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幾乎是懷着怦怦直跳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衝動之下就做了那樣親暱或者是對他來講有些困難的事情,全憑着面癱臉與一腔衝動。
他看着一旁在燈下攤着的話本,又看了看泛着香氣的油紙包,不知怎麼,心裡就像是被某種東西充盈了一般。
這種感覺是他千萬年的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悸動,新奇而有一點點地刺激,就像是羽毛輕輕撓過心肺,又像是一顆石子投入靜湖,帶來的是平靜之下的石破天驚。
三三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油紙包裡的糕點還散着溫熱的氣息,是前幾天她塞給他過的雲片糕。
他一口咬下,感受着甜暖的氣息,視線久久定格在下午時候焰醉翻開的那一頁。
一下午,他已然看到了這裡。
他近乎瘋狂執着地想知道她的故事。
…………
地牢裡幾乎是與往常一樣的平靜,偶爾傳來的輕微水滴聲,顯示着這個牢房還有着人的存在。
鳳長生看着對面的柳絕音,三年來,她因爲每一日都被放血的緣故,即使是強悍如她,也是一日日地消瘦下去。
鳳長生一天天地數着日子。
三年來地日日夜夜,三年來的屈辱與寂靜。
甚至,三年來從怨恨到平靜,從絕望到死心,再到如今一日日平靜的蟄伏。
她再也沒有見過謝嬰,她不知道他爲什麼不回答她,也不肯來地牢。
她保留地最後一分希冀,終究是化作了泡影。
她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她五千歲的生日。
他們這樣生命悠久而漫長的人的生日,幾乎是千年過一次。
五千歲,是一個人,或者神,真正地步入新的年齡的日子。
五千歲,代表着她或許有機會奮力一搏。
鳳長生感受着自己三年來一點一點流逝的生命力,她幾乎已經能夠遇見自己的死期。
然而,她不能死。
對面的柳絕音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散發的,一日比一日濃重的死氣,正擡起頭來沉默地看着她。
她嘴角難看地扯出一個笑。
“謝謝!”她低聲道。
柳絕音沉默,只是神色有些不忍。
“善惡黑白,終究有道,鳳凰乃長生鳥,很容易便讓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若是還有下一世,別叫長生這個名字了。”
柳絕音的聲音裡帶着一縷太息。
三年前的一曲百鳥朝鳳,亦是他心中最美的景。
只是,越美的記憶,就越發襯得如今眼前人的慘淡淒涼。
鳳長生苦笑。
因爲這個名字,她從小被賦予着殘酷甚至苛刻的使命,活到現在已然半生,都未活過自己,唯一的一次勇敢,變成了此刻的模樣。
她心裡,也是恨的吧?
若是她不是這樣的鳳凰,她可以無憂無慮,不必承擔什麼,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別無選擇地去承受一些。
若她不是鳳凰,謝嬰可還會這樣放過她?
鳳長生鎖着眉頭。
若她不是鳳凰,謝嬰恐怕壓根兒就不會正眼看她!
她現在很想仰天長笑,笑這半生笑話,一段短於朝露的情,居然也是一場騙局。
可是最終,她沒有笑。
“再爲我彈一曲吧。”鳳長生像是看着柳絕音第一天來到這地牢,看見狼狽不堪的她一樣。
“想聽什麼?”柳絕音的聲音終究是染上一絲難言的情緒。
“百鳥朝鳳。”鳳長生的聲音明明虛弱,卻帶着無與倫比的堅定。
柳絕音沒有拒絕,像是往常一樣試音調絃。
在他的手即將搭上琴絃時,鳳長生突然古怪地笑了。
“你想不想出去?”
柳絕音有那樣一瞬間的怔愣,隨即低笑道:“想。”
的確,這裡的三年,同樣是他最厭惡的地方。
鳳凰有鳴上下其音,同樣執着過的人,豈會聽不懂他琴音裡的悲傷與無奈?
鳳長生笑,心下已然定計。
百鳥朝鳳的琴音再一次響起,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卻帶着無比的高亢。
不同於那一次的華貴,這一次的曲子,更像是佔盡了人生百味的心酸難言。
鳳長生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一點一點的流失,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如此空洞,如此地令人心悸。
她只覺得自己眼前越來越模糊,而自己的身體,卻是越來越熱。
當一切的痛楚達到頂峰時,她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五千歲,代表着她已然真正的成年,也代表着她終於可以使用鳳凰一族地禁術,或者說是絕招。
鳳凰爲何被稱之爲長生鳥?
其意義,其實除了那悠久的生命之外,更重要的,是鳳與凰在一起之後地一個近乎逆天地技能——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