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台前的幾個人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平日能聯通的人都在這裡了,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要求通話?
羅格迅速查看通訊器。“是丘。”
菲林和菲力同時皺眉,心想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
“什麼事少尉?”羅格少將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報告長官,請求您批准我做地面勘察,十分鐘。”丘說。
指揮台上的幾個人同時吸了口冷氣。
“你又不想活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菲力第一個發起火來。
“你給我老實呆着。”菲林也板起臉呵斥。
“丘,一定要去麼?”羅格沒有像丘的兩個哥哥那樣簡單粗暴地拒絕了他,但羅格也不想允許丘下去。
“報告長官,剛纔一直在做空中勘測,但是距離太遠,不能撲捉到關鍵數據,我需要做一個近距離觀察。”丘說。
什麼?指揮台上的人都愣了愣,那種生物跟出膛的子彈一樣,他居然還要湊近了看看……
這是有多書呆子的想法啊。
“都什麼時候了不趁着機會快逃命,還等什麼?你們要貽誤戰機嗎?”驚魂未定的席格豪恩中校也站到堅決反對的陣營裡。
“一定要到地面嗎?”羅格問。
“是的,長官。”丘回答得斬釘截鐵。
“機械手可以替代嗎?”羅格再問。
“不可以。”丘答得乾脆。
面對突然出現的惡性古生物,人類毫無準備,只能打遭遇戰。但即使是打遭遇戰,最大限度地獲取信息仍是必不可少的動作。對於科研人員來說,每一份近距離的觀察報告都可能成爲解開謎題的關鍵線索。丘覺得既然自己已經來了,就不能輕易放過這樣的機會。
同樣,羅格少將也想到了這一層,並且有着同樣的想法。
“好吧,給你五分鐘。”羅格少將同意了丘的請求,同時命令速度最快的穿梭機,“準備救援。”
旁邊的菲林和菲力對望一眼,想勸阻但爲時已晚。羅格少將是整個艦隊軍銜最高的長官,他擁有絕對的最終指揮權。既然他已經下令允許了丘的行動,再想讓他收回成命已經不可能了。
菲林和菲力無奈地回到各自的位置,打開監視屏,憂心忡忡地對準地面。
一分鐘後,塗滿泡沫的小科學探測艇輕輕着陸在一處山脊。穿着宇航服的丘從出口出來,一路小跑着奔向三百米開外的一處斷崖。他的背後揹着一個探測儀,手裡拎着一個桶,還拿着一把噴水槍。一邊跑還一邊不停地東張西望的樣子像極了某種出窩覓食的小老鼠。
“他到底要幹嘛?”菲力直嘆氣,地面什麼都沒有,就算是要收集糞便或者找找痕跡什麼的也應該找個低窪處吧,迎風站在山頭,萬一身上的泡沫被風吹破了怎麼辦?怕蟲子發現不了你還是又想看落日了?
“他八成是想捉只活的。”菲林不愧是閱人無數的指揮官,看了看丘的動作就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開玩笑,簡直就是作死。”菲力恨得牙癢。“太任性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羅格也在盯着屏幕,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兄弟倆的對話。
畫面裡的丘,在斷崖前五米開外的地方擺開一個測試儀器,調整好之後來到最前面,將他拎着的一個桶放到地上。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環境檢測器,然後,握了握手裡的噴水槍,兩腿一前一後擺開一個隨時準備跑路的弓箭步。定了下神,一把掀開了桶蓋。
艦艇上的人通過高精瞄準儀,清楚地看到,桶裡是冰,冰裡面插着一截鐵棒。
幾乎是鐵棒暴露在空氣中的一瞬間,丘的周圍本來空無一物的懸崖邊瞬間出現了三隻舞動着翅膀的鋼巴斯蟲。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明明什麼都沒有的山頭,怎麼突然就出現了那種生物?而且從蟲子的飛行姿態來看,幾乎憑肉眼就可以斷定,那三隻鋼巴斯蟲不是飛來的,而是原本就懸空停在那裡。它們是受到鐵棒的吸引,從隱身變成了顯形。
而且,顯然冰桶裡的鐵棒吸引了它們。它們迫不及待地衝向鐵棒。
就在它們全部進入桶內抱緊鐵棒開始大嚼大啃的時候,早已經等在一旁的丘看準機會,“砰”地一下,蓋上了桶蓋。
衆人的心都是一緊,待再仔細一看,才鬆了口氣。丘還不錯,桶蓋蓋得很正,沒有一隻逃脫。
“太好了,快點回來。”羅格說。
“是,長官。”丘回答,上去準備拿桶。
然而,就在這時,他周圍的空間裡,突然出現了十幾只鋼巴斯蟲。好像它們已經知道同伴被人暗算了一樣,所有的蟲子都保持頭朝向冰桶的方向迅速振翅。
蟲子們體內的能量被激發了,一個個變得好像小火球一樣懸在半空,嗡嗡的振翅聲,那聲音如同電鋸高速轉動,讓人頭皮發麻。
丘和桶被它們團團圍在中間,一動都不能動。
所有人再次捏緊一把汗,屏住呼吸。
屏幕裡的丘也觀察着周圍的蟲子,等了幾秒鐘,丘開始慢慢慢慢地彎下腰去。
“哎呦,還拿它幹什麼,自己走了啊。”席格豪恩已經看不下去。
下面的丘,抓住了桶上的把手。
周圍的蟲子們待在原地,似乎沒有看到他。
“丘,保持高度,左後30度角有空隙。”菲林在關鍵時刻給出指導。
丘沒有急於去提起那隻桶,而是試探着拖着它慢慢慢慢地向自己的方向挪動了一下。
周圍的蟲子依然沒有查覺,它們只是朝着剛纔放置桶的地方繼續振翅。
丘又觀察了幾秒確定蟲子們沒有發覺被捉的同伴有位移,這才慢慢慢慢地提起桶,然後慢慢慢慢地彎着腰,保持高度,從一顆蟲子的肚子底下緩緩移動過去,慢慢慢慢向菲力說的左後30度方向退開一小步。
所有人都死盯着那顆蟲,生怕它突然察覺。還好,那蟲子是真的眼神不大好,雖然兇得要命,熱氣騰騰地發着光,卻只是懸停的空中原地磨牙,硬是讓丘從它肚子下邊溜了過去。
“丘,站直了,慢一點,向右橫跨一步。”菲林再次下達指令。
丘的前後左右都是蟲,這些蟲構成了一張立體的網將他困在中間,無論他不小心碰到任何一隻都會像沾到着火的汽油一樣,立刻被燒成一團焦。而此刻唯一能幫他安全突圍的就是來自空中的觀察員的指令。
但是對於發出每一次指令的人來說,壓力何其重大。任何一點小的閃失都可能前功盡棄讓下面的人瞬間丟了性命。
此刻的菲林,已經無暇他顧。全部心神都用在指揮丘的動作上。一邊擔心丘離蟲太近衣服上的防護層會不會烤化,一邊又擔心丘的心理和體力能不能承受更長一點的時間。
不過是半分鐘的時間,菲林的額頭竟也緊張出一層汗珠。
“左後……右後……擡右腿……邁……放……擡左腿,邁,收,慢一點,低頭,好,移動……”
丘像牽線木偶一樣,在菲林詳細而精確的指令下一個接一個完成着肢體動作。他的手裡,依然緊緊拎着那隻冰桶。而他周圍的蟲子們,越來越焦躁。
它們似乎察覺到目標正在離去,但是它們卻怎麼也不能發現敵人的方位。它們振翅的頻率越來越高,一個個幾乎變成了紅彤彤的的火球。熱力掃描顯示,它們的溫度已經足以和鍋爐媲美。
儘管丘身上穿的宇航服可以抵禦極高溫度,但是被這樣炙烤,脆弱的泡沫防護層難保不會出事。
幸運的是,在菲林精準耐心的引導下,丘儘管笨手笨腳卻還是成功躲開一隻只蟲子,漸漸逃出蟲子的包圍圈。
最後一個也被繞過了,到這個時候,丘纔有功夫喘一口氣,舉起水槍給自己補補妝。
“撤,快撤。”菲力已經急得腿都在抖了,看到丘慢吞吞的樣子恨不得上去給他一腳。可是丘還是那種火燒眉毛都不着急的樣子,仔仔細細地把儀器收好,仔仔細細拿起自己所有的東西,又最後看了一眼不遠處亂作一團的蟲羣,這才一路退着向探測艇撤退。
探測艇的駕駛員早都已經等不及了,恨不得伸出機械手一把抓過他來。
等他前腳剛進了艙門,探測艇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升空。
衆人緊張地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負責接應的飛機也已經打開了武器保險。只有戰略級巡航艦隊纔會配備的最強勁的可以直接震碎一個星球的新型武器隨時準備發射。
還好,泡沫塗層非常有效,雖然探測艇噴出的氣流讓蟲子們有所察覺,但是它們也只是聚集到探測艇剛剛停留的地面,並沒有一路追蹤上來。
很快,探測艇安全入隊的信號發到指揮台,指揮台上的衆人懸掛已久的心這才終於落回了原位。
“走吧走吧,快走吧,這鬼地方我多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豪恩艦長第一個催促起來。他那飽受摧殘的神經已經再也禁不得任何驚嚇了。
“全體注意,艦隊出發,航向直接鎖定戰斧基地。”羅格少將下達了最高指令。
“是,長官。”
“是,長官。”
……
指令迅速下達到編隊中的每一艘艦艇。
改編後的艦隊整齊劃一地執行着最高指揮官的命令。魚羣一樣小心翼翼離開詭異的紫蘇星座,迅速鑽入摺疊空間,走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