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剛上班,就接到黨政辦電話,要求九點到會議室開會。楚天齊一看時間還有不到半個小時,趕忙把手頭的一份資料弄完,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已經到了很多人,這次是全體人員都參加。在會議沒有正式開始前,人們開始小範圍的打聽會議的內容,或者是聊天逗趣。
副科級以上的人,只有楚天齊到了,屋裡的其他人聊的火熱,而只有他這個“領導”被晾在那裡,頂多有人叫一聲“楚助理”,或點頭示意一下。
不大一會兒,劉文韜來了,直接坐到楚天齊的旁邊。關於開會的內容,兩人也都不清楚。隨着陸陸續續的人到來,屋裡聊天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嘰嘰喳喳的不消停。
楚天齊一看時間九點了,書記、鄉長還沒有到,常務副鄉長溫斌也沒有來,雖然心裡有點納悶,可誰也沒有去問。
會議室外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楚天齊擡頭向外看去,心情一下子不好起來,他看到了兩個不想見到的人:魏龍和馮俊飛。
魏龍曾經不止一次找自己的茬,並且不遺餘力暗中下絆,尤其是上次魏龍更是挑明瞭要收拾自己,所以楚天齊直接把魏龍就劃到了敵對的陣營。他非常不想見到他,一見到魏龍的時候,他就覺得像吞進蒼蠅一樣的噁心。
馮俊飛雖然沒有和自己發生正面衝突,但有數的幾次見面,卻總是對自己冷嘲熱諷,而且馮俊飛還是當年強佔師範指標的“嫌疑人”。楚天齊總感覺自己遇到的幾件窩心事中有馮俊飛參與的影子,雖然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但他總覺得馮俊飛能做出那樣的事。
不容多想,魏龍等人已經到了會議室門口,在他旁邊相陪的黃敬祖、寧俊琦相繼鼓起了掌,頓時,會議室內外,掌聲響成一片。大家發現在魏龍身側還有一個鼓掌相陪的人——溫斌。
魏龍有派頭的揮手致意,走進了會議室,其他陪同的人也依次進來。
魏龍自然是坐在了主席臺最中間的位置,緊挨他的兩側坐着黃敬祖和馮俊飛,兩側最邊上的位置坐着寧俊琦和溫斌。
衆位坐定後,掌聲停了下來。
一看主席臺上這個架勢,大家都預感到,今天的事應該是和溫斌有關係,要不也不能讓他坐到上面去。
“同志們,魏副部長和馮科長來看望大家了,大家歡迎。下面,請魏副部長講話。”黃敬祖說着話,已經帶頭鼓起了掌,於是,掌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魏龍倒也沒有客氣,直接講起了老本行:關於幹部的發現、培養、考察、作用等內容。
黃敬祖今天稱呼魏龍時,在部長前面加了一個“副”字,這和平時直接稱呼“魏部長”有一點兒區別,這就是學問。在官場上已經形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則,那就是在稱呼一個上級副職時,往往不把“副”字帶出,只稱呼“某部長”或“某局長”等。但在同一部門的正、副職都在場,或者是比較正式的場合時,卻必須要嚴格按照職務去稱呼。否則,就會無形中讓一把手對稱呼者和被稱呼者心生芥蒂。
按照平時的規則,今天黃敬祖本來是可以稱呼魏龍爲“魏部長”的,但是他旁邊坐着的馮俊飛卻不僅僅是魏龍的下屬,他還是縣委副書記馮志國的侄兒,是比親兒子還親的侄兒。黃敬祖可不想讓馮俊飛在馮副書記面前說自己“不成熟”,甚至爲了討好,還故意把馮俊飛和魏龍並列說出,並且還把科長前面的“副”字給省略了。
馮俊飛也自恃自己特殊身份,於是,當仁不讓的坐在了本應是寧俊琦的位置。不過做爲縣委組織部綜合幹部科主持工作的副科長,在鄉幹部面前也算上級領導,所以,坐在今天的位置倒也沒有什麼不妥。尤其馮俊飛自從讓人提醒魏龍後,魏龍也很識趣,在馮俊飛面前也不再以領導自居。
“人在官場混,就得比誰的胳膊粗,比誰的根子硬,這就是實力。”馮俊飛如是想着,同時還在形體和表情上擺出了領導的氣勢。
能夠和領導在主席臺就坐的溫斌,沒有拿出應該意氣風發的狀態,反而還多少有些萎靡不振,這讓參會的人有些費解,不過很快就有了答案。
魏龍的長篇大論已經接近尾聲:“……同志們,我們這次到鄉里來,主要的任務就是宣佈一項人事任命。下面請縣委組織部綜合幹部科主持工作的馮科長宣佈。”
馮俊飛心裡很美的想:“哈哈,老魏很會介紹我嘛!把該說的‘主持工作’說了,把不該說的‘副’字省了,看來還是很有眼色的嘛!”馮俊飛找到了那種“官大一級”的感覺,更加暗暗發誓:不惜任何手段,一定要拼命的往上爬。
“咳,咳”,馮俊飛清了清嗓子,宣讀起來:“任命決定。茲任命溫斌同志爲**玉赤縣委黨史辦公室副主任。”
“嗡”的一聲,大家都很疑惑,不由得發出了聲音,以致於根本沒人認真聽馮俊飛後面說到的“**玉赤縣委組織部”和“年月日”。
黨史辦?那是個清水衙門,黨史辦副主任和常務副鄉長比起來,可是差了很大一截了。看今天一開始的架勢,還以爲溫斌要高升了,沒想到卻是被髮配了。人們心中都是疑惑不解。
接下來是黃敬祖代表黨委,對溫斌的工作進行了“客觀”的評價,當然都是一番溢美之詞了。
最後是溫斌發表離職感言:“尊敬的魏副部長、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我從參加工作開始,就一直在青牛峪鄉政府上班,從辦事員到股長、副鄉長,一直到現在常務副鄉長,整整二十年了。我對這片生我養老的土地,對青牛峪鄉的人民,乃至一草一木都充滿了感情。在這裡工作的這些年,承蒙各級領導的關懷、幫助,也有賴於同志們的支持和配合,幹了一些工作。”
溫斌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低沉:“在工作中,我盡力盡力,自認也兢兢業業。但還是在工作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總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在這裡想請領導和同志們多包涵。這次,根據組織安排,我要離開這裡了,在離開前,我向各位兄弟姐妹說一聲: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溫斌的人雖然離開這裡了,但溫斌的心卻依然牽掛着這裡。”當說到後面幾句時,溫斌的嗓音有些沙啞,甚至眼角也出現了潮*溼。
溫斌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待情緒穩定了,才提高了嗓音說到:“這次工作調整,既是我整個人生中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是我另一段人生的開始。我這裡要說的是:我溫斌不管到了哪裡都是好樣的,我絕不是一個孬種。”
溫斌的臨別感言說完了,但人們總感覺怪怪的,但究竟怪在那裡,每個人的理解又不盡相同。
黃敬祖在徵詢魏龍的意見後,宣佈散會。
魏龍謝絕了黃敬祖中午共同用餐的建議,推說部裡有事,謝絕了盛情。溫斌也被要求同去黨史辦報到。大家自然又是和溫斌一番客套,彷彿以往的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了。
因爲沒有明確新的常務副鄉長,溫斌只能將工作暫時交給鄉長寧俊琦,交接工作很快就進行完畢了。
在交接期間,魏龍和馮俊飛被邀請到黃敬祖辦公室休息。
鄉里其他人員有的回到辦公室,有的小範圍聚在一起,談論着他們感興趣的事。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魏龍一行要出發了,副科以上鄉幹部來到院裡送行。魏龍只和書記、鄉長握了手,然後舉起右手揮了揮,算是告別。這樣也好,至少避免了魏龍和楚天齊握手的尷尬或是造成新的不快。
反而是馮俊飛與送行的人都握了個遍,在與楚天齊握別時,還使勁的搖了搖,才鬆開。
溫斌搞的更是煽情,不光是握手,還採用了西方的告別禮節——擁抱。在輪到楚天齊時,溫斌好像不願厚此薄彼似的,直接給楚天齊來了個熊抱。這讓楚天齊很不適應,本身這種禮節就容易讓人尷尬,更何況是彼此心生介蒂的人。
“你如願了?這事還沒完。”這是溫斌和楚天齊擁抱結束,分開時說的話。
楚天齊不知道溫斌此話的涵義,直到很久以後才弄明白,原來他又高估了楚天齊的能量,把導致他這次黯然離去的帳記在了楚天齊頭上。
……
直到視線中徹底沒了青牛峪的影子,溫斌才收回不捨的目光,坐正了身子。他對青牛峪鄉確實有感情,畢竟是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他現在的不捨更多的是不甘心。是啊,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是溫斌從來沒想過的,而且來的是那樣的突然。
魏龍拍了一下溫斌的後背:“小溫,不好受吧?”
“是啊,有感情了。”溫斌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過,我要感謝魏部長在這種情況下還來給我捧場。”
“振作起來。”魏龍看了看馮俊飛,又對溫斌說道,“馮書記特別囑咐我,要讓你放下負擔,調整心態。他還說‘不會讓做工作的同志寒心的’。”
“謝謝……”溫斌的聲音已經近乎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