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實在不明白,那年輕邊軍分明佔據主導,李秘爲何要追擊這老鐵匠!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一來這老鐵匠或許武功不錯,但體力畢竟比不得年輕人,所以追擊起來比較容易一些。
再來,這鐵匠雖然不言不語,但並不代表他一無所知,相反,年輕邊軍在道出李秘身份底細之時,他一點驚詫都沒有,甚至比年輕邊軍還要淡然,這就足以說明,他與那年輕人一般,同樣是知情的!
而且拋開這些不談,年輕邊軍無論是士卒甲衣還是手中雁翎刀,那都只是尋常士卒的打扮,說明他混入邊軍的時間並不長。
可這老鐵匠在三屯營裡有自己的鐵匠鋪子,那鋪子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他紮根更深,知曉的事情也就比那初來乍到的年輕人更多!
戚繼光將軍在三屯營開礦冶鐵,研發和鍛造各種新型武器軍械,技術在當時是領先世界的,作爲主要的參與者之一,鐵匠的篩查也就非常的嚴格。
此人能夠通過這麼多次的篩查,在三屯營扎穩腳跟,擁有自己的鐵匠鋪,可見他是個極其老道的細作探子,價值自然要比那年輕人要更大!
李秘一邊追着,一邊給甄宓解釋這些,甄宓也是恍然大悟。
雖然她與李秘不能再熟,對於李秘的表現也不再吃驚訝異,但李秘似乎比以往更加的沉熟穩重了。
若是以前的李秘,說不得會分頭行動,想來李秘出生入死這麼多次,也是學乖了。
當然了,在李秘看來,也不全是自己不想再涉險,更多的還是爲了保證甄宓的人身安全,他實在無法再看到身邊的人受到仇敵的傷害!
三屯營大力發展冶煉和軍工,需要大量的原材料,除了開礦之外,樹木自是少不了的,無論是充當燃料還是建築材料。
所以三屯營周遭的樹林,幾乎都被砍伐得差不多了,這老鐵匠雖然深入林子,但這林子也並不幽深,低矮稀疏,很多都是新種的樹苗子,大部分還都只是灌木茅草荊棘之類的東西。
老鐵匠果然不出李秘所料,才跑了沒多見,見得李秘和甄宓兩人並未分散,便停了下來。
這纔是老手的智慧,正如李秘與甄宓決定反殺一般,這老兒也知道自己若一味逃跑,只能平白浪費力氣,倒不如正面迎敵!
適才在礦洞前面,他已經與甄宓交過手,仗着自己頗有蠻力,推着一具屍體,要將甄宓逼迫下去,最終卻被甄宓靈巧化解了力道。
他手裡頭也沒其他武器,只得個大鐵錘,這東西沒有刀劍那般鋒銳,震懾力要差一些,而且使喚起來也很是笨重。
甄宓卻是以靈動見長,而李秘也是短時爆發的類型,可以說對這老兒是非常剋制的。
這老兒或許也知道自己處於極端劣勢,停下來之後便朝李秘道:“李大人,難道你就不怕老夫只是調虎離山麼?”
李秘難免心頭一緊,若這老兒真的是調虎離山,那麼眼下危險的可就是朱常洛了!
不過李秘轉念一想,張守愚雖然對朱常洛有些不敬,但到底是忠的,只是邊軍的習氣使然,小細節上或許高傲一些,但絕不可能讓朱常洛出半點岔子。
再者說了,總兵府乃是整個薊鎮防守最嚴密的地方,眼下是戰時,對主將的保護也是做得非常到位,加上朱常洛身份特殊,防備更是嚴密,這些人是無機可乘的。
而且朱翊鈞還派了一名死士貼身跟着朱常洛,即便細作能夠潛入總兵府,突然發難,有這名貼身死士護衛着,朱常洛也是安然無恙的。
念及此處,李秘便朝着老鐵匠道:“調虎離山裡頭不也有個虎字麼,既然知道本官是虎,那便乖乖跟我回去吧。”
老鐵匠哈哈大笑:“李大人未免太過自信,你覺着老夫會一點準備也沒有?”
老鐵匠一改往常的沉悶,神色也從木訥老實變得兇戾陰沉,彷彿揭下了人皮面具一般。
“你個打鐵匠,能有甚麼準備?”李秘故意譏諷道。
老鐵匠卻停止了笑聲:“大神官曾派人告誡老夫,說李秘李大人睿智機敏,能謀善斷,今日一見,也是名不虛傳,可到底是眼高於頂,竟也看不起老夫。”
“老夫潛伏三屯營也有二十年了,便是我每日偷一勺火藥,這二十年積攢下來,也夠我把整個總兵府炸成一片平地了!”
“要炸總兵府?”李秘也是心頭髮緊,這老鐵匠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每句話幾乎都能牽動李秘的情緒和心思,相較之下,那年輕邊軍可就要遜色太多了!
“危言聳聽罷了,又何必在本官面前虛張聲勢?”李秘心頭快速計較着,面上卻無驚無喜,彷彿在聽一個無所謂的謊言罷了。
如此說完,李秘便朝甄宓使了個眼色,其實也是逼迫這老頭,只有他慌了,言語之中才能透出有用的信息來!
因爲這老頭所言並非沒有可能,若真的在總兵府佈置妥當了,可就不是貼身死士能夠解決問題的了,一旦發生大爆炸,除非真的能夠飛天遁地,否則誰能保證朱常洛的安全?
果不其然,見得甄宓要動手,那老鐵匠當即後退了半步,朝李秘道:“李大人,老夫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只怕現在已經有人通報回去,我若無法全須全尾地回到鐵匠鋪子,只怕總兵府就沒了!”
“通報?你那便宜兒子?”李秘也難免一哂,那老鐵匠卻呵呵一笑道:“李大人似乎忘了礦洞裡頭躲着的那位兄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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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兄弟都是我神鹿宮精銳,一個個常年漂泊,刀頭舔血,視人命如草芥,又豈是貪生怕死之徒,莫不成李大人真以爲他是臨陣脫逃?”
這鐵匠想來本是倭國人,潛伏日久,也就與漢人相肖,不太容易分辨出來了,從他對神鹿宮念念不忘也就看得出來了。
神鹿宮是個龐大的組織,從明朝延續到後世的島國淺草神社,也不過是神鹿宮分崩離析之後的分支罷了,可見此時的神鹿宮勢力多麼強大。
神鹿宮的神官和陰陽師們,隨軍出征,除了鼓舞士氣之外,還充當戰地醫士的角色,必要的時候還會耍弄神術,當然了,他們也肩負着滲透敵後,蒐集情報甚至是刺殺敵人要員的任務。
所以神鹿宮裡頭是能人輩出,各種奇人異士都有,據說大神官甚至能與豐臣秀吉、織田信長、德川家康等人平起平坐。
李秘本以爲回去報信的會是他兒子,誰知道竟然會是礦洞裡頭那個膽小鬼!
看着因爲神鹿宮而顯得很驕傲的鐵匠,李秘也是搖了搖頭:“你潛伏我大明二十年,想來該清楚邊軍有多強大,這次你們是贏不了的。”
老鐵匠卻哈哈大笑:“是,李大人所言極是,只是李大人卻忘了,吾等了解你們,可爾等卻並不瞭解我們!”
這老鐵匠的話也非常有道理,若換了個別,還真讓他給唬住了,可惜他碰到的是李秘。
李秘非但知道抗倭援朝戰役一定會勝利,而且還是勝利的締造者!
若說因爲李秘的加入而出現變數,確實也有變數,但這種變數卻不是負面減分的,而是正面加分的!
原本就勝券在握的一場戰爭,再加上神機新營的新型火炮,又豈有失敗之理!
大明朝中後期雖然官場腐敗,黨爭橫行,官員都陷入內鬥而毫無作爲,但民族自尊卻是最強的時期,李秘很希望能夠將這個朝代延續下去,自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後世滿清十幾萬大軍讓幾百個洋鬼子擊敗的恥辱,在大明朝絕不可能會發生,反倒是那些縱橫海上的新殖民者,新世界的探索者和開創者,自以爲無敵於天下,動不動就冠名甚麼無敵艦隊,到了大明朝來,讓一個知縣知府就給鎮住了,這份自尊得來不易,往後也再難看到,李秘又如何能眼睜睜看着這個時代腐壞下去?
雜七雜八想得多了些,李秘也收起了心思來,朝那老鐵匠道:“我對倭國人確實不瞭解,但我知道你們這羣倭人,面對強者,便獻上菊花,面對弱者,則舉起屠刀,只要我大明足夠強大,你們就永遠翻不起任何浪花來!”
李秘這短短几句話,卻是後世學者對島國人的根性民族性的概括,此言一出,那老鐵匠也是沉默了。
李秘知道,自己是說對了。
此時的倭國正是他們引以爲傲的戰國時代,英豪輩出,羣雄逐鹿,熱血激盪,但這個民族的根性,也正是此時開始成形的,倭國人經歷了內亂,剛剛獲得了初步的統一,便要侵略外族來解決國內矛盾,這是不錯的決策,可惜的是他們夜郎自大,太低估了大明朝的實力與決心!
李秘也懶得與他計較,捏了捏刀柄,便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的,要麼束手就擒,要麼死在這裡,你自己選吧。”
老鐵匠也清楚局勢,雖然他有一股子蠻力,但根本無法抵擋李秘和甄宓,沉思了片刻,終究還是丟掉了手裡的鐵錘。
李秘解下他的腰帶,將其雙手反綁起來,便牽着往回走,此時夜色已暗下來,雖然有星月之光,但終究是放心不下,畢竟走脫了兩個人,若他們捲土重來,於暗夜之中發起突襲,可就有些危險了!
想到這些,李秘不由將老鐵匠交給甄宓來看管,自己則一邊走,一邊給火槍重新填彈!
進入十月之後,天氣其實早就清冷起來,北方又比較乾燥,大風掀起煙塵,吹得嘴脣都要皸裂,能見度並不是很高,放眼望去,也不知道敵人何時就會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