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被俘虜

64被俘虜

一赫仙逝,一紀也就此意外地成爲一姓家族的掌門。說意外,是因爲預料中老祖宗還有得些年頭活,否則何至於對麟兒如此看重。

老祖宗的猝然過世,於方圓百公里真應該算做天大的事兒一件,且如此高壽之人的壽氣從某種意義上,是頗得追求長壽的衆鄉鄰趨之若鶩的。一時間,一傳十,十傳百,轟動了四鄰八鄉,人們奔走相告,紛紛攜家帶口趕往麒麟山腳下,惟恐錯過沾染壽氣的時機,以至於出現了各鄉鎮祭祀用品告罄條條道路擁堵的罕見景象。

鳳兒一行在這個最不恰當時刻的出現,自然引起衆多山民的注視和種種猜測,立刻口口相傳以多米諾骨牌的速度傳到了一紀的耳中。

老祖宗嚥下氣那會兒,他懷揣着從二姓族裡費盡口舌討來的一支千年老山參尚在路上。沒能見上老祖宗最後一面,一紀痛不欲生,當從麟兒嘴裡得知老祖宗最後的那句“一切皆因官軍入侵所致”的遺言後,他當即眼中怒焰迸射地對兒子說:“麟兒,你要記着,從此以後,咱們一姓家族與官軍勢不兩立!”

此時恰在老祖宗舉喪的當口,得知有股官軍人馬出現的消息,一紀胸中一股悲憤交加的怒火“騰”一下熊熊燃燒起來了,他舉手吼一聲“抄傢伙,跟我來”,一把弓弩遞到了他的手中,他騰身跨上一匹快馬,旋風般向山口外馳去。

鳳兒一行逃出沒多遠,前後幾乎是轉瞬間被重重疊疊的山民們給包圍了。倒不是一紀來得如此之快,而是他的一聲令下,沿途絡繹不絕接到指令的衆山民把他們的進退兩條路給堵塞住了。

首衛見勢不妙,再不殺出一條血路,所有人將死無葬生之地了,他揮動手中的寶劍對手下大喝一聲道:“弟兄們,真正考驗我們的時刻來到了,爲了公主的生命安全,殺呀!”

衆侍衛們齊發一聲喊,揮劍舞刀奮勇向前。

“都給我住手!”鳳兒驀然一聲大喝。像她這般菩薩心腸的好女孩,豈容得首衛對手無寸鐵的山民大開殺戒。

“公主,此時若不殺出重圍,待找咱們算總賬的人趕到,便斷無生路了。”首衛急切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濫殺無辜啊,再說了,這人山人海的,即便累死你,你殺得完嗎?都給我退下!待我與他們商量商量再做打算。”鳳兒卻道。

她遂向四方抱拳以禮道:“衆位鄉親,我們遠道而來初到貴地,並沒有得罪你們,不知爾等爲何將我等團團包圍。”

衆山民只是一個個拿眼瞧着,因爲他們得聽一紀的,所以沒人答她的腔,反倒是對她的美貌和一身華麗裝束品頭論足起來。

首衛忽聽遠方又一撥馬蹄聲傳來,知道應該是正主子來了,若再延遲下去,他們便逃生無門了,於是便挺起寶劍向靠裡一圈人的胸前劃去。可這圈人往後退出一步,後面的人又反而把他們擠上前兩步,而首衛卻是不敢貿然動殺機的,他不得不考慮由此帶來的後果,包圍着他們的鄉民委實太多了。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一紀拍馬趕到,一眼便認出首衛便是當日血洗麒麟山的首惡之一,怎不燎起他心中怒火萬丈,當即大喝一聲道:“爾等狗官兵,還不快快下馬投降,爺爺我饒你個全屍。”

首衛大義凜然道:“士可殺不可辱,本將軍還從未有投降的習慣,有種的放馬過來,你我單挑。”

一紀放聲大笑道:“我等山野小民不跟你們講究什麼一對一的單挑,知道這樣打不過你們,只想來個痛快的人海戰術。”

首衛道:“那就來吧,本將軍滿接了。”

鳳兒在他耳旁悄聲道:“你就彆嘴硬了,他們這麼多人,一人一口口水也把咱們給淹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暫且照他們的話去做。”

首衛怎瞧不出這等陣勢,卻仍鴨子死了嘴殼硬的說:“那怎麼行,我在皇上面前打了包票的,除非我慷慨就義了,誰也別想動你一根毫毛。”

小雪忙道:“那還有我呢?”

他笑道:“你是公主許給我的媳婦,你排第二號,有我在,他們奈何不了你的。”

一紀呵呵而笑道:“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讓你做個英雄救美的烈士。夥計們,把弓拉滿了伺候。”

剎那間,數百張箭在弦上的弓對準了鳳兒一行,只待一紀一聲令下,不發也得發,想過癮的搶着發。

“慢——”的一聲,卻發自兩人之口,一男高音,一女中音。

男高音是麟兒,他牽牽繮繩策馬來到父親身旁,在他耳邊悄聲說:“爹,能不能把那幾個女孩留下,一個個美麗得賽過山上的花兒朵兒的,你下得了手嗎?”

一紀問他,是不是看上了想娶回家當老婆。

麟兒臉一紅說:“人家是啥,咱是啥,不忍心罷了。”

女中音鳳兒不耐煩地說:“你們嘀嘀咕咕個啥,聽我說話。”

一紀睨她一眼道:“你以爲你是誰呀?不就一個破公主嗎?到了咱們這個山旮旯裡,是鳳凰也得變成雞,你神氣個啥,現在我想怎麼擺弄你就怎麼擺弄你。”

鳳兒道:“這位大叔,可清楚我們明知上次傷害了你們,仍然要來的原因嗎?我們是代表皇上來向你們謝罪的。知道你們的房屋錢財糧食被燒了,我們帶來些銀兩幫你們重建家園,再買些吃吃喝喝的讓你們過個好年。所以你們是不能這樣對待我們的。”

不僅小春小雪,就連首衛都替她的這番話臉紅,說話都不帶打草稿了,但這也是眼下唯一能擺脫殺身之禍的權宜之計,此行他們帶了足夠的銀子。

豈知一紀大手一揮道:“銀子是什麼?銀子就能買回三十四條人命嗎?銀子是他媽王八蛋,老子們有的是力氣去賺。你以爲憑几兩破銀子就能賄賂我們嗎?告訴你——沒門。鄉親們,把他們一個個地都給我綁上,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我們犧牲在麒麟山上的先烈。”

首衛還想逞英雄地去揮動他手上的寶劍,被鳳兒大喝止道:“既然他們不相信,爲表我們的誠意,就隨他們怎麼好了。但是——。”她伸手指了指首衛和他的護衛隊說:“綁他們可以,我們幾個女孩兒卻是不能綁的。”

首衛和他的兵俱皆慘嚎道:“公主,你的心也忒狠了!”

一紀卻問鳳兒:“爲什麼可以綁他們而不綁你?”

鳳兒道:“其一,男女授受不親,你難道不懂嗎?這第二,女孩兒細皮嫩肉經不起,這你也該懂吧,要學會憐香惜玉喲。”

麟兒忍不住對父親說:“爹,瞧她多會說話呀,就照她說的辦吧,要不天下人都會說咱們欺負女孩子。”

既然兒子這麼說了,當爹的自然照辦,吩咐人只綁了首衛和他的護衛隊。鳳兒仍坐回她的豪華馬車,在車上翹起她的二郎腿,時不時掀開簾兒瞻仰沿途的風景。

車前車後人潮洶涌,都是聽說來了個皇帝的女兒,既漂亮,一張嘴還厲害着呢,不看白不看,看了還想看,追着看。鄉下人沒臉沒皮,就比如紅白喜事去人家裡吃席,不吃白不吃,一吃一大家口子。

那個人山人海,浩浩蕩蕩,完全是簇擁着鳳兒一行來到了麒麟山腳下的一姓家族大祠堂前。等候在這兒的衆鄉親聽說抓了皇帝的女兒,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爭相想看看公主是個啥樣,又聽說這個公主長得天仙樣兒的,竟齊聲高喊起來:我們要看公主,我們要看公主。

一紀大手一揮道:“看什麼看,一個個沒出息的樣兒,還不是一個鼻子一張嘴兩隻眼睛兩隻耳朵,明天殺她的頭祭我太爺爺時你們儘管看個夠。散了散了,都吃席去,你們不餓我還餓了呢!”

鳳兒掀開窗簾喊道:“喂,站住,光你餓呀,我們也餓了呢。”

一紀扭頭道:“你們餓了,那叫活該,還想做個飽死鬼呢,想得也太美了吧。”

鳳兒見人們朝前擁了過來,愈發起勁地說:“你懂不懂優待俘虜?自古餓死要飯婆,撐死刀下鬼,這是最起碼的人道主義準則,你必須堅決執行。”

一紀頗爲不屑地說:“啥叫人道主義?我們鄉下人不懂。我們只懂欠債還錢,欠命抵命,你們就乖乖地等着明晨候斬吧。押進去!”

鳳兒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這下讓祠堂前所有想看她一眼的人大大地飽了眼福:哇,一張臉兒賽過天仙,一身華服金光亮閃,那微微的笑容,想着明日就見不着了,真真可惜了呀,就全都朝她擁去,看了又看。

鳳兒一臉淺笑施施然向祠堂門口走去,頻頻朝圍觀的人們揮着手。這哪是候斬的囚犯呀,渾像女王檢閱她的臣民們。

然而,這種輝煌假象很快就被一個漫漫長夜所替代。鳳兒一行被關進了一間漆黑的屋子裡,幾十個人塞得滿滿當當的。起初,還爲你擠着了我,我壓着了你吵吵幾句,可突然間想明白這是他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夜,也就相互諒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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