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正午,通往邊城的官道上,一個不是很大的馬隊正停在路邊休息,馬隊裡的商人和腳伕們或在馬匹邊整理着自己的貨物,或是三三兩兩的聚集在路邊稀鬆的樹蔭底下休息閒聊。不過,在一棵離衆人較遠的楊樹下,幾個與其他人不大一樣的旅人正坐在那裡喝水休息。
“感覺如何,師妹?”盤膝坐在地上,頭頂着一頂大斗笠的靳殤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水囊遞給了抱膝而坐的杜緋雪。接過來喝了一小口,同樣戴着黑紗斗笠的杜緋雪語氣輕快地說道:“挺好的,這邊的風景跟我我們那邊很不一樣,真有種外出遊玩的感覺。景瑄沒有一起來真是可惜呢,你說是不是,若言?”
一直背倚着樹幹閉目養神的上官若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聽了她的話,也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而已。微微地睜開眼睛,透過斗笠上的黑紗,她偷偷地瞄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整理着馬匹的灰衣男子。他叫靳遠,是靳殤的弟弟,千機閣的七公子。此次出行,邵景瑄並沒有同行,而是派了慕雨和蕭雲隨行,並讓這個名爲靳遠的男子在半路上與他們匯合。靳遠的身高相貌都與靳殤相仿,上脣的一字胡和下巴上的稀疏胡茬讓他顯得有些邋遢,但更多的卻是給人一種粗狂的感覺,眼神犀利的宛若蒼鷹,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森冷的肅殺之氣。
偷偷地打量着他,靳遠突然就向這邊望了過來,目光不經意地碰在了一起,雖然有着黑紗擋在中間,但是上官若言還是很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眼中的那種警惕猜疑的神色。微微地感覺有些不大舒服,她乾脆轉開目光,盯着天邊的一朵淡淡的浮雲發起呆來。另一旁,跟杜緋雪閒聊了一會兒的靳殤則衝着靳遠叫了起來:“別忙了七弟,過來休息一會兒吧。”
隨意地應了一下頭,靳遠大步走了過來,有意無意地在上官若言的身邊坐了下來,他一邊接過水囊來灌了幾口水,一邊低聲地說道:“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我們再有四個時辰就能到達邊城。我的人已經訂好了客棧,直接入住即可。”
“今晚就動手麼?”聚過來坐下,慕雨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看着周圍的人,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這次出來,邵景瑄特意交代過讓他們一切都聽靳殤的,所以,他和蕭雲並不知道此次出行的太多細節。
輕搖着摺扇,靳殤在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後,才低聲地說:“不急,先看看城裡的情況再說。”
簡單的商議之後,馬隊又在路邊休息了約半盞茶的時間,然後纔不緊不慢地上路了。靳遠的估計還算準確,太陽纔剛剛開始西斜,他們所在的馬隊就已經來到了邊城的城門外。到了這裡,馬隊基本上也就散了,有些商人就在這裡停下來,另外一些則是開始尋找下一個可以同行的馬隊。來到事先訂好的客棧,衆人簡單地休息了一下,然後就一齊到樓下去吃晚飯。
“估計今晚會有一場
大雨呢。”輕抿了一口清茶,靳殤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之後,突然微笑着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來,“今晚是沒什麼好逛的了,都早點兒睡吧。”
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坐在一起吃飯的人卻都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不過隨即就恢復了常態。靳殤說的這是在反話,意思是,今晚有大雨,不會有什麼行人,是動手的好時機,先早點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好動手。繼續閒聊着把飯吃完,剛一回到房內,杜緋雪立刻就把上官若言拉到了桌邊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千叮嚀萬囑咐地說道:“一會兒千萬要小心,雖然不用顧忌到我,但也不要掉以輕心,雪鷹教再小也算是一個幫派,肯定會有高手存在的。”
在路上,靳殤就已經把行動的大致細節跟大家交代了,其中就包括每個人的分工,所有人被兩兩分成了一組。慕雨和蕭雲還有杜緋雪和靳殤負責擾亂對方的視線,把主要的吸引力都吸引過去,而刺殺雪鷹教主的任務則交給了上官若言和靳遠他們兩個。本來上官若言是想和杜緋雪一起的,但被靳殤以關心則亂爲由給否定了。
剛過一更,外面就已經是烏雲密佈了,豆大的雨點像是線一般的從天上傾落而下,閃電伴隨着突然炸響的悶雷,把四周照的一片雪亮。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上官若言和靳遠背部緊貼着一棟建築的牆壁,屏氣凝神的傾聽着屋內的動靜。藉着閃電相互望了一眼對方,靳遠微微地一點頭,同時一掌拍開房門,身體閃電般地越了進去,緊跟在他的後面,上官若言在進入房間後立刻回身一掌闔上了房門。
還沒等她看清屋內的情形,一股勁風就已經從她的左側襲了過來,下盤不動,她的腰部向後一彎,一隻乾枯的如同枯樹枝一樣的手就緊貼着她的脖頸刺了過去,手掌帶起的勁風讓她的皮膚都生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一擊落空,對方明顯也是一愣,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上官若言劍未出鞘就已橫向抽出,嘭地一聲悶響,她在一擊得手之後立刻閃身滑向一邊,同時長劍也已錚地一聲滑出了劍鞘。直到這時,她才藉着閃電終於看清了屋內的情景,只見一個披散着滿頭白髮的乾瘦老人正半蹲在不遠處一邊單手揉着肩膀,一邊惡毒地盯着她。
靳遠呢?心裡不由地泛着嘀咕,上官若言剛要四下張望一番,突然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身着夜行衣的靳遠就已出現在了她的身旁,冷哼着把提在手中的東西丟到了白髮老者的面前,他以低沉的嗓音述說着讓人心寒的事實:“你認爲你的老婆攔得住我麼?”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上官若言在看到丟在老人面前的東西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是一顆老人的人頭,散亂的銀絲被血液沾溼了,胡亂的黏在那顆佈滿褶皺的人頭上,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不過,通過靳遠的話來看,這應該是眼前的這位老人的妻子的頭顱。眼睛裡閃着森冷的笑意,靳遠的
手裡提着一柄通體漆黑的軟劍,劍尖遙遙地指着那個老者,語氣之中帶着些許的戲謔,冷冷地笑道:“別難過,也別憤怒。因爲我這就送你過去跟她團圓。”
話音剛落,闔上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的推開,一道黑影帶着冷風和零星的雨滴衝了進來,剛一踏進房間,那人立刻就一頭衝向了欲要擊殺老者的靳遠,一旁的老者也是怪吼了一聲撲了過來,對他形成前後夾擊之勢。眼前的情形已經不容上官若言多想,因爲她已經發現有更多的人影出現在了雨幕之中,看來是另外幾個人的行動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這邊可以速戰速決,否則就要面臨被人海團團圍住的尷尬境地了。
思及至此,她當即身形一晃,輕巧地閃過了幾個衝進房內的人之後,她的身影已經詭異地出現在了那個老者的身前,擋在了他和靳遠的中間,對方顯然也沒有想到這裡會突然冒出來個人來,微微一愣,隨即就立刻揉身撲了上來。雪鷹教的教主以鷹爪手而聞名於世,能空手摺斷一柄鐵劍,碗口粗的樹幹一抓即斷。此刻,這雙枯樹枝一般的鷹爪正不斷地從各種詭異的角度襲向她的要害,上官若言也不與他硬碰,只是快速地移動着身形,在躲閃攻擊的同時也不斷地以手中的長劍刺向老者的要害。
纏鬥了幾十個回合,老者已經從剛剛妻子被殺的悲憤之中恢復了過來,在認清眼前的這二人均不是好惹的角色之後,立刻就有了想要抽身而退的念頭。但是,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上官若言的劍勢突然越來越快,就像是灑下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一般,把他的周身都籠罩的密不透風起來。
老者大駭,趕忙在心裡盤算起了脫身之法,然而,就在他一邊冥思苦想一邊還要對付着密集的劍招之時,一抹寒光突然襲向了他的胸口,不假思索地揮掌格開,老者的右手閃電般地向前探出,卻在發現前方並沒有那黑衣人的身影,心裡猛地一顫,老者在暗叫不好的同時,只覺得脖子後面一涼,一柄細長的長劍正帶着一絲鮮紅從他的咽喉裡穿了出來。
不去理會老者駭然的表情,上官若言左掌抵着老者的背部,長劍輕輕地向後一帶,一抹血紅像是噴泉一樣從老者的脖子上面噴了出來。手腕輕輕一翻就把長劍收回了鞘中,然後飛快地出手,劍鞘快速地連續刺出,那些剛剛衝進來的人立刻就全身無力地倒了下去。
“快走吧。”轉頭看了看外面,雨勢已經開始漸漸的小了起來,估計再過不久就會停下,到時候在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客棧可就不像出來的時候那麼容易了。所以,在放倒了所有的人後,上官若言立刻低聲地對一旁的靳遠說道。不過,後者顯然是有着跟她完全不同的想法。蒙面的黑巾讓人看不清楚他現在的表情,不過他微挑的眉梢卻和他的話一樣讓人脊背發涼:“斬草要除根,這不是常識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