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丹霞踞虎龍,洞天福地隱仙庭。道陵縱使神行遠,仍讓妖魔懼逞兇。”這詩說的也正是有着“道都”之稱的天師派祖庭龍虎山了。
作爲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龍虎山乃是正一道天師派的祖庭,歷史悠久延續千年,歷朝歷代都極受尊崇,民間也有“南張北孔”的說法,北面有聖人孔子,南方則有龍虎山張天師一脈。
孔聖人的後裔也自不必說,歷朝歷代都有“衍聖公”,受封於朝廷,享受公卿禮遇,而張天師的後裔也有“天師府”,與衍聖公府一般的待遇。
明朝太祖冊封天師張正常爲“大真人”之後,龍虎山在大明一朝就榮盛不衰,歷代皇帝不斷在龍虎山上修建道觀宮殿,使得龍虎山成爲了天下道人的聖地。
有意思的是,龍虎山現任大真人便是朱翊鈞口中所說的張國祥了。
這位張國祥大真人也是爲數不多出仕爲官的道士,甚至在朱翊鈞的主持下,取了駙馬爺謝公詔之女爲妻,並賜隆宗門外直房。
他是萬曆五年承襲真人爵位的,到了京城面聖,朱翊鈞也是禮遇有加,皇帝親寫了宗傳字額賜予他,還賜了玉顆宗傳之印,命他祈雪以佔豐年,結果真的下了雪,萬曆皇帝也是龍顏大悅,賜了金冠玉帶。
非但如此,萬曆皇帝還在朝天宮內賜了宅邸給他,御書真人府的匾額,便是他娶妻的事情,也是萬曆皇帝從內帑裡掏錢,也就是說花皇帝的錢,娶皇帝賜給他的妻子,甚至還讓定國公來操持婚事。
而後萬曆皇帝還賜給了公爵的朝祭服,張國祥留在京師十三年,萬曆皇帝對他是真的太優渥,不過他到底還是回到了龍虎山,否則李秘在北京就能見着這個大真人了。
到了龍虎山之後,李秘也不消操心,王安早早派人上山去支會,大批道人下山來,把李秘接到了上清宮裡頭去。
李秘也終於是見到了張國祥這位龍虎山大真人!
石崇聖的秘藥黑白必救丸出自於龍虎山,但並非這位張天師所煉製,不過作爲掌教大真人,對此應該是非常清楚的。
張國祥也看不出具體年歲,也不知是李秘的精神狀況有些問題,迷迷糊糊太久,產生了幻覺,還是這大真人果真超凡脫俗,竟見得他渾身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充滿了祥和,也是讓李秘吃驚不小。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大真人紺眉碧瞳,氣宇非凡,讓人生出敬而遠之的崇敬來!
也不知是上清宮中檀香繚繞還是如何,李秘到了這裡頭,也是格外清醒,彷彿力氣都恢復了不少。
“李大人爲國盡力,在沙場上拋灑鮮血,老道也是欽佩萬分,李大人儘管住下來,老道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
李秘也抱歉道:“大真人道行高遠,乃陸地神仙,李某也是仰慕日久,只是身子有恙,無法行禮,倒是失態了……”
張國祥呵呵一笑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咱們先把身子調養好,再論其他。”
張國祥言畢,便朝身邊的道人吩咐說:“帶了李大人到玉虛宮去住下,請了寧神丹瓊酒服下,讓李大人先睡一睡再說。”
李秘朝張黃庭使了個眼色,而後朝張國祥道:“大真人,臨出發前,皇帝陛下賜了樣東西,讓我轉交給大真人。”
張黃庭當即將金匣奉上,張國祥也是彎腰雙手接了,朝李秘道了聲謝,受了金匣,便讓人領了李秘到玉虛宮去住,卻是把石崇聖留了下來,估摸着該是討論黑白必救丸的事情。
接引的道人約莫四十來歲,黑鬚黑髮,很是清朗,不過眉頭緊皺,似乎對李秘並不滿意。
李秘也不好多問,到了玉虛宮,那道人便離開,過得片刻又轉回來,卻是取了一顆丹丸和一小杯黃酒,交給甄宓,眼看着李秘服下,這才離開了。
“這人好像不是很開心啊……”李秘服了丹藥,總覺着渾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便朝張黃庭和甄宓打趣了一句。
張黃庭和甄宓早先都是行走江湖的,自然比李秘更清楚,此時給李秘解釋道。
“他當然不高興,玉虛宮是掌教真人的修煉洞府,尋常人想要進來看看都不成,大真人卻讓給了你來住,這些修真之人對凡夫俗子素來看不起,你個庸俗官吏竟然大方方住進來,換誰都不高興……”
李秘聞言也是釋然,若是往常,他還不至於如此張狂,要住大真人的洞府,可眼下是救命,誰還理會這些道人高不高興。
這丹藥也確實是神奇,服了藥之後,李秘便睡了過去,這一覺竟是香甜無比,醒來之後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整個人神清氣爽,胃口大開,只想着好好吃一頓。
甄宓和張黃庭也是寸步不離,兩人交替着照顧李秘,除了必要的一些生活用度,貼身的工作從不假手與外人。
大真人估摸着昨日也向石崇聖問清楚了情況,今日過來探望李秘,給李秘把脈問診,也有些憂心忡忡。
“李大人,這黑白必救丸確實是我龍虎山的神丹,便是修行者,對這個藥都非常的謹慎,若非關鍵時刻,是不敢動用的,若是凡人體質,足以續命,不過物極必反,這丹藥的藥效太過強勁,過量服用的話,會損了本源,加上你體內有些東西比較特殊,只怕……”
李秘聽得此言也是心頭一冷,好在張國祥後頭還有話要說。
“李大人想要短時間內康復,只怕是不容易,但若習得我龍虎山的丹鼎心法,配合行氣功夫,老道幫你推功過血,假以時日,也是可以消除餘毒的。”
李秘聞言也是欣喜,朝張國祥道:“那就謝謝大真人了,小輩雖然不是修行之人,但早先跟着一位老人家學過一些呼吸吐納的內家功夫,知道大真人要耗費多大的功夫……”
張國祥擺了擺手,阻止了李秘的話頭:“李大人不必如此,這些倒是其次,有個問題卻需要徵詢李大人的意願。”
“這丹鼎心法乃是我龍虎山的不傳之秘,若李大人想要學習,就必須拜入龍虎山門下,若換做別個,老道也沒這個心力理會,但李大人在疆場上爲國盡忠,老道也是佩服,所以就破個例,你可拜入老道的座下,由老道親自授業,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如何個想法?”
能拜入掌教真人的門下,自然是好事,李秘也不客氣,朝張國祥道:“如此最好,不過李秘也有自知之明,我的心思太雜,顧念塵俗,無法靜修,所以只要學得調養身子的功夫就成……”
李秘雖然不客氣,但也體貼,有言在先,只是爲了活命才學了你家的功夫,而且只學這一樣,其他不相干的也不貪圖,痊癒了之後也不會強留,免得讓人覺着鵲巢鳩佔。
當然了,張國祥能夠收李秘爲徒,想必那個金匣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張國祥總在強調李秘爲國盡忠,李秘對金匣自然也是閉口不提了。
“如此甚好,那麼老道可就以尋常弟子來待你,李大人可要放下官身,莫怪老道無禮了。”
“是,一切聽從掌教師尊安排,待得身子能動了,弟子再給師尊補足禮數……”
張國祥見得李秘如此上道,也滿意點頭,不過對禮數客套卻並不在意,反倒朝李秘問道。
“這些繁文縟節也就不去理會,我等都是求自在求逍遙的人,自心都受了約束,如何超脫天地,我且問你,你適才說跟一位老人家學了些內家功夫,可否與我詳細說一說?”
李秘也不隱瞞,將司馬徽的呼吸吐納之法說了出來,卻是隱去了司馬徽的出身來歷。
張國祥聽得詳細,也是有些吃驚,朝李秘道:“你竟然能認得他,也算是機緣巧合,你我師徒果是緣分了……”
李秘對司馬徽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瞭解,這老頭子神出鬼沒,李秘知道他是奔太平道去的,只是在倭奴營中內亂之時,這老兒又神秘消失了,直到李秘離開朝鮮,他都沒有出現,也不知道有沒有甚麼大的收穫。
作爲龍虎山掌教真人,張國祥對江湖秘聞該是不陌生的,知道羣英會的內幕也不稀罕,既然示好,想來與司馬徽該是有舊情,李秘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張國祥也是讓人準備各種草藥,熬煮藥湯,將李秘丟進去泡,每日裡照着時辰服用各種丹藥,教導李秘化解丹藥的法門,還給李秘講解各種丹藥的妙用乃至於煉製法子。
人都說山中無歲月,李秘也總算是體會到這個說法,百花開遍山頭的時候,李秘終於是找回了手腳身體的知覺,渾身卻是火辣辣如同被剝皮一般難受。
彷彿最細微的感知神經都被重新激活,一顆灰塵落到皮膚上,都能引來痛覺,這種感覺就好像被放大了數百倍一般。
也虧得張國祥盡心盡力,外用內服,加上心法護持,種種手段施展開來,李秘的痛苦才得以緩解。
張國祥也是費盡心思,爲了讓李秘儘快恢復,他甚至讓觀中坤道傳授了房中之術給甄宓,讓甄宓夜裡輔助李秘,喚醒李秘對身體的把控。
房中之術雖然聽起來很邪惡,但確實是一些道家的真功夫,就如同菜刀一樣,有人用來切菜,有人用來殺人,器物與技藝本身是沒有善惡之分的,人心纔有善惡之分,用來做善事,便是善的,用來作惡,自然就是惡的。
房中之術同樣如此,淫邪之人用來行淫邪之事,對此自是深惡痛絕,而修真之人用以修真,便是返璞歸真,畢竟這就是人性的最基本需求,堵不如疏罷了。
這段經歷對於李秘而言,是收穫滿滿的過程,無論對他的身體恢復,還是對他的心性沉澱,甚至於他的精神修養,都是極大的補益。
不過平靜終究是暫時的,這樣的日子,到底是沒能維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