釋道:“世伯有所不知,卻是誤會小侄了...”
“早先有個倭國使臣,想要通過家父,將這極品東珠上供給朝廷,是小侄見獵心喜,又心疼白芷妹妹,所以才偷了出來...”
“這等貢品事幹重大,若讓人知曉,非但小侄有難,便是家父也難逃罪責,只是小侄心掛着白芷妹妹,所以才顧不得這禮法凡俗,也是頑皮了...”
聽得範重賢這般解釋,吳白芷的臉色也變好了,過來拉扯父親的衣袖道。
“父親且進房來一看便知...”
吳惟忠怒氣衝衝地甩開女兒的手,但嘆了口氣,還是走進了房裡。
那房間已經被小丫頭匆忙整理過,牀鋪上倒也不算如何凌亂。
加上這花房本來就是管理園子的花匠住的,即便亂一些,卻也說得過去。
那範重賢往李秘頭上栽贓,李秘自然也想看個究竟,也便跟了進來。
範重賢冷笑一聲,彷彿是讓李秘死心一般,也任由李秘進來,而後關上房門,打開了桌上一隻雕龍刻鳳的錦盒。
這房間瞬間暗下來,卻又隨着錦盒的打開,而變得明亮了一些,因爲那鴿子蛋大小的東珠,圓潤晶瑩,竟然散發出濛濛的藍綠熒光!
“竟是難得一見的夜明珠!”
今次連吳惟忠也驚了一跳,雖然他已經身居高位,但由於秉承戚繼光的作風,是故並非貪婪斂財的腐朽官員,平日裡也是清簡過活,每日裡仍舊修煉武功,對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家中也就沒甚麼寶貝。
此時吳惟忠心裡也有些不舒服,若非自己太過清貧,女兒未曾見過甚麼珍稀貴重之物,又何必偷偷躲在花房裡,覬覦別人的夜明東珠,鬧騰出這等有損聲名的事情來?
範重賢與吳白芷相視一眼,嘴角隱有竊笑,因爲他們都知道,在場之人也都能夠從吳惟忠的神色看得出來,這件事算是瞞騙過去了!
吳惟忠見得這東珠,便朝範重賢道:“範大人身爲江浙總檯,身份敏感,你實在不該把這東西偷出來,若給範大人惹來麻煩,誰又來守着江浙的錢糧?”
“是是是...世伯教訓得是,只是侄兒實在心疼白芷妹妹...所以...”
吳惟忠擺了擺手,打斷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青梅竹馬,也在一起頑皮慣了,只是如今你們都長大了,需要顧及男女之防,可不能再這般胡攪蠻纏,我看還是跟範大人商量一下,早點把你們的親事給辦了吧...”
李秘聞言,也不由心頭冷笑,看來範重賢和吳白芷並沒有騙過吳惟忠,他只是想要借這場鬧劇,掩蓋家醜罷了,否則也不會表態,急着把親事給辦了。
吳惟忠這番話,讓吳白芷面露驚喜,然而範重賢卻有些心不在焉,甚至看得出有些苦澀,由此也看得出來,這範重賢只怕浪蕩慣了,玩一玩可以,想要套牢他,可就爲難了。
範重賢也確實不想提這個事情,所以便將矛頭轉向了李秘,朝吳惟忠道。
“世伯教訓得極是,小侄這就回去與父親大人商量,只是這小賊想要強搶東珠,差點將我範家陷入兇險,還請世伯讓我把他帶走...”
李秘從頭到尾沒有半句辯駁,看來範重賢也以爲李秘是嚇壞了,然而李秘卻笑了笑,朝範重賢道。
“難得範公子如此看得起,李某人倒是受寵若驚了。”
李秘之所以如此泰然自若,並非盲目自信,而是因爲他已經知道,吳惟忠肯定是讀到了他的藏頭詩,然而自己卻離開了門房。
他還以爲是袁可立親自來訪,必然會深究那門子,門子爲了擺脫,肯定會仔細描述李秘的長相身形,證明來人只是個少年郎,而非鼎鼎大名的蘇州青天。
吳惟忠如此嚴謹之人,又豈會認不得自己的家人與客人?
李秘肯定不是家中下人,也不是他的客人,那麼除了那個離開的來訪者,打着袁可立旗號的年輕人,眼前這塗黑臉面的又能是誰?
既然打着袁可立的旗號來求見,這裡頭必然有着甚麼要緊事,吳惟忠又怎麼可能任由範重賢污衊李秘,更將李秘帶走?
李秘所料是一點不差,他這麼一開口,像極了挑釁,範重賢也是心頭大怒,恨得咬牙切齒。
他本以爲自己騙過了吳惟忠,吳惟忠非但誤會了他和吳白芷,還誤解了他對吳白芷的一片癡心與好意,想來作爲補償,讓他處置李秘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他卻沒想到李秘早早就已經拜訪過,而且還寫了藏頭詩,隱晦地將自己與袁可立聯繫在了一起,讓吳惟忠無法不對他產生興趣。
“你回去吧,這位小朋友乃是故人子侄,你不必牽扯他。”
吳惟忠如此一說,臉色便冷了下來,範重賢想要抗辯,卻被吳白芷拉住了。
吳白芷最清楚父親的脾氣,她出手阻攔,也就意味着這件事已經沒得商量了。
“是,既然是世伯的客人,那便算是小侄唐突了,只是...只是他強闖私房,又行爭奪之事,還請世伯明察,免得被這小賊給騙了!”
吳惟忠聞言,不由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道:“除了你們兩個小鬼,還有誰敢騙老夫?這事兒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回去跟你家大人說,親事儘早辦了。”
“是...世伯說得是...小侄這便告辭了...”
範重賢惡狠狠地瞪了李秘一眼,轉身就要走,吳惟忠卻朝他說道:“你先回去,但你身邊這位朋友卻先要留下來,老夫有話要問他!”
三六九聞言,不由皺起眉頭來,然而吳惟忠卻渾身散發騰騰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