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阮嶺正妻於氏頗覺過意不去,來與十一娘客套兩句:“阿母太過思念阮郎,舅母千萬別介意。”
十一娘笑着表示“我懂”,心中實在如釋重負,歡歡喜喜地扶了瑩陽真人上車,待入玉管居,身邊再無閒人,瑩陽真人才問賀燁去向,十一娘如實告訴,瑩陽頗覺驚異:“雖說那時,我就知道晉王決非一無是處,想不到還有這番本事,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又覺安慰,如此一來,他們籌謀之事才更中有勝算。
當聽十一娘報怨賀湛沒先知會一聲時,瑩陽才解釋她爲何突然來晉陽:“太后陵寢出了事,有滲水跡象,負責官員害怕擔責,竟然瞞報,可紙哪包得住火,到底還是被察覺了,太后勃然大怒,將好些官員問罪,處死了不少匠人,突然京中又有流言,說什麼太后這陵寢修建本就逾制,是以上天降怒,並不是官員和匠人之責,這下事情越發鬧大了。”
十一娘蹙眉,平民百姓不可有忽然有此議論,看來是有人針對太后執政掀生輿論,可這樣一來,必然會導致許多無辜受牽連,果然又聽瑩陽真人說道。
“太后疑心是蜀王作亂,卻察不到任何證據,不好降罪蜀王,針對與蜀王親近好些官員,以謀逆之罪殺了幾個,又有十好幾個貶官,可恨多少無辜百姓,只因好奇議論幾句而已,也受了無枉之災。”
“十四兄如何?”十一娘因爲沒有接到賀湛的密信,再兼瑩陽真人竟突然趕來晉陽,心裡不由七上八下。
“澄臺沒被牽連,卻因太后下令,讓他與楊懷玉去請你師公出山,爲那堪輿風水之事,我也是奉命前往。”瑩陽見十一娘擔心,連忙安撫:“我們領着楊懷玉去了邙山,凌虛師伯卻不在廟觀,道童聲稱舊歲時便雲遊去了,一直沒有音訊,楊懷玉無奈,只能無功而返。”
十一娘挑挑眉頭,她現在可是十分信服凌虛師公的本事了,再者師公爲了擺脫那些慕名前往的信徒煩擾,一年之間,在廟觀的時日也就屈指可數,多數時間都是在那面懸崖半腰的洞府裡清修,哪能被楊懷玉遇着?
又聽瑩陽說道:“你十四兄要與楊懷玉趕回長安覆命,不想又在洛陽城中剛好遇見了晉安,晉安邀我同來晉陽,我想着許多日子不見你,這趟倒也順路,只因着這趟行程決定得倉促,澄臺不及修書告知,橫豎我也會來見你,這些事情,當面告訴給你知道也就罷了。”
太后勃然大怒,遷怒一應官員百姓,就算十一娘人在長安,遇見有“奸惡”針對太后的言論,她的確也無能爲力平息太后怒火,這事情她知不知道原本沒有多大作用。
“據澄臺所說,咱們一方並沒有受到波及。”真人這時也公然稱“咱們一方”了,顯然旗幟鮮明。
其實晉王黨如今還沒有大肆擴張黨羽,陣營之中,徐國公與陸正明失勢的失勢辭官的辭官,都不可能捲進這樁事態,諸如武威侯、王寧致等都是在外任職,也不可能干涉太后陵寢一事,值得慶幸的是邵博容現今也沒有留在長安,正下力氣察治地方官員貪腐,就是憤怒太后殘害無辜,也是鞭長莫及。
師徒二人久別重逢,十一娘當然沒有讓真人過多耗神於政務,問明真人意向,立即着人依然將清風觀掃整出來,又張羅着親自下廚爲瑩陽真人接風,正考慮似乎應當去請“晉王”過來——因婷而忽然患疾,“晉王”不去城門迎接也就罷了,接風宴若還不出席,那就真顯怠慢了。
沒想到她還不及行動,卻聽說晉安長公主已經在王府門前下車,十一娘大詫,只好再一次去迎接。
驕傲的長公主身邊跟着愁眉苦臉的阮長史,於氏卻不知去向,十一娘還不及客套,晉安張口便是一番怪責:“娣婦也太不慈愛了些,嶺兒鬧着要跟來這窮山惡水地方,我本就反對,又犟不過這孩子,想着娣婦也算個周道人,堪堪放心,哪裡知道,你竟給他安排了個如此簡陋宅邸,算上花園也才三進,轉個身都嫌擁擠!”
好嘛,說是不願住別人的地方,卻又嫌棄“自家”簡陋,受不了那逼仄狹窄的宅邸。
十一娘有氣無力瞪了阮嶺一眼,阮長史立即便火冒三丈:“阿母,你要我說多少回,舅母原就想着讓我住在王府裡,是我嫌姬妾跟來誤事,在外頭賃了處宅子,我平常難得回去,家裡統共也就住着三、四個人,算上僕役,不過二、三十,三進宅子還不夠住?阿母是有多壯碩,這麼大地方,還不夠你轉身?早知道阿母會嫌棄,我纔不讓你來,你一來就抱怨,存心讓我難堪不是?!”
晉安立即眉開眼笑:“我又沒怪你,反而是怕你委屈,你既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
這纔有好臉給晉王妃。
只到了玉管居,一見賀燁不在,又再挑剔:“我們來得突然,只想着二弟不知情,有如在長安時一樣,還在青樓妓坊花天酒地,趕不及迎接也就罷了,都到這時了,娣婦怎麼也沒遣人喊他回來?”
十一娘只好解釋:“殿下今日並未外出,原本也是要去恭迎阿姑與阿姐,不巧府裡柳媵人忽發急症,殿下不放心,一時耽擱了。”
“區區一個姬媵,怎能由得她拿腔作勢,弟婦雖說賢惠,可這性情也未免太軟和了些,我在長安,聽了滿耳朵關於娣婦傳聞,都是如何果決睿智,不想原來言不符實。”挑剔的長公主又是滿臉鄙夷。
還是阮嶺挺身而出:“舅舅那脾性,阿母敢當他面前說這話?他一個人比一座城還難治理。”
晉安這時對陸離雖然賊心已死但仍懷芥蒂,因此厭屋及烏,格外看與陸離要好的十一娘不順眼,連阮嶺都擋不住,冷笑道:“二弟從來不把我這阿姐當一回事,不過對阿姑,卻一直敬愛有加,怎麼自打成了親,連阿姑都不放在眼裡了?”分明是暗指十一娘不得晉王心意,居然連瑩陽都被牽連。
十一娘笑笑不說話,這時惹火了晉安可沒啥好處,橫豎有阿姑替她轉圜呢。
瑩陽果然便道:“早前燁兒已經遣了江迂來道罪,原是說遲些過來拜會,我倒也心疼六娘那孩子,她這病情來勢洶洶,有燁兒在旁陪伴才更妥當,所以交待了,讓燁兒不需兩頭跑,來了這處又分心那頭,橫豎這回來晉陽,也得住些時日,不怕沒有見面時候。”又對十一娘說道:“我們奔波一場,原也有些疲累,這兩日也無需怎麼安排,不如清清靜靜休息幾日爲好,待六娘病情緩和了,燁兒也安了心,由他陪同,在去城裡城外遊玩一番,你與嶺兒都要忙正事,我們可不敢折騰你倆。”
阮嶺知道自己這個母親其實一貫不怎麼將瑩陽真人放在眼裡,緊趕着道謝:“多謝真人體恤。”
晉安只好哼哼不說話,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十一娘陪着客人用了晚膳,讓阮嶺領着他的寶貝母親四處玩逛,因清風觀還沒有掃整妥當,先在玉管居里安排了真人的住處,又煩心將晉安安排在哪裡,在玉管居是堅決不行的,她四處亂逛,十一娘又沒法拘束,萬一被她發現了密道豈不壞事?想來想去,決定將章臺園前的一處小院火速整理出來,那裡更加接近外院,方便阮嶺出入探望,地方又沒有逼仄得不夠晉安轉身,相信能讓這位挑剔的長公主殿下勉強滿意。
而這兩天,苗冬生到底還是與晉安“路遇”過一回,好在有阮嶺提示,兩個高傲的人對上,不冷不熱交談兩句而已,晉安並沒看出破綻,而兩日之後,真正的晉王殿下火速趕回,於是婷而的病情也終於轉危爲安,殿下這纔有了閒情正正式式在章臺園設宴,歡迎貴客遠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