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我是一個兵
一名白髮長髯大夫領着兩名助手進來了,林蕊起身退到一邊。兩名助理醫生圍着爾非這裡敲敲那裡按按,長髯大夫豎起大拇指誇讚爾非,身體素質超一流,本來還以爲他至少得二十四小時才醒得過來。
查房過後,一名中年護士端來一碗黑黑的湯藥讓爾非喝下,說是補血的。
爾非皺着眉頭喝了下去,連聲叫苦。這名護士說:“可樂好甜,但那不是藥。”
“有道理。”爾非忙說:“喝了藥可以喝可樂吧。”
護士說:“那你等着我給你端來吧。”
爾非便等着,哪知等來的是碗稀粥。爾非直嚷可樂呢,護士板着臉說:“你是讓我來餵你還是讓這位小姐餵你?”
爾非忙說:“我怕了你了你還是忙你自個的吧。”
林蕊接過粥對直癟嘴的爾非說:“這位護士還挺可樂的。”
護士在門口聽見了,頭也不扭地說:“你最好守着他,不然我會讓他樂個夠。”
爾非愣了會兒說:“她玩的冷幽默呢。”
林蕊喂他一勺粥,說像對付你這樣的人,就應該這樣。
一碗粥很快吃下去了,爾非任林蕊替他抹着嘴,嘟囔着說:“你剛纔說你是海軍陸戰隊,裡面有女兵嗎?聽說個個都挺厲害的。”
林蕊驕傲地說:“那是當然,但也不是那麼好當的,特別是女兵,一切按照男兵的要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摸爬滾打摔,生啃樹皮,熟吃蠍子……”
爾非撩撥道:“蠍子好哇,高營養,現在的貴族花大價錢吃呢。”
把揩過的紙巾往他嘴裡一塞,林蕊說:“你以爲烤了蘸作料吃啊,在野外逮着火上一燎,揪了毒刺往肚子裡吞,你試試?”
爾非聽得來勁了,問還有呢。
林蕊的眸子在眼眶裡打着滾兒,陷在回憶裡說:“我記憶裡最深刻的就是摔。任男兵扛上肩使勁往地上摔,真摔哪,就看你落地時的反應,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直摔到合乎要求。還有爬到樹上自個兒往下摔,從懸崖上往下摔。”
她的眼裡盈了些些淚花,帶了哽咽地說:“那是真苦啊,每天晚上蒙在被子裡哭,還不敢哭出聲來,要不讓教官聽見了,拽起你一個大摔包,連摔你十個。”
爾非義憤填膺道:“這也太慘無人道了吧!”
林蕊沒搭理他,自說自話道:“那哪還是女人哪,比男人還男人。有時科目沒達標,儘管是在生理期內,你還得硬挺着,血順着褲管嘩嘩直淌……”
爾非怒眼圓睜道:“你們可以抗議,至少可以向上面反映哪,這還把人當人嗎?”
林蕊擦去眼淚搖頭道:“你入了這行,就不是人,你首先是個兵,你心甘情願當的兵,因爲戰時你就得這麼去做,所以平時也得這麼練……”
爾非不屑道:“還因爲所以呢,要是我……”
林蕊馬上道:“你就不幹是嗎?”
爾非愣了愣,想了想才說:“也不是,可也太……不過你說得對,你選擇了它,就必須服從它。後悔過嗎?”
林蕊突然笑出了聲說:“特後悔,都說憑咱們這臉這身板,去當個明星也綽綽有餘了。可是都只是嘴裡說說,練起來都忘腦後了,狠命地練,往死裡練。知道爲什麼嗎?整個百八十萬兵裡,咱們這樣的女兵就三五十個。知道我們哭過後說的最多的一個字是什麼嗎——值!”
爾非於是便取笑說:“原來都是自找的,活該呀。”
林蕊把牀給搖下了,說:“說得好,是活該,可你也不活該嗎,躺這兒死狗似的,至少我還沒被人打成這樣。好了,你現在睡一覺,我去探探情況。”
爾非便說:“那你回來繼續往下給我說。”
林蕊笑了說:“你當故事聽呀,告訴你,後面可精采了,就是你想破腦殼也想不出下回怎樣個分解法。”
爾非興奮地說:“該不會是去海那邊抓舌頭,*實彈幹上了吧。”
林蕊猛地一怔,竟咯咯笑得差點趴他身上,說:“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還抓舌頭呢,你以爲八年抗戰三年解放戰爭呀。”
爾非癡癡地看着她,突然說:“小林,其實你笑起來挺迷人的,以後記着多笑笑。”
林蕊也不扭捏,只是面上稍紅了紅,說:“別貧了,睡吧,我回來再給你細說。”
在醫院門口,林蕊遇見了佔魁,他從車上下來,手裡拎了個保溫盒,裡面裝的是燉好的燕窩,他說這東西可補了。
林蕊不勝感動地說:“佔伯,你憑什麼對咱們這好?”
佔魁不以爲意地說:“就憑咱們流的同樣的血,你們多不容易啊,我恨不能代替你們,這點小事算什麼。”
林蕊於是問他神廟那邊有什麼動靜。
佔魁甚爲不解地說:“繼續。他們打掃了下殿堂,繼續給那些癱子治病。我說姑娘,那東西真能治病嗎?”
林蕊說:“教主的病都治好了,你說呢,他們能那麼起勁?看來他們確實着急了。”
佔魁說:“那是,天教的勢力一天天在擴大,他們能不着急嗎?”
林蕊還想去監控那屋看看,讓佔魁把燕窩送上去,如果爾非睡了,就等她回來熱了再給他吃下去。
神廟前的馬路上車少了許多,前來朝拜的人都被擋了。整座神廟被護法大師們團團圍住,其間還夾雜了二三十人的警察隊伍。林蕊注意了一下圍觀的人衆,雖有些特別的面孔,但不是很多,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林蕊必須得考慮一個問題了,如何將麒麟丹從神廟裡弄出來。密室這條路基本堵死了,雖然她還想來一次夜探搞搞清楚,但從田鳥的動作上看,他們已經放棄了這條路,那就說明密室這塊確實不好下手。但若趁神教給他們的癱子治病的機會下手,目前來看很不實際,必然將付出流血死人的代價。
她是來奪回麒麟丹的,但不是來殺人死人的。
怎麼辦?她一時想不出辦法來,真應了那句可望不可即的話,令人焦心如焚哪。
呆到中午,先前佔魁曾打來電話,說他去時爾非已經睡着了,她現在要趕去醫院,把燕窩給爾非吃了,他快些好起來,勝算就會增加幾成。她隨便在街頭小店裡吃了些東西,就趕到了醫院,早上那名護士正給爾非喂着粥,倆人的臉都繃着。
爾非一見她進來,便告狀似地說:“我說我自己吃,她硬要喂,說我的傷不宜自己動手。”
林蕊見護士的臉色變了,忙說:“在醫院就得聽醫生護士的話。”
護士把碗往林蕊手一塞說:“還是你來吧,我和他犯克。”
林蕊笑着說:“不會吧,怎麼說到這上面去了?”
護士淺淺一笑說:“要不他見了我怎麼一點笑臉都沒有?”
爾非爭辯道:“是你一進來就繃着臉的嘛,一個好護士就不應該是你這樣的。”
護士道:“你以爲護士應該個個都對病人笑臉相迎的?錯——像你這樣內臟受了傷的人,就不能對你們說呀笑的懂嗎?萬一逗你們笑了,會引發傷處造成振動,不好。”
爾非橫眉立目道:“那就應該讓我生氣,就對病情有好處了?”
護士一本正經道:“對,一生氣造成氣血流通,是有助於病情的。”
這話說得林蕊和爾非細細一想,有道理啊。
喂完了粥,林蕊問爾非夠不夠。爾非搖搖頭說:“就這一碗哪夠啊,剛纔我問她能不能來些乾的,她說三天內都得稀的,我看我是受不了了,傷沒那麼重嘛。”
林蕊拎起牀頭櫃上的保溫盒,說:“還想吃的話,我給你熱去。”
爾非面上一喜,問裡面裝的什麼。林蕊往外走去說,吃了就知道了。爾非在後面追着說:“你怎麼專門吊我的胃口哇,別忘了還有故事。”
吃過了燕窩,爾非期待地望着林蕊。林蕊面上一熱問他看着她做什麼,爾非說聽你講你的故事啊。林蕊有些着惱地說(爲自己錯會了他眼睛裡的含意):“你怎麼像個小孩呀,我現在不想說這個。”
爾非問:“那你想說什麼?”
林蕊反問:“我們是爲什麼來這兒的?”
爾非頓了頓,要她說說探出的情況。林蕊說出自己的擔憂。爾非想了想說:“既然現在想不出法子,就不用想了。放輕鬆些,還是說你的故事吧,我特想聽。”
林蕊想着他的話有道理,便展顏說:“真想聽,那可真是太好聽了。知道我後來去了哪裡?別又說抓舌頭去了。”
爾非想了下說:“你不是乾的偵察兵嗎?莫不是看你還行,調你去幹間諜?”
林蕊忍不住趴他牀邊樂得聳着倆好看的肩膀直笑,爾非一下看呆了,她那曼妙的身體隨着笑聲顫動得分外迷人好看。
笑夠了的林蕊,擡起頭撞上了他眩惑的目光,心裡驟然砰砰直跳,這回應該沒錯了,那目光錐入她心房裡了。
爾非趕緊收回目光,掩飾地說:“我猜不出,還是你來揭開迷底吧。”
林蕊也趕緊收了心神,但眼睛裡的笑極其溫柔,爾非都不敢看了。
林蕊神往地說:“我調是調了,但卻是調到特警裡了。我當時還不幹呢,去了才知道,是給來訪的各國政要當保鏢。”
爾非恢復了常態,異常亢奮地說:“那真是太棒了,多過癮哪,又牛又神氣。”
林蕊卻說:“沒意思透了。其實也就一跟班,甚至跟班都算不上,就一X光機似的,逮着人就往人眼睛裡鑽。像咱們這樣的內衛,有誰能闖過層層的外衛讓你盯哪,但你仍然得盯,以防那億萬分之一。”
爾非這才恍然道:“難怪,你的眼睛就是那時候練成的,就是盯人盯的。”
林蕊說:“你還別說,還真練過,能把綠豆盯成磨盤那般大,眼淚嘩嘩直流,還不許擦去。”
爾非突然嘆道:“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想想你經歷的這些,簡直就成超人了。難怪當初衣依說你獨闖印度國,嚇得我想你一個女孩子哪來那麼大的膽子,原來早就練成了。對了,突然我想起來了,難怪有人說你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子。”
林蕊問:“你說的誰呀?”
爾非反問她:“你認識一個叫伊立的嗎?”
林蕊這才恍然道:“你說的是他呀,他就是我陸戰隊時的教官。”
爾非卻怒道:“原來就是他往死裡摔你?太可惡了這傢伙,下回碰上非找他算賬不可。”
林蕊淡然道:“所謂教官不是單指某一個。你還想找他算賬,他不找你算你運氣。”
爾非自我解嘲地一笑,說:“也是。可是,像你這樣的人才,怎麼年紀輕輕的就轉地方上了呢。即便轉,也會有個挺不錯的工作,可你怎麼就成一鋼管舞女郎了?”
林蕊澀澀一笑道:“奇怪吧,這就應了那句話,叫世事無常,我從來也沒想過會突然有一天說幹不成就幹不成了,那一陣,我就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爾非緊張兮兮地問:“出什麼事了?”
林蕊剛欲開口,她包裡的電話響了,掏出來一看,是幾乎被她忘了的趙謙的電話。基本上是趙謙在那頭說,她最後說了一句,我趕最早一班飛機過去。
爾非在她掛了電話後立刻問:“他那邊能有啥事?”
林蕊說:“有人硬要出高價買下那個鐵盒。我去看看怎麼回事。你就在這兒好好養着,有什麼情況我會打電話給你。佔伯那裡我得先去一趟,讓他幫我盯着兩邊的動靜。”
爾非一言不發地看着她甩甩頭髮風風火火出門而去,心裡涌上一陣酸楚——太難爲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