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邵崇武問得微微一愣,邵景瑄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讓三叔和五叔揭露大叔的罪行,然後再將他處死麼?那他這不也是在逼自己的叔叔殘害手足,逼他們做跟大叔一樣的事情麼?雖然有些不幹,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把話題進行下去,示意,他幾次試着張開嘴,卻最終沒能吐出半個字來。
“景瑄。”見他的臉色變換不定,邵崇武知道他的心裡也在掙扎着,這個孩子就像他的二哥一樣,都是個一身俠骨的人,雖然爲了復仇而有些工於心計,但在總體上,他還不是那種可以狠心毀掉一切的人。
“我從來沒有阻止過,或是幫助過你的復仇行爲,但是現在,三叔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考慮一下,是繼續報仇,殺掉我們,留下老五一人獨撐天下江山;還是念在親情血緣的關係上,放我們一馬,維持着敬國如今的繁榮局面。你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就算是你選擇了第一條路,三叔我也不會說什麼,我就在這裡,你隨時可以來收了我的性命。”徑自走到距他五步遠的地方,邵崇武昂首挺立在陽光之下,毫無畏懼地看着他的眼睛。
邵景瑄仰視着他,陽光下,他的臉被籠罩在一層朦朧之後,讓他覺得無比飄渺。邵景瑄就那麼定定的看着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彷彿是想要透過他的臉看到一些其他的什麼東西,邵崇武也沒有動,雙眼有神地看着他深邃的雙眸,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過了好久,就連杯中的茶水都已經完全冷透了,邵景瑄突然微微地嘆了口氣,隨即兩個肩膀就垮了下來,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低垂着頭,聲音沙啞中透着疲憊,道:“我現在還拿不定主意,容我考慮幾天再說吧。”
“嗯,我不逼你。”點了點頭,邵崇武表現的很從容。
心情複雜,邵景瑄沒有多待,直接起身告辭了,本來邵崇武是想要送他出府的,只是被他拒絕了。站在書房的外面,邵景瑄擡頭看了看已經升得很高的太陽,突然就有了一種刺目的感覺,讓他的眼睛疼痛的想要流淚。無聲地扯起了嘴角,他做了一
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微側過頭去,他的視線越過自己的肩膀,對站在書房內側的邵崇武輕輕地說道:“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強攬在自己的身上,那樣太辛苦了,三叔。”
目送着他離去的身影,邵崇武臉上的從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無奈和悽苦。重新坐回到了椅子裡,他看着那串有些殘缺的風鈴,一向狠厲的雙眼居然透出了一抹柔和:“我不是強攬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我與這些事情是真的脫不開關係,還是你說的對,我們幾兄弟都被這層血緣困的死死的,誰能先跳出來,誰就能掌控的住天下的時局。”
出了武王府,邵景瑄思緒紛亂地走在大街上,步履極快,卻又完全是漫無目的的到處遊蕩,精神恍惚地走着,他對周圍的情況完全沒喲反應,直至有人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向後的拉扯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人也略微的恢復了些意識。
“邵景瑄?”
輕輕地疑問飄入他的耳朵,邵景瑄有些木然地回過頭去,卻發現拉住他的人居然是上官若言。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突然轉身,伸手就將她拉入了懷中,緊緊地抱着,彷彿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一般。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上官若言一時之間竟也忘記了掙扎躲閃,只是有些僵硬地被他擁抱着,呆立了良久,才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地環上了他的腰。她也不知道爲何會這樣做,只是,她忘不了他剛剛的表情,那是一種多麼委屈的神情,彷彿全世界的人都將他拋棄了一般。輕輕地環抱着他的腰,上官若言動作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脊背,慢慢的,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獸。
“怎麼了?”輕輕地,她試探着地小聲問着,卻只覺得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收緊了一下,連帶着他肩背上的肌肉都一同緊繃了起來,聰明的閉上了嘴巴,等了好一會兒,他的身體才又緩緩的放鬆了下來。
“……沒什麼,”低低的呢喃着,邵景瑄的聲音很低沉,在這寂靜的郊外,顯得格外沒有生氣,他就這樣抱着她,彷彿一鬆手,整個人就會
因爲失去支撐而垮掉“讓我抱抱你吧,好麼?”
“嗯。”將頭埋進他的肩窩,上官若言輕輕地應了一聲,環抱在他腰間的雙臂也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下。兩人就這麼靜靜地擁抱在一起,一動不動的,彷彿兩尊石雕一般。
就這樣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長到就連上官若言牽着的那匹馬都因爲無事可做,而溜達到一邊去啃食地上剛剛長出不久的嫩草了。邵景瑄這才微微地動了動,緩緩鬆開已經有些發酸了的手臂,向後退了半步,完全的將她從懷裡放了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雖然不在抱着她,但邵景瑄的手卻緊緊地抓着她的手。
“韓羽落了東西,我剛給她送了過去。”儘管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但是上官若言依舊能感受的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着。略微地猶豫了一下,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一邊牽過馬來,一邊拉着他往城裡的方向走去。邵景瑄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竟以走到了京師城的郊外。
“陪我到處走走吧。”突然出聲邀請道,邵景瑄微微一愣,隨即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跟他並肩而行的上官若言,卻見她也在望着自己,目光中隱隱的透着些許的關切和溫柔。
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兩人手牽着手,並肩在城中閒逛了起來,從湖邊的畫舫到街邊的戲棚子,就連午飯和晚飯都是在街頭的小攤上吃的。兩個人就這麼走走停停地遊蕩了一天,竟然將這個京師城都差不多逛了一遍。傍晚回府的時候,邵景瑄的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站在樑王府的門口,他仰頭望了望那塊硃紅色的匾額,突然微微地笑了起來。
“再有兩個人,我的復仇就結束了,”靜靜地望着那塊匾額,他的目光有些複雜,只是卻依舊笑着說了下去“到時候,我就會回朔北去,永遠地離開京師城這個地方。”
邵崇光可以不去顧及手足情誼,他卻不能不去顧念叔侄之情。十四年前的一切,就全當是江湖悍匪所爲吧,而他的復仇,也就只是將這夥膽敢謀害皇室一族的悍匪全部斬殺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