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寒雲連夜就把原來打算給老母親買房子的十萬塊錢給牛一點送了過來。
其時,牛一點一直在“一點酒吧”裡坐着抽菸,酒吧裡飄着鄧麗君的歌曲《美酒加咖啡》,那聲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柔若無骨,如泣如訴,好像時光機器一樣,把牛一點的思緒帶到了他遙遠的大學時代、初戀時代、失戀時代、創業時代。想不到現在又在創業,真是無比感傷。
順着歌聲的提示,牛一點要了杯咖啡,喝了一口,發苦;又要了杯紅酒,喝了一口,發酸。二者兌到一起,再喝一口,又酸又苦。他恨不能把它們吐到垃圾桶裡。
但他是一個執着的人,絕不容忍浪費敗壞他的財富,也絕不容忍酸味和苦味敗壞他的心情。
“小妹!”他招招手,一個細眉毛、小眼睛、年輕苗條的女服務員輕手輕腳地過來,她也就二十一二歲的樣子,腰身很輕柔,聲音很好聽:“請問先生需要什麼?”這聲音比美酒加咖啡的味道好多了。
牛一點小聲問:“有沒有可樂?”
女服務員說:“可樂沒有了,不過我們有雪碧。”
牛一點連連點頭:“就要雪碧,就要雪碧。”
女服務員蓮步退下,一分鐘後送來一聽綠色的雪碧。
牛一點把它接過來,又伸出兩個指頭,優雅地舉了起來,搖了搖。
女服務員又回到吧檯拿來一聽雪碧。
牛一點接過來,又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她坐下。她怯生生地看了看他,就坐了下來。
牛一點把一聽雪碧打開,給她推到面前:“小妹好像是大學生吧?”
女服務員點點頭:“我叫葉溪瑩,是省師範大學的。”
牛一點有些疑惑:“可能是我孤陋寡聞了,我只聽說過師範學院,沒聽說過省師範大學……”
葉溪瑩笑出了一口好看的小白牙:“一回事,現在學校擴招,升級,好多大專改成了學院,學院改成了大學……”
牛一點恍然大悟:“小妹學什麼專業的呀?”
葉溪瑩抿了一小口雪碧:“學中文的。”
牛一點又問:“大幾啦?”
葉溪瑩說:“大三,開學就要升大四了。”
牛一點若有所思:“真是有緣,我也是學中文的。”
葉溪瑩欣喜若狂,差點把桌上的雪碧碰翻:“真的?太好了!”
牛一點沉吟着:“中文這個專業嘛,怎麼說呢,陶冶性情、提高修養是特別好的,但是就業上嘛,很有些難度。”
葉溪瑩點點頭:“是啊,學中文不實用,哪像學理工科的,還沒畢業就被高薪挖走。請問老師,您是做什麼的?”
牛一點望着窗外:“我是記者。”然後又扭過頭來,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葉溪瑩。
葉溪瑩接過名片,認真地看來看去,又擡起頭來,露出懇求之色:“老師,這張名片能送給我嗎?”
牛一點頷首而笑:“這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葉溪瑩笑出了個小酒窩,又雙手把名片遞回來:“我想請老師籤個名。”
牛一點接過來,掏出鋼筆,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葉溪瑩接過名片,捂在胸口,剛想問什麼,鄰桌又有顧客在叫她,她說了聲“抱歉”,就起身走到了鄰桌。
牛一點看着她嬌小的背影,輕輕往那個摻了紅酒和咖啡的杯子裡倒了一點雪碧,搖了搖,喝了一小口,苦味和酸味仍然在,但感覺明顯甜了。他索性倒進更多雪碧,現在,剛纔還讓他難以忍受的酸苦,已經變得甜而刺激,他又喝了一大口,杯裡只剩下一小半,他又把紅酒和雪碧倒進去。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邢寒雲提着一個又髒又舊的塑料袋進來。
來到牛一點跟前,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塑料袋,低聲說:“外面不安全,怕壞人打劫,僞裝一下。”
她拆掉塑料袋,露出裡面的舊報紙,再打開舊報紙,裡面露出十捆長方形的人民幣。
葉溪瑩從鄰桌過來,看見這麼多錢,覺得不妥,剛想回避,牛一點熱情地招招手:“小妹過來,都是自己人,別見外。”
葉溪瑩看見邢寒雲,微笑着點頭致意。邢寒雲卻假意沒看見,她一直盯着牛一點。
牛一點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來回掃着:“給你們報告一個好消息,最近省電視臺要搞一個訪談節目,需要邀請一些嘉賓,不知二位能不能賞光?”
邢寒雲和葉溪瑩有些激動:“嘉賓?”
牛一點果斷地點着頭:“機會難得,名額有限。”
她們問:“那我們過去都幹啥呀?”
牛一點說:“主要是觀摩,需要鼓掌就鼓掌,不過注意哦,攝像師會巡迴拍攝,兩位美女都有上電視的機會哦……”
她們異口同聲問:“上電視?”兩個人臉頰緋紅。
牛一點不容質疑地說:“美女就該上電視,不過呢,要注意坐姿,要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出來,讓全世界看見,不要閉眼,不要捂臉,更不要打盹、打哈欠……”
邢寒雲和葉溪瑩不由坐得筆挺,窘迫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牛一點爽朗地大笑:“也不必這麼緊張,放鬆點,放鬆點……”
她們倆更加手足無措了。
牛一點把這些錢數了數,就裝回皮包,皮包太小,被這十捆錢撐得拉鍊都拉不上。
他又掏出一疊收據,一個印盒,一枚公章,刷刷刷就開了一張收據,端端正正蓋上了一個圓圓的紫砣砣,遞給了邢寒雲。
邢寒雲接過來,看了看:“不是說,是盼盼基金會嗎?怎麼收款單位是世界互聯網報社,而且……”
牛一點大度地說:“而且不是紅色,中間還沒有五角星,對不對?”
邢寒雲說:“是呀,牛老師給科普一下唄。”
牛一點說:“這是香港註冊的,比大陸註冊的高級,一國兩制嘛。要是將來在美國註冊,在英國註冊,那就更高級了,也都沒有五角星……”
邢寒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咱們在大陸的註冊手續什麼時候下來?”
牛一點表情莊重:“快了,快了,雖說官僚主義作風嚴重,但我在北京有關係,手續可以簡化。”
邢寒雲又問:“那盼盼基金會得給我發聘書吧?”
牛一點說:“當然當然,不僅發聘書,副秘書長還享有一份年金呢。”
邢寒雲懷疑的臉色又復變爲信任:“謝謝牛老師!”
葉溪瑩聽了半天,小眼睛漸漸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牛老師,您看我能不能到盼盼基金會工作?”
牛一點說:“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啊,而且招聘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溪瑩,你看這樣,你先到電視臺做一次嘉賓,說不上會有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