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部永遠有開不完的會議，每個季度的軍備會議尤其讓人疲乏。
星際聯盟畢竟只是聯盟，各個星系因爲利益關係才走到一起。每個區域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每個星際代表都希望自己的領地能得到更多好處，作爲軍部，想一碗水端平讓所有人滿意幾乎是不可能的。
討價還價曠日持久，扯皮能扯出幾十個光年去。整整一個星期的會議開下來，人都快被折磨成鬼了。
會議間隙，軍部衆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稍事休息，順便處理一兩件公務。
菲林菲力兩兄弟就近跟着羅格少將來到他的辦公室。
這裡是大樓風景最好的位置，不僅可以俯覽首都核心區的風景，還可以一目瞭然地看到對面科技部整棟樓的情況。
菲力倒了三杯咖啡，一杯給羅格，一杯給忙着打電話的菲林，一杯給自己。
羅格接過杯子，輕啜了一口，眼睛不以爲意地看了看對面科技部大樓的某個窗口。
“最近好像沒聽到有人再提你們那個弟弟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羅格問菲力。
“哼，被老大修理了一頓，老實了。”菲力勾起嘴角露出邪邪的笑。
“菲林親自修理的？”羅格冷豔的鐵灰色眸子裡劃過一抹玩味，看來菲林到底還是忍不住了。
“是啊，菲林要立家威，親自過去小以懲戒，只是小貓不乖，還撓了菲林一爪子。”菲力一副幸災樂禍樣。
“看來你們還是很在意他的表現啊。”羅格淡淡的說。
“不得不在意啊，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高明的笨蛋、最無恥的小偷、和最成功的騙子。我們總不能走到哪裡都被他算計吧？”菲力慢悠悠說着惡毒的話，表情卻優雅得好像在念讚美詩一樣。
“這麼說他還是有些過人之處啊！”羅格擡了擡眉毛，對菲力的言論頗有興趣。
“……”菲力收斂了笑容，他隱隱感覺不妙。
一直都不希望羅格注意到丘，不希望羅格成爲丘的□□，更不希望丘成爲羅格手中的牌。
可是現在看來羅格似乎已經在打丘的主意了。
“哦，對了，下午科技部的討論會，你們倆一起過來。”羅格說完放下杯子，朝門口走去。
菲力也放下杯子，過去拍拍菲林，示意他該去會議室了。
三個人像往常一樣走過寂靜的樓道，錚亮的皮靴踏過大理石地面，節奏優雅，步態從容，每一步都顯示着年輕上位者的自信與持傲。
然而菲力的心裡卻想着另一個問題，怎麼才能讓丘淡出羅格的視野呢？那個不聲不響的弟弟被修理了之後，有沒有想過放棄？他這幾天在幹嘛呢？
對面的科技部大樓裡，丘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埋頭工作。
他一邊催促着媽媽來首都，一邊調整了自己的生活習性。本來每天要吃飽睡好混日子的他開始了廢寢忘食地工作，每天泡在電腦前，瘋狂地幹到深夜。
登艦的日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而項目組的人數已經從最初的三十多人變成了現在的不足二十人。手頭的工作驟然增加，他還希望自己能有兩天假期陪伴爸媽。
爲了能騰挪出時間，丘跟肖恩談好了條件，他答應肖恩不僅把自己的工作進度趕出來，還會額外完成一些別人做不下去的工作，以及老闆死催活催的“快件”。
作爲回報，肖恩要在他父母來的時候無論如何都給他兩天假期。
肖恩答應了。?而眼下，他正被一個“快件”加“難件”折磨得焦頭爛額。
“還要多久才能完成？我必須馬上去會議室了。”肖恩站在丘的桌子旁焦急地等着。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丘十指飛點在屏幕上操作，一邊在心裡暗自慶幸，幸虧昨天晚上咬牙拼了一整夜，不然這會兒哪有東西給，就只有等着捱罵鳥……
“快一點，埃爾森點名要呢。”肖恩急得不行。
“還需要五分鐘吧。”丘由衷地同情着肖恩。
當個漢堡包裡的肉就是這樣，上面也壓，下面也頂，總是被擠得死去活來外焦裡嫩。
老闆們最近也奇怪，都跟罹患了更年期綜合症一樣，想要一個文件的時候就跟瘋了一樣，也不管你能不能趕出來，也不考慮時間夠不夠，反正他就會逼你，如果你拿不出來他就暴跳如雷。
肖恩一副我欲歸去的半死樣子看着通訊器。“霍克上校說埃爾森已經到了，我不能遲到。這樣吧，我先上去應付着，你弄好馬上給我送過來。”
“好的，去堵搶眼吧，我會拯救你的。”丘朝肖恩揮揮手。
心裡着急，嘴裡就不自覺地微微用力，電子筆發出“咔”的一聲微響。
這是丘的壞習慣，做功課一着急就喜歡咬筆頭。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他的每一隻電子筆後端都留着一圈尖尖的牙印。
肖恩走了。
五分鐘之後，丘拿着嶄新的電子文件離開座位直奔會議室。
會議室在高層，丘看着電梯刷刷跳字，心裡莫名地開始緊張。
什麼會議啊，埃爾森也在啊……
不知道爲什麼，丘只在樓道里遠遠地見過一次埃爾森，但就從此產生了很不好的心裡反應。
只要一想到埃爾森的臉，就立刻會頭皮發麻汗毛倒豎，總覺得埃爾斯會突然獰笑着張開嘴，露出四顆鋒利的犬齒呼嘯着撲上來咬住自己的脖子……
你妹的，吸血鬼電影看太多了，這是心理陰影！
丘努力晃晃腦袋，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埃爾森是個好老闆。他不罵人不打人，不克扣糧餉也從不到辦公室騷擾，基本上他就是個影子老闆，一個月也見不到一次偶爾見到了也可以裝作沒見到，他不會挑剔也不會指責，不會管頭管腳也不會婆婆媽媽，他基本上就是一個幻覺。
這是多麼安全衛生環保無害的好老闆呀，怎麼可以把他想成壞人呢，太不厚道了。丘奮力告誡自己。
出了電梯，丘一邊走一邊哼哼：我愛吸血鬼，我愛我老闆，我愛吸血鬼，我老闆能辟邪……
丘來到會議室門口掏出通訊器給肖恩發了個音頻。“我在門外，出來拿文件。”
說完丘站在門縫邊，等着開門。
門倒是很快開了，可是當丘看清面前那被黑髮遮蓋掉一半的臉時，嚇得差點沒尿了。
翠綠色的眸子猶如兩團地獄之火牢牢震懾住丘想要逃跑的念頭，近在咫尺的面孔好像有零下幾千度的寒意，瞬間將人凍成岩石。
“進來！”又冷又幹脆的兩個字。驚得丘不由自主打個哆嗦。
老闆不會再說第二遍，丘想裝聽不見都不行。
頭皮發麻緩了好幾口氣，丘只能硬着頭皮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裡很安靜，好像黎明前的戰場，所有人都端着槍在等他進門。?...
丘悄悄向裡掃了一圈，結果就差點再次驚叫出聲。
這會議的規格怎們這麼高啊？埃爾森中將，伍德中將，羅格少將，霍克上校，哥哥們，還有其他老闆，都在……羣星閃耀虎視眈眈，這是要一起見證奇蹟嗎？
“坐下。”埃爾森再次吐出倆字，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
丘看了看四周。唯一的一把空椅子在埃爾森旁邊。
丘硬着頭皮挪過去，惴惴不安地坐在吸血鬼老闆身邊。
會議室裡氣氛有些詭異。每個人都不說話，空氣凝固了一樣。
丘偷偷看看霍克，胖老頭的臉色像豬肝一樣，大概剛剛發生了一些讓他很不爽的事。
丘悄悄向肖恩發去一個探尋的眼神。肖恩皺着眉微微搖頭。丘識趣地閉上嘴巴低頭看手。
“剛纔的議題請各位回去再仔細斟酌，既然人馬星的文件送到了，就開始下一個議題吧。”羅格清亮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滿室低氣壓籠罩的氛圍。
所有人整頓精神，專注到接下來的事情。
丘把文件給肖恩，肖恩把文件放進機器。文件隨即開始播放。自動讀碼機清晰無誤地將描述文字一段段念出來。所有插接圖像和視頻根據自動指令依次出現在屏幕一側，整個過程進行得有條不紊。
“現代人馬族由古人馬生物演變而來，古人馬生物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地球人類文明的早期，他們以半人半馬兇殘暴躁的森林猛獸形象，成爲希臘神話故事裡的主要角色之一。在人類的傳說記載中，古人馬生物擁有……”
“停！”霍克老頭兒一聲斷喝，文件播放應聲而止。“這文件誰做的？”
丘沒吭聲，肖恩堅定地開口：“是丘做的。”
啊？丘詫異地看了肖恩一眼，這個文件前半部分明明是肖恩做的，後面做不下去才轉給他的。怎麼都變成是自己的獨家版權了？
“這都是什麼混賬東西，你是在爲電影公司工作嗎？”霍克老頭下巴上的肉又在抖了。“我們要的是科學報告，嚴肅、嚴謹可以作爲依據、經得起法律推敲的文件。你給我們看的這是什麼？神話故事，傳說彙總？你當科技部是暑期夏令營嗎？你以爲你編個少兒節目把傳說說一遍就可以矇混過關？你這分明是在戲弄你的工作，欺騙你的領導，藐視軍部！”
“啊？”丘驚訝地睜大眼看着霍克老頭。
我都藐視軍部了？這話說得也太離譜了吧？
“長官，人類曾採集到古人馬族生物的化石，但是不幸在人類從地球搬家出來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我們查遍科技部的數據庫和各大研究機構的數據庫，確實找不到可以作爲準確依據的官方數據和圖像。所以我們借用了影視資料……”丘試圖解釋。
“胡說，找不到資料是理由嗎？如果誰都能輕易找到那還要你們來幹什麼？一點都不肯動腦子，就知道偷奸耍滑糊弄事，做出來的東西驢脣不對馬嘴，根本就是一團垃圾……”胖老頭兒聲若洪鐘震得人耳朵嗡嗡響，丘和肖恩都被罵得擡不起頭。
其他人全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冷眼看着霍克和丘。
這是軍部約定俗成的規矩，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修理下屬的時候，不會有人插手。甚至連霍克的老闆埃爾森都不會輕易開口。
霍克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肆無忌憚。他平日就是最反對“古生物項目組”計劃的人。埃爾森不在，他坐鎮科技部，對項目組的人橫挑鼻子豎挑眼，咆哮是家常便飯，此刻心情不爽需要借題發揮，正好當着羅格的面好好訓斥一下項目組的人，殺殺作戰部的威風。
然而這事要是放在平日，不會有人跟他頂嘴。肖恩一向圓滑世故，撫老闆逆鱗的事絕不會幹。丘生性懦弱，被罵了也只會低着頭裝死。他一向都是痛痛快快罵到盡興爲止。
可是今天偏偏有人就是不讓他盡興。
丘吃了雄心豹子膽一樣在被罵得狗血淋漓之後居然還不怕死地又跳了出來。
“長官，雖然沒有足夠的生物學證據作爲我們的觀點論證，但是關於古人馬生物的傳說和影視作品非常多。我們從人類和現代人馬的歷史文獻中搜集到將近九千份資料，其中有些關鍵信息的重複率非常高，我們認爲那不都是想象的，尤其一些出土文物上的繪圖，它們很可能反映的就是古人馬生物的真實情況。”丘似乎非要把話說完。
“你給我閉嘴，用文學描述和隨葬品作爲科學依據，簡直是荒唐！”霍克老頭氣得拍桌子。
“長官，即便我們最初的這些描述信息不可考，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得出推論，您一直強調我們要得到的是最終結果，我認爲這份文件的最終結果還是可以成立的。”丘不肯閉嘴，趁着霍克換氣的功夫他又開始插話。
“胡說八道！”霍克老頭粗暴地打斷他的話，氣憤讓他整個人像個肉彈一樣哆嗦起來。
“長官，請你看完結論再下定論行嗎？這是我們認真做出來的東西，而且我覺得它意義重大。”要是平日，丘一定會閉嘴。他的性子就是那種包子性格，寧可受委屈也不願意跟人對抗，但是今天他硬是執拗地堅持着。
菲林和菲力都不由之主地看過來。
這樣的丘是他們曾見過的。那是在比賽場上，面對一道道難題他拼死掙扎。他要爲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然而霍克根本不打算給他機會。
“庫克，閉上你的嘴現在就給我滾出去！”被徹底激怒的霍克老頭怒不可遏指向門口。“我們這裡不需要蠢材，更不需要無理取鬧的騙子，拿上你的東西從這裡滾出去，哪裡來的給我滾回哪裡去！”
丘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當頭掄了一棒子，一瞬間眼前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