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爾哈齊率領火槍隊來援,也實在出人意料,李秘早先跟在奴兒哈赤大軍後頭,並非只是派了左黯去前方打探消息,連後方的情況也是一併刺探過的。
只是一直沒有發現援軍的蹤跡,誰能想到舒爾哈齊會領着火槍隊過來!
這也是無法預想的,畢竟在李秘乃至於李如梅的想法裡頭,援軍的規模該是不小。
可舒爾哈齊只帶着火槍隊,那便是輕裝簡行,自然可以悄摸摸地跟上來了!
張角見得此狀,也想跳脫戰局,然而趙司馬和左黯聯手合力,他是如何都走不脫了。
周瑜就在前方,到底是放棄,還是追殺?
這個想法僅僅只是在李秘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便已經做出了決定!
“走!”
因爲此時不走,就會被火槍隊集火,命都沒了,報了仇又有甚麼用!
再者,李秘對周瑜的仇怨也沒有那麼的固執,不似三十九鬼兵丸和守陵人那般強烈。
周瑜對大明不再產生威脅,能殺掉他斬草除根固然最好,但若是一時殺不掉,也沒必要與他同歸於盡。
然而李秘的命令不再起作用,弟兄們根本就不可能撤退,李秘不會與周瑜同歸於盡,但他們卻會!
無論是李舜臣的守陵人,還是三十九鬼兵丸,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羈絆,不似李秘,還心掛着大明的未來。
他們的餘生,只剩下仇恨,他們唯一的理想,就是報仇,爲此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李秘一聲令下,一名鬼兵丸便擋在了他的前頭,鐵彈打爛了他的半張臉,鮮血和肉末潑灑在李秘的臉上!
鬼兵丸悶頭倒下,緊緊地抓着李秘的手,剩下的半張嘴想要說些甚麼,只是漏風得厲害,下一刻便死不瞑目了。
李秘心頭沉痛,朝甄宓和張黃庭吼道:“快走!”
甄宓和張黃庭從不是婆婆媽媽的女人,只是今次李秘再無生機,她們是如何都不可能孤獨終老的,只是堅決地咬着牙,如何都不願再離開李秘!
李秘鬆開那弟兄的手,朝趙司馬和左黯道:“走啊!”
話音未落,又有一名鬼兵丸撞向了李秘,鐵彈噗噗打在他的後背上,他滿嘴吐血,朝李秘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來!
李秘本以爲他們餘生都只想着報仇,本以爲他們跟着李秘,便僅僅只是爲了報仇,李秘甚至有時候會疑慮,他與黑牢弟兄們之間的情感,也僅僅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這些鬼兵丸已經喪失了人性,仇恨佔據了他們的心,矇蔽了他們的理智,他們不會再有任何的情感,包括兄弟之情。
此時李秘才深刻地感受到,這些兄弟,要的並不僅僅只是報仇。
如果只是想着報仇,他們就該撲向周瑜,而不是來替李秘擋子彈!
眼淚瞬間便涌了出來,李秘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眶裡的淚水逼了出去,視野恢復了清晰。
他橫劍拖刀,掉頭便往前衝!
鬼兵丸不斷阻擋在他的前頭,爲李秘阻擋密集的子彈,他們一個個倒下,又一個個涌上來,三十九個人看着很多,在這樣密集的槍火之下,其實也支撐不了多久。
而守陵人同樣加入了這個隊列,他們衝撞火槍隊,給李秘打掩護,爲李秘擋子彈。
因爲他們與鬼兵丸一般,心裡都很清楚,即便他們抱着玉石俱焚的心,也未必能夠在火槍陣中,殺掉周瑜!
爲了殺死周瑜,他們已經抱着必死之心,但這樣還遠遠不夠,必須將他們的所有生命和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才能做到!
守陵人相信自己的首領,但卻與鬼兵丸毫無默契,鬼兵丸只信自己,不信別人,也不可能爲別人去死。
而無論是守陵人還是鬼兵丸,唯一信得過的,只有李秘,殺死周瑜的,也只有李秘,只能是李秘!
這也是李秘爲何再也不能退卻的原因,這些人保護他,替他擋死,可不是爲了讓他李秘安然離開,而是爲了讓李秘殺掉周瑜!
即便他們的行爲有着自己的目的,他們最終仍舊執着於殺人報仇,但他們對李秘的信任,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
無論是爲了讓你逃生,還是爲了讓你殺人,能將生死性命託付到李秘的身上,這本身就是信任啊!
李秘知道無論是守陵人還是鬼兵丸,這種行爲一旦掀起,就會想連鎖反應一般,所以他不再忌憚,快速往前衝將過去!
也果不其然,守陵人和鬼兵丸前赴後繼,根本就是人肉盾牌一般,護衛着李秘的同時,也在向火槍隊發動攻擊!
因爲沒有火槍,他們只能動用暗器,或者將刀劍投擲出去,鬼兵丸到底都是高手,舍了手中兵器,紛紛將槍手給射殺當場!
雖然火槍是新式燧發槍,但他們卻沒有底火子彈,用的仍舊是傳統鐵彈,填裝方式仍舊還是前填式,一槍放完,便會變換陣型,採用的也是三段擊。
可鬼兵丸投擲兵刃打開了缺口之後,他們終於是慌亂起來,李秘一馬當先,刀劍齊出,便如虎入羊羣,剩餘的鬼兵丸和守陵人也一併殺了進來!
這短短的二三十步距離,躺滿了屍體,守陵人死傷過半,鬼兵丸也所剩無幾,但火槍隊終於還是被殺透了!
李秘這次並沒有再遲疑,刀劍交斬,沒了吳帝六劍的周瑜,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擋之力!
被李秘一腳正中心窩,周瑜終於是往後摔飛出去,正要起身,李秘的劍尖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前。
“你不會殺我。”周瑜竟然笑了!
或許當他把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丟棄在身後,奪路而逃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大都督了。
或許當他爲了求生,甚至放棄自己的倚天劍,讓戚長空來迷惑李秘,他就已經在向李秘認輸了!
李秘沒有回頭,因爲他不忍心看着身後那些屍體,以及身邊僅剩的幾十個弟兄,他只是朝周瑜道:“我確實不會殺你,因爲我沒有資格殺你。”
周瑜聽得此話,內心也是暗喜,只是李秘卻繼續說道:“有資格殺你的人,在這裡……”
李秘扭頭,弟兄們便走了過來,他們已經捉住了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此二人倒也沒有叫囂,只是一臉陰沉,四處張望,想是還期盼着有人來救他們。
而趙司馬和左黯,也終於制住了張角,一場大戰總算是塵埃落定。
見得這些人走過來,周瑜的臉色終於蒼白起來,鬼兵丸還剩下十三人,守陵人也只是剩下二十來人。
大斑鬼鯧在亂戰之中都沒有太大的死傷,沒想到最後爲了殺周瑜,卻死了絕大部分,不得不讓人悲憤。
守陵人無法開口,鬼兵丸也只是想殺人,李秘也趕在前頭,問周瑜道:“爲何要害鄧子龍和李舜臣?”
周瑜擡起頭來,看了看李秘道:“橫豎人已經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便是告訴你,又有何意義?”
雖然周瑜沒有回答原因,但他卻已經是承認了這個事實,李秘本想開口,可嘴脣翕動,最終還是輕嘆一聲,轉過身去了。
周瑜臉色慘淡,自言自語道:“想我王佐……”
這纔剛開了個頭,聲音便戛然而止,只聽得噗咚一聲悶響,鮮血便茲茲噴射,李秘隱約聽到一些抽泣的聲音。
雖然無法開口說話,雖然苦守李舜臣的墳塋數載,如野獸一般在山林裡求存,但他們從未叫苦,便是刀劍加身,也不會吱一聲的人,此時卻是淚流滿面。
大仇得報,彷彿是殘缺人生之中最圓滿的一部分,然而隨之而來的,便是空虛與迷惘。
那十三個鬼兵丸同樣如此,他們都是頂尖人物,被太平道困禁在黑牢之中,餘生所願,便是復仇。
如今終於手刃了仇人,他們已經有些害怕。
是的,在戰場上衝殺,面對火槍,他們都無所畏懼,可此時的他們,卻產生了對未來生活的懼怕,沒有了仇恨,還有甚麼能夠支撐他們的未來?
似他們這樣的人,因爲黑牢禁錮,心智都已經不正常,根本就無法隱姓埋名,過着常人的生活,若再回去爭霸江湖,他們也沒了這份心。
更何況,他們的大仇也只是報了一半,或者說一小半,真正的仇人,還在趙司馬和左黯手裡!
鬼兵丸紛紛走了過來,張角卻是面色如常,他到底是比周瑜看得更開,想得更透。
左黯也不囉嗦,朝張角問道:“那半枚太平令,可在你手裡?”
張角哈哈大笑起來,朝左黯嘲諷道:“你不覺着這問題有點多餘麼?”
左黯也知道,即便太平令在張角的手裡,他也不可能交出來,而弟兄們也不可能爲了太平令,而放棄殺掉張角的念頭。
張角扭頭看了看李秘:“你我總算是見面了,原來傳說中的銀修羅,長得這個模樣,也只能怪王佐太優柔,早先要麼收了你,要麼殺了你,也不至於有今日了……”
“也是天命使然啊……你若不殺周瑜,以他那窩囊樣子,估摸着會把太平令的消息交代出來,可惜呀……哈哈哈!”
李秘也不理會他的嘲諷,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卻是摸出幾樣物件和一部經書,那經書封皮上倒是有《太平經》的字樣,可內容竟是空白的!
“都甚麼年代了,還搞無字天書這套鬼玩意兒。”李秘譏笑了一句,便將信物和經書,都丟給了左黯。
左黯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可想起適才弟兄們爲李秘擋死,拼着如此死傷,才贏下了這場戰鬥,終究還是閉了嘴,將張角丟給了鬼兵丸們。
李秘也沒回頭,只是聽得張角在背後高喊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來生轉世,再反不遲!”
不消看也該知道,張角是活不了的,李秘也懶得再去理會,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那便是奴兒哈赤和舒爾哈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