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展率軍出擊,掩殺敗軍,這場戰鬥也漸漸落下帷幕。
當李秘等人押着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回城之時,楊展也是喜出望外!
奴兒哈赤今番率軍進犯寬甸六堡,若是贏了,或許會搬出各種藉口來,說甚麼邊軍壓迫部落,不得不反抗云云。
藉着寬甸六堡,說不得又跟朝廷拉拉扯扯,以謀求更大的利益。
然而今次李秘等人非但打敗了來犯的部落軍,還將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抓了個現成,所謂成王敗寇,如今該如何說,那可是朝廷這邊說了算!
守軍也不敢深入腹地去掩殺賊軍,當夜便鳴金收兵,也是收穫頗豐,且不說斬首上千級,便是生俘也有五千餘,這可是天大的功勞!
憑藉着這份功勞,楊展即便無法回到朝堂核心,也能夠晉升副總兵的級別了!
奴兒哈赤這些年在遼東爲所欲爲,令得朝廷頭疼不已,也正因此,將年近八十的李成樑都調回了遼東來。
今次倒是好了,抓住了奴兒哈赤,女真聯盟土崩瓦解,那些沒主意的部落酋長,還不得巴巴着來求大明?
李秘可沒理會這些,因爲趙司馬和左黯,終究是要離開了,而且還是帶着剩下的鬼兵丸離開!
李秘知道,他們是要去尋找剩下那半枚太平令,估摸着左黯在張角的遺物之中發現了甚麼線索,李秘也不得而知。
而鬼兵丸已經此生無憾,他們無法迴歸正常生活,跟着趙司馬和左黯,倒也是好事一樁。
守陵人得報大仇,也要回去給李舜臣繼續守陵,雖然李秘極力挽留,但他們去意已決,此生只願給李舜臣陪葬,李秘也不好再強留。
生死與共的弟兄們離開,終究是讓人沮喪的一件事,也好在甄宓和張黃庭陪着,倒也緩解了不少。
到得翌日中午,熊廷弼和趙廣陵等人也率領援軍趕來過來,幫着楊展處理手尾工作。
楊展此時卻提出了一個讓人感到萬分大膽的決定,那便是趁着部落軍羣龍無首,深入腹地追殺殘兵!
此舉倒不是爲了攻城掠地,開拓邊疆,而是爲了耀武揚威,震懾這些部落!
楊展先前不顧風雪,向後方各處都發了求救,大明邊軍到底還是效率不錯的,尤其是剛剛纔經歷了幾年前的援朝抗倭戰爭,軍紀尚未廢弛,所以馳援也很是及時。
抵達寬奠的援軍越來越多,見得抓着了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耀武揚威的事情也就太樂意去做了,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試問誰不做?
更何況,這可是撈軍功的好機會,雖然楊展拿了大頭,但不可能獨佔這份功勞,他向後方求援不假,軍隊及時馳援也不差,也虧得李秘拼死扭轉局勢,若沒有李秘力挽狂瀾,楊展最終還是得靠這些援軍。
所以援軍參與進來,也並沒有錯,楊展是個官場老人,也明白這個道理。
若自己獨佔了這份功勞,眼紅之人就會非議和誹謗,這份功勞想吞下去既不容易也不好看。
而給這些人分一些好處,爲了得到更多的好處,這些人就會拼命擡高楊展的功勞,楊展的功勞越大,他們分得的好處也就越多。
雖然大家最終還是爲了邊地安穩,但說到底,這樣的行爲,還是私心成分居多,李秘見得這個場景,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想起那些替他擋死的弟兄,再看看如今爲了奪取軍功而打算去嚇唬那些部落軍的大明軍隊,李秘又如何提得起興致來?
所以這些天他都只是與甄宓張黃庭呆在一處,也不參與軍議,雖然李成樑給了他一個宣撫的軍職,還給了大斑鬼鯧的營團編制,然而如今大斑鬼鯧就只剩下他這個營指揮,只能是名存實亡。
過得幾天,這些援軍也紛紛從部落營地趕回來,倒也繳獲了不少部落青壯和牛馬牲口,只是這些部落青壯到底是參與了攻城的賊兵,還是從部落里拉來充軍功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橫豎這些天也有不少部落酋長來寬甸六堡表忠心,其中不乏奴兒哈赤建立的女真大聯盟的酋長們。
除此之外,連烏拉部等長期受到奴兒哈赤壓制,終於卸下肩頭大石的部落酋長,也都紛紛向寬甸六堡靠近。
寬甸六堡彷彿迎來了“太平盛世”,四處洋溢着勝利和安詳的融洽氛圍。
而這一日,李成樑終於還是來了。
沒有接見楊展,沒有理會其他將士,甚至沒有與李如梅見面,李成樑便找到了李秘。
因爲他知道,李秘沒有參與到後期的工作,也就是說,李秘沒有利益牽扯,所以李秘的說法和意見,纔是最中允的。
這就是老人的生存智慧,他們的目光和經驗,纔是他們真正的睿智之處。
李秘也沒甚麼好隱瞞的,將整個事件,以及這些天的後續活動,全都告訴了李成樑。
李成樑時而點頭,時而又皺眉,時而又問起一些細節問題來,並沒有敷衍了事,整個過程大多在傾聽,並未發表自己的意見或者決策。
到得最後,李成樑終於朝李秘問道:“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交給老夫,你可放心?”
李秘微微一愕,而後故意問道:“雖然我也是個伯爵,但軍職還是老帥您臨時委派的,連軍議的資格都沒有,老帥何必拿這個問題來問我?”
李成樑搖了搖頭,指着李秘笑道:“這個時候就別裝糊塗了,若不是你,能有今日?老夫雖然提不起刀了,但眼睛還沒瞎的……”
李秘聞言,也是笑笑,不再說話,倒是李成樑主動開口道:“我是遼東鐵嶺人,這地方又是我大半輩子開拓出來的,按說能老死在這個地方,也了無遺憾……”
“可我不想臨老了還來去折騰,今番你抓了奴兒哈赤,遼東足以安穩幾十年,老夫心病盡去,也就能偷偷懶了,這個遼東總兵,我想讓如梅來做,所以……我想讓你跟我回京。”
李秘自是清楚其中的門道,李成樑積威甚重,在遼東呼風喚雨,說是土皇帝都不過分,朝廷不可能不忌憚。
早先讓李成樑提前退休,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麼。
只是後來奴兒哈赤實在太過猖獗,大明邊軍烏煙瘴氣,纔不得不搬出這個老爺子來坐鎮場面。
如今解決了奴兒哈赤的問題,邊地少說也能安定個幾十年,兔死狗烹,權柄也就不能捏在李成樑手裡了。
李如梅雖然也是個將帥之才,但到底年輕,而且賦閒在家多年,如今給他起伏,接過李成樑的官職,也是名正言順,這件事想來沒甚麼難度,爲何李成樑要帶着李秘一併回去?
李秘想想也就清楚了,今番李秘到底是抗旨不遵,若李成樑帶着他回去,加上大破賊軍,捉拿賊酋,守衛六堡的功績,有李成樑作證,李秘也就沒甚麼大麻煩了。
張角和周瑜死了,弟兄們也走了,德川家康剛剛上臺不久,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穩住權柄,還要戰後重建和發展,朝鮮這邊仍舊是內鬥自顧不暇,建州女真也沒了威脅。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李秘沒道理不回京了。
“如此,那便謝過老帥,跟着老帥回京,也省卻不少麻煩,我是求之不得的……”
李秘一句道謝,便已經足以說明,他是承了李成樑的人情,李成樑也是高興,畢竟沒有李秘,就沒有這場天大的功勞,可李秘卻沒有居功,更是不爭不搶,因爲無論是楊展還是他李成樑,都不敢短了他李秘的功勞。
這纔是真正的智慧,而在李秘這個年紀,做事如此穩重和縝密,只怕也沒幾人了。
人都說他李成樑一門九虎,兒子個個是人才,可在他李成樑看來,李秘絕不比他任何一個兒子差!
想起兒子們,李成樑也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也不再與李秘羅嗦,當即離開了。
李成樑走了之後,甄宓和張黃庭便從後頭走了出來,李秘便問道。
“其實我不太明白,按說李如鬆比李如梅要年長,而且在軍中威望更甚,爲何他會讓李如梅來接掌遼東,而不是李如鬆?”
李秘對李如鬆還是非常佩服的,他可是徐渭的學生,戎馬半生也是戰功赫赫,援朝抗倭更是有功之臣。
甄宓看了看張黃庭,畢竟朝廷上頭的事情,到底還是張黃庭比較熟悉一些。
張黃庭遲疑了片刻,還是朝李秘道:“李如鬆早幾年征伐蒙古部族,在戰爭中陣亡了……雖然朝廷追贈少保、寧遠伯、賜諡‘忠烈’,併爲其立祠,但李成樑到底是……”
說到此處,張黃庭也有些不忍,甄宓卻在一旁說道:“人都說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人間最痛苦之事,殊不知白髮人送白髮人更痛苦,有時候活得太長,未必是好……”
若果真照着歷史軌跡前行,李成樑享年九十才離世,此時他才八十,還有十年可活,然而長子李如鬆也才五十歲就死了,也難怪李成樑會這般悲痛了。
諸事已了,李秘也終於是放下了所有的顧慮,與甄宓張黃庭好好歇息了幾日,也不管軍事,只是整日裡騎馬遊玩,好生快活。
又過了半個月,天氣晴好,無風無雪,趁着年節未至,李成樑終於是出發返京,許是希望能在年前趕回到京城,以奴兒哈赤這樁大功,作爲皇帝的獻禮。
畢竟是遼東總兵,出行也是浩浩蕩蕩,李秘也沒甚麼可操心的,偶爾會陪李成樑騎騎馬,老人一心想着卸任,該叮囑的都已經叮囑李如梅,一路上也很是輕鬆,有機會也會提點李秘一番,行程也就輕快了。
萬曆三十四年,李秘終於在年關之前,回到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