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津義弘和島津義久等三兄弟也是焦頭爛額,一來他們與薩摩武士團一般的心思,對豐臣秀吉是早有怨懟,而且也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二來他們是家督,整個薩摩武士團的生死前途都捏在他們的手裡,今番發生這樣的暴動,想要再繼續待下去也是不太可能。
所以他們也不再息事寧人,因爲知道這是不現實的,所以他們三兄弟留了島津義弘坐鎮本營,其餘二人已經分散,各自出去聯絡那些盟友,至於前田利家等人會不會出手,島津義弘也是心裡沒底,如今島津家可謂已經走到生死關頭了!
騷亂還在蔓延,軍營之中怨氣積壓已久,爆發開來便如烈火烹油一般,漫長冬日裡挨餓受凍,那股子怨氣早已如不斷舂實的火藥桶,一旦點燃,就無法收拾了。
李秘帶着弟兄們一路過來,沿途已經大火沖天,便是風雪也壓不住,營嘯如潮水般四處蔓延,陷入瘋狂的士兵們自相殘殺,呼喊震天,血流遍地!
好不容易到了島津家的營地,那些衛兵還在警戒,也虧得李秘與許儀後熟識,又是大明使節,衛兵不敢動手,只能帶進去見了島津義弘。
島津義弘顯然也是非常吃驚,朝李秘道:“李大使想來我島津家避難,實在是大錯特錯……”
島津義弘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軍營爆發騷亂,大明使節團沒有自保之力,自然要尋求庇護。
不過島津家纔是風暴的起源,在島津義弘看來,李秘今次是進錯了廟宇拜錯了神仙。
雖然島津家是風暴的起源,但同時也是風暴之眼,外頭摧枯拉朽,核心處卻是風平浪靜,薩摩武士團四處燒殺,卻也不會殺自己人,更不會傷害他們的家督。
也正因此,李秘等人才能平安無事地來到島津義弘這裡。
“島津閣下,想來你已經知道,我與許神醫有交情,他本是我大明的子民,又時常關照使節團,眼下軍營動盪,關白責怪下來,許神醫難免遭難……”
島津義弘的妻子多虧了許儀後醫治,許儀後被捕之後,是於濟侗在照料,他又豈會讓陌生人接近自己的妻子,調查之後也不難發現於濟侗是李秘的人。
而且許儀後的藥包之中暗藏書信,就是李秘轉交的,許儀後在書信之中諫言他要先下手爲強,認爲薩摩武士團不該遭此待遇,若在不反抗,即便這場戰爭打勝,薩摩藩也要被耗盡家底,再難立足於九洲。
許儀後的諫言可謂恰到好處,而且也是懇切客觀,只是島津夫人生怕引發暴亂,就藏了起來,也虧得身邊便女是島津義弘的親信,這纔拿到了這封密信。
島津義弘還在猶豫,畢竟若掀起內亂,所有人都要牽扯進來,他們私底下的結盟也有可能因此而分崩離析,當然了,也有可能小西行長趁機篡奪大權,不過後一種可能性並不是很大。
不過島津義弘也很清楚,結盟可不僅僅是分享好處,沒有足夠的實力,就得不到公平的分配,就如同眼下的形勢一般,小西行長和前田利家等人都相安無事,唯獨他島津家處處被排擠。
島津義弘只能召集了小首領們前來商討,結果小首領們散會之後便開始了行動,這已經超出了島津義弘的掌控!
此時李秘前來,意圖也很明顯,內亂爆發之後,大明使節團無人保護,李秘只能到此來尋求庇護,因爲豐臣秀吉正是以李秘與島津家暗通款曲的理由,限制了李秘的自由。
豐臣秀吉打擊島津家,必定放不過李秘,所以李秘是別無他選,只能來島津義弘這裡。
而李秘深諳其中道理,天底下從來沒有不勞而獲之事,想要得到島津家的庇護,自然要爲島津家獻一份力,所以才提到了許儀後。
島津義弘也確實關心許儀後,準確來說,島津義弘等人其實早已將許儀後當成了島津家族的一員!
所以島津義弘想了想,也就朝李秘道:“你想要甚麼?”
李秘早已想好,當即朝島津義弘道:“派幾十個薩摩武士,將我押送給豐臣秀吉,就說是我挑起的暴亂,如此一來,咱們就能夠進入豐臣秀吉的營區,救出許神醫!”
島津義弘聞言,也是冷笑起來:“豐臣秀吉是個老狐狸,又豈會中計,這等伎倆太過拙劣,怕是三歲小孩都不信!”
李秘卻信心十足:“豐臣秀吉現在最憂心的可不是我,而是島津家的暴亂,想讓他無暇分心,就必須把騷亂鬧得更大,最好把其他家族也牽扯進來,我等便能夠趁亂救出許神醫了!”
島津義弘其實也是心亂如麻,薩摩武士團義憤填膺,想要爭取自家利益,這也是熱血上頭,可終究是要被平息的,即便沒有被徹底剿滅,他們也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
所以他們必須要將小西行長和前田利家給拉上,只有徹底推翻豐臣秀吉,或者架空豐臣秀吉的大權,島津家纔有生還的可能!
既然沒了退路,島津義弘也就不再畏首畏尾,朝李秘叮囑道:“請務必救出許先生!”
李秘點頭答應,島津義弘便分撥了三十幾個最精銳的忍者和武士,假裝押着李秘去向豐臣秀吉請罪。
十字輪的旗幟在夜色之中很好辨認,不似其他家族那些繁複的家紋,所以他們一路上也是暢通無阻。
不過走出島津家營區之後,他們很快就被圍了起來,因爲島津家此時暴亂,人人都防備着,又豈會讓他們將暴動蔓延到其他營區!
李秘的計策果然還是奏效了,聽說是大明使節團挑起的亂子,薩摩武士團親自押送過來請罪,這些人也沒想太多,便將他們帶到了囚區。
他們一面警惕着李秘和薩摩武士,一面通報豐臣秀吉,可豐臣秀吉此時哪裡管顧得這許多!
島津義久和島津歲久已經四處拉攏盟友,欲挑起集體兵變,豐臣秀吉若不及時制止,事情就不可收拾,相比之下,大明使節團的事情他哪裡理會得來!
果不其然,那人去通報之後,非但沒有帶回豐臣秀吉的命令,反而將囚區的守軍也帶走了大半,說是島津歲久已經說服了好幾個大名,此時已經蠢蠢欲動,要圍攻豐臣秀吉的關白府!
李秘自是抓住時機,非但把許儀後給放了,連帶囚區裡那些俘虜和囚犯全都放了出來!
這大本營本來就亂,囚犯得了自由之後,也是想逃之夭夭,然而李秘卻朝他們高聲道。
“爾等皆爲戴罪之身,獨自求生又能逃多遠?人多力量大,只要你們聯合所有囚犯,纔有逃生之機!”
這些囚犯裡頭有犯了軍紀的倭奴士兵,也有朝鮮方面的武將和悍卒,更有沿途抓來的一些倭寇盜賊等等,形形色色,能夠活下來的無一不是極其堅韌的狠角色。
聽得李秘如此一說,這些囚犯也是恍然大悟,彷彿抓到了活路一般,紛紛往各大囚區去開門放人!
這些囚犯可不是薩摩武士,他們也沒甚麼忌憚,四處放火殺人,暴動終於是遍地開花!
李秘趁亂把許儀後救回了島津家,島津義弘也是心頭狂喜,彼時外頭亂成屠殺修羅場,島津義弘也知道兄長島津義久和弟弟島津歲久已經說服了盟友,當即集結島津家所有的薩摩武士,要進攻關白府!
李秘起初只以爲島津義弘是被逼無奈,才舉旗反叛,適才路上與許儀後說起,才知道真正的緣由。
島津家延綿二三百年,那是九洲霸主,從剛開始統治兩三個小國,到最後差點統一九洲全境,眼看着功成圓滿,豐臣秀吉卻向島津家下發了停戰命。
島津家自是不願服從,豐臣秀吉便以此爲由,發動二十五萬大軍來征伐九洲,島津家經過了頑強抵抗之後,最終只能選擇了投降。
而有意思的是,島津家四兄弟,兄長島津義久、老二島津義弘和老四都堅決主戰,唯獨老三島津歲久同意投降。
可到了朝鮮戰場上之後,島津家不斷受到壓迫,最先跳出來提出造反的,竟然就是早先唯一想要投降的島津歲久!
李秘見得島津義弘整頓兵馬,也有些訝異,朝許儀後道:“島津義弘如此自信,就不怕以卵擊石?”
許儀後也是面色凝重,不過很快就搖了搖頭:“賢弟你是不知,島津家族源遠流長,家底比其他家族都要深厚,豐臣秀吉當時發動二十五萬大軍才讓島津家投降,島津家的實力也就不難想象了……”
“如今雖然屢屢被猜忌和壓迫,實力受到了很大的損傷,但薩摩藩是世界各國海商的落腳之處,薩摩藩經貿發達,島津家最是有錢,只要能夠回到薩摩,他們就能夠恢復元氣,再者,經過朝鮮這一戰,只怕豐臣秀吉很難再招募二十幾萬的大軍來討伐島津家了吧?”
李秘本以爲島津義弘已經沒有退路,沒想到薩摩藩這樣的港口城市,果然還是有些家底的,只要能夠回到本島,他們就不需要再害怕豐臣秀吉了!
也難怪許儀後當時會同意李秘的計策,如此逼迫島津家,原來島津家也並非忠臣,甚至對豐臣秀吉一直懷恨在心!
而許儀後也向李秘爆出了一個秘密來。
“賢弟莫看薩摩武士團有些萎靡,需知島津家乃是整個日本第一個將鐵炮運用到戰爭之中的大家族,他們佔據港口便利,共享着這天下最先進的技術,薩摩武士團中除了火繩槍,還有不少產自大明國的三眼銃,真要打起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否則豐臣秀吉也不需要調動二十五萬大軍,纔敢征伐九洲了!”
李秘聽到此處,也終於明白爲何豐臣秀吉如此忌憚島津家了!
兩人正在竊竊私語之時,島津義弘也朝這邊走了過來,眸光卻一直停留在李秘的身上!
李秘知道,自己的去留乃至於生死,眼下是着落到島津義弘的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