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之後，下午茶時間結束。
33收拾好杯碟,忐忑不安地退出羅格的辦公室。
一直沒有說話的菲林這看向羅格。“你何必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他們數字星人從來都是不解釋的。”
羅格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
“33從小就跟着我,他是我的僕人,也是我的參謀。我一直認爲他是最理智最冷靜的，但是最近我想我對他的看法也許並不全面。他雖然很多時候都理智冷靜有邏輯，他畢竟還是人，也會犯一些人類常犯的錯。”
“我更想把他的行爲解釋成他是想保護你。”菲林爲33說話。
33勤勉,低調,敬業,他在羅格身邊兢兢業業,是羅格不可或缺的助手。菲林並不希望看到這主僕二人鬧出罅隙。
“他的控制慾越來越強了,強到讓我感覺自己正在失去自由。”羅格很苦惱。
“也許你應該換個方式告訴他，他很聰明，應該很快就會想明白的。”菲林勸解羅格。
羅格無奈地搖搖頭。“他認定的事再多給他一些機會也只會讓他更加證明自己是對的。”
他太瞭解33了，尊崇邏輯的人同時也是認死理的人。一旦他們確定一種邏輯是正確的那他就會一條路走到黑，不會改變。
33是羅格身邊跟他最久又最熟悉他的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羅格也捨不得趕走33。
但是如果他們之間這種隔閡繼續加深的話，他擔心不想看到的情況早晚會發生。
第二天下午，位於軍部大樓頂層的國防部長辦公室迎來了很久久違的客人，羅格少將。
而比他更緊張的人是坐在辦公桌後面看着他一步步走來的現任國防部長，年近六旬的喬治·羅格一級上將。
幾個月不見，自己唯一的兒子似乎更加成熟幹練了。但是與其說欣賞還不說是驚訝更多些，因爲父子間的陌生感也愈發深刻了。
“長官，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羅格禮貌地說着官方用語。
國防部長微微苦笑。“請坐。”
“我不想佔用您更多時間，我只想問您兩個問題。”羅格少將在國防部長的對面坐下來。
防長的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兩個問題？”
“是的，第一，我想知道在我們家、海恩斯家、豪恩家還有蘭德家分別收藏着的那組《天使系列》油畫，它們的作者，那個叫梅薩的人馬公主。它的死因。”羅格少將。
“哦。”國防部長沉吟一聲，微微蹙起眉頭。他一邊思索着一邊拉開抽屜，取出一隻雪茄慢慢點上。“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我想知道海恩斯一直在找的人是什麼人？”羅格繼續說。
“……”防長沒有吭聲。
房間裡繚繞起上等菸草特有的香氣，國防部長的面容在煙霧中顯得有些模糊。
“你的問題很不尋常，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調查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理想的答案，所以纔來見我？”國防部長一邊思考着一邊開口。
“是這樣的。”羅格少將並不忌諱承認事實。
“我很樂於回答你的問題，只是，這個故事也許比你想得還要殘酷許多。你做好準備了嗎？”防長謹慎地提醒羅格。
“是的。”羅格少將很確定。
防長又吐了幾口煙霧才說：“那好，有些事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他說着把雪茄按滅在菸灰缸裡，伸手點開辦公室秘書的電話。“我要一級反竊聽狀態，半小時。”
羅格少將微微有些吃驚。
一級反竊聽狀態是戰鬥級別的安防措施，也就是說防長的這間辦公室在接下來會被切斷一切與外界的聯繫。這裡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絕密，決不允許有一絲一毫被竊聽的可能。
難道談論人馬族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就要動用這麼高級別的戒備？還是說丘的身世之謎會對人類有這麼大的威脅？
“先說梅薩，她的死不是一次普通事故，而是七年前一次精心策劃的有組織有預謀的暗殺，或者說刺殺。批准這次行動的是國會，參與謀劃的是軍部，具體執行的人是我們手下最優秀的士兵。”國防部長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對於聽者明顯的驚愕一點都不意外。
那一年面前這人還在學校，而這件震動軍部的事被嚴密封鎖了消息。
“理由是什麼？”少將冷着臉追問。
防長很坦然。“最高法院判定她犯有反人類罪。”
“什麼罪名？”少將。
防長：“她利用迷信手段製造謠言，詆譭人類，說人類濫殺無辜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並揚言宇宙將因此毀滅。她的預言被人馬族深信不疑。宇宙內的少數族裔紛紛要求人類公開真相併承擔責任，還有人提出修改現有體制不得再讓人類一手執掌星盟甚至要求人類滾回地球去……這些都是我們不能答應的。”
“既然法院裁定她有罪，爲什麼沒有采取正當的法律途徑將她逮捕審訊？”羅格望着自己的父親。
防長有一絲難堪。“我想總統也是爲了避免造成社會動盪，你知道國會的意見也不總是統一，萬一投票有閃失總統會沒法收拾。何況當時內外壓力都很大，總統就像曠野中的一棵樹，風往哪兒吹他就往哪兒倒。”
“也就是說梅薩並沒有反人類，她只是要爲那個部族討個說法，要人類正視自己的歷史。於是就遭到暗殺？”羅格少將有些激動。
“我對她的死也很遺憾，但是我別無選擇。”羅格上將。
“您在簽署命令的時候，就是這樣自欺欺人的嗎？”羅格少將的失望已經溢於言表。
“我不想自找麻煩。”國防部長鐵灰色的眸子認真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個世界很殘酷，你要麼做獵人，要麼做獵物，絕沒有第三個可能。”
“……”羅格少將沒有說話，他根本不認同這種說法。
“那麼那些畫呢？它的畫都分別代表着什麼意思？”羅格問。
“她死後不久，我們幾家陸續收到人馬送來的油畫。它們說她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所有她提前做好了準備。那些油畫的寓意就是她的預言內容，每一家都會經歷油畫中的一個情景。那些預言會在未來一一應驗”防長說完幽幽地嘆口氣。
“您看懂了送給您的那幅油畫嗎？”羅格少將問。
防長搖搖頭。“我看不出什麼，但是你媽媽說她看懂了，所以她把它掛在臥室裡。”
“梅薩要求公開的真相是指什麼？”羅格繼續問。
國防部長沒有馬上回答。他拿起雪茄再度點燃，隨着煙霧瀰漫，他的臉再度變得模糊不清。過來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這可能也就是你問的第二個問題。”
羅格少將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大約七百年前，人類在宇宙中發現了一個非常古老的族羣，他們是上一次人類文明的遺存，他們叫諾亞人。他們生活在一個偏遠的星球上。他們精通農業，喜愛天文曆法，繪畫和詩歌，他們過着最簡單自然的生活。對任何人都表現得非常友好。
“我們的科學家對他們進行了研究，發現他們有着和人類一樣的基因，說着和人類近似的語言。只是他們的科技遠不如人類發達。他們沒有電，沒有能源也沒有航天器，他們從未離開過自己的星球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這有什麼問題嗎？”羅格少將。
“是的，開始的時候大家並沒有在意這個星球。但是在幾百年後，有人突然發現諾亞人具有一些非常驚人的能力。他們精通某些算法，並且能夠熟練應用物質在不同空間的力量。他們只用雙手就可以製造出巨大的扭曲時空，他們運用時空扭曲的力量可以知道宇宙中發生的任何事情……
“人類對他們的異能感到欣喜但隨之感到恐懼。人類擔心諾亞人具備的能力會讓人類受到威脅。後來，科學家在一次實驗中發現宇宙的時光軸在悄悄移動，於是有人開始懷疑諾亞人利用特殊手段建立了超時空門。但是諾亞人對此的解釋卻非常平淡，他們說那是暗物質的影響。於是人類知道他們對暗物質的瞭解要比人類多太多。這讓人類更加不安。
“後來，有學者猜測諾亞人可以利用自身的能力啓動未知能量，穿越時空改變歷史，人類的歷史可以被他們輕易重寫。這一推斷一經出現立刻引起議員們的強烈恐慌，國會召開會議進行秘密磋商，立法委連夜進行投票通過了一項滅絕法案。諾亞人被列爲危險物種……”
“什麼？”羅格驚呆了。
“是的，他們的星球上每個人都具有掌控未知能量的能力，那種能力與生俱來。如果有一個人漏網，那他就可能啓動未知能量，對人類造成威脅。”
“於是人類就以法律爲名悍然屠殺了一個古老的文明？”羅格少將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父親。
國防部長不置可否，只是隔靴搔癢地說了句：“三百年前的人類還比較急躁。”
羅格少將全明白了。
爲什麼自己和人馬談判，總感覺人馬從骨子裡一直在敵視人類。而尖耳朵參議員也總是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臉色。原來根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