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日兩假警的當天下午,安平縣政府召開了專門會議,督促對案件的偵破和預防。縣長楚天齊親自主持,各位副職全都參加,公安、供水、供氣、供暖、食品安全、公共衛生等部門負責人也都到會。
雖然這次的事有驚無險,但縣裡不得不重視,這次假警案不同於以往的報假警。以往的時候,也有報假警的事發生,但大多都是報案人無知,拿身邊人或家裡人開涮,很快就會證明爲假。而這次卻不同,兩次報警電話號碼均爲隱藏,報警人聲音也都經過了變聲處理,所報假警都涉及到公共安全。這分明就是要引起公衆恐慌,造成極惡劣社會影響,是典型的擾亂公共安全犯罪。
在會上,針對作案人的反偵察手段,縣裡制定了嚴密的偵破和預防方案,並出臺了針對性極強的應急措施。要求各職能部門嚴陣以待,加強防範,爭取早日破案。
不知是縣裡舉措震懾了犯罪分子,還是犯罪分子本就沒有繼續搞破壞打算,自縣裡召開專題會議後,連着三日都太平無事,沒有發生類似的事件。
沒有再次出現報假警,楚天齊自是高興,但令他不痛快的是,案件已經發生三天多,竟然沒有發現嫌疑人的任何蛛絲馬跡。當然也不能借此責怪公安局,對手實在是狡猾,反偵察能力也強。自己在許源縣局的時候,也遇到過“*”和“水中有毒”這樣的假警,但那次很快就鎖定了號碼來源。可這次的對手,不但號碼進行隱藏,聲音也做了特別處理,而且兩次報警都說一句話,不超過十個字,根本捕捉不到號碼地址。另外,從那天的兩次假警後,並未再有類似行徑,也足以說明其足夠狡猾。
假警的事暫時消停了,星期五剛一上班,楚天齊便準備去找喬金寶。剛要拿起聽筒,固定電話卻適時響了,正是喬金寶的號碼,於是接通了電話。
聽筒裡傳來喬金寶的聲音:“拿上你那個方案過來。”話音至此,戛然而止。
放下聽筒,楚天齊微微一笑:“英雄所見略同。”雖然他輕鬆調侃,但他心裡清楚,一會兒的會談未必順利,不起糾紛就不錯了。
其實在星期一的時候,楚天齊早已有了文字方案,只不過沒有帶去,他想試試喬金寶的口風。通過那天對方的語氣,他意識到困難要大的多,回來以後又做了適當修改,但方案的大方向並沒變。
帶上方案,拿好筆記本和本,楚天齊走出辦公室,下了政府樓。
來到縣委五樓,吳海亮適時迎了出來,說是書記正等着他。於是,楚天齊直接敲門,進了喬金寶的辦公室。
看到楚天齊進屋,喬金寶道:“沒有再接到那種假警吧?”
楚天齊點點頭:“從那天以後,這三天都沒接到類似假警。”
“好,那就好。”說着,喬金寶示意了一下,“坐。”
待對方坐下,喬金寶伸出右手:“拿來了吧?我看看。”
從文件袋拿出方案,楚天齊遞了過去。
接過方案,喬金寶看了起來。看着看着,臉上神情漸漸嚴肅起來。看了一遍以後,又對個別細節重點看了第二遍,放下方案,臉上神情恢復了平淡。他看似隨意的說:“解讀一下方案重點。”
“好的。”楚天齊講說起來,“那天我已經說過,我們縣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就是耕地,要通過提高耕地產出率,擴展其經濟效益。拿出百分之三十的土地種植經濟作物,是達到這個目的的重要途徑,也可以有效利用過剩勞動力。根據一些鄉鎮的土壤、溼度、風力等氣候條件,可以發展藥材種植;還有一些鄉鎮荒山衆多,適合栽種果樹;個別鄉鎮可以搞大棚蔬菜。另外……”
“按你說的這些,三成土地根本滿足不了,恐怕得七成吧?”喬金寶打斷對方。
楚天齊馬上接話:“用不了七成土地,有一部分是荒山利用,而且這只是一個設想,也不可能一次推開,需要根據情形逐年擴展。”
喬金寶“哦”了一聲:“假如發展你說的項目,栽種技術從哪裡來?日常管理怎麼做?銷路在哪裡,有無保障?”
楚天齊肯定的說:“書記,這些我都想過,以前也有一些成功經驗可以借鑑。科研機構可以提供人員培訓、栽種、管理等一系列服務和技術,也有成熟企業和市場可以收購和消化這些產品。”
“是嗎?這麼簡單?”喬金寶語氣中滿是質疑,“據我所知,藥材、果樹種植那可不是一日之功,大概都得三年以上才能見收益,這三年可都是隻出不進。即使蔬菜當年可以完成種植、銷售整個步驟,但也需要打井、改良土地等環節。在這些過程中,需要人員管理、病蟲害防治等等一系列事項,還需要花錢。你剛纔說科研機構可以提供服務和技術,生產費用也能提供嗎?要是他們能出錢的話,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個人表示支持。”
聽出對方分明是在刁難,但楚天齊耐着性子說:“科研機構不會出錢,沒有這樣的道理。他們提供的那些服務和技術,其實已經是爲我們省了錢,這些實際都轉化成了利潤的一部分。大部分經濟作物的確不能一年見收益,但也有個別見效快的項目,我們可以採用新型種植技術,把短期和較長期作物套種。”
“新型種植技術,我可以理解成實驗性質嗎?”喬金寶反問。
楚天齊搖搖頭:“這些技術已經經過實驗室實驗、部分地區試種,並取得了成功。”
“就算這些技術成熟,那麼銷路能不能保證,收益額究竟有多大?比現在種植收益如何?”喬金寶再提問題。
“銷路不愁,淨收益要比種糧食年均高出百分之三十以上。”楚天齊說的很肯定。其實他也在故意如此武斷,事實上萬事都有風險。
“好好好。”喬金寶連連點頭,“就算你說的這些都萬無一失,那前期投入的錢從哪來?農民會出這些錢嗎?農民有這些錢嗎?”
“書記,幫助農民脫貧致富、增收增產,是各級黨委、政府的責任,我們縣一級黨委、政府更有這個義務。”楚天齊斟酌着用詞,“我們縣裡資金應當適度傾斜一下,比如……”
“這些錢從哪來?縣裡沒這閒錢吧?”喬金寶打斷對方,“縣長執掌財政大權,縣委無權干涉,你大可按自己想法去做。”
“書記,雖然縣委、政府有這種分工,可縣政府工作都是在黨委領導下,必須要有黨委的支持。”楚天齊進一步說明,“縣裡資金肯定吃緊,我們可以適當分一下輕重緩急,把爲農民增收向前排一排。”
“什麼意思?”喬金寶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挪用其它資金?縣長同志,哪個項目應該輕,那些工作可以緩?做爲政府一把手,如果厚此薄彼的話,那些副職怎麼想?他們能同意嗎?整個黨委班子會坐視不管嗎?”
明白對方是斷章取義,但楚天齊還得按着自己思路來:“農業經濟是綠色產業,我縣和新河相距這麼近,卻能擁有碧水藍天,正是各屆黨委、政府重視生態環境的結果,書記您功不可沒。正因爲會有一些影響因素,政府才更需要黨委的支持,需要書記支持。”
“我沒有那麼大能量,只是做了一些該做的事情。黨委是個大集體,我只是其中一分子,其他人的意見我代表不了,別人也不可能讓我代替,你不會讓我做僭越組織程序的事吧?”喬金寶的聲音很冷,“這不只是領導拍腦門的事,有沒有民意支持,老百姓願不願意去做,同樣關鍵。放着現成的穩妥方式不做,他們願意去冒險嗎?本來糧食產量就不高,再減去好幾成耕地,糧食總產量如何保障?”
楚天齊道:“書記是黨委一把手,領導全縣黨委工作,政府需要您幫忙去做其他常委工作,也需要您這個德高望重的領導去做百姓工作。至於耕地面積減少,這個可以通過種植新型、高產糧食作物去補足。”
“新型糧食作物,又是實驗?”喬金寶“嗤笑”着,“我是在安平待了些年,可我也不能強……那什麼民意吧?縣長同志,你想爲農民增收的想法是好的,可任何事情都不能脫離現實,都必須經得住歷史和現實的考驗。海市蜃樓雖然景緻不錯,可那一切都是虛的。”
楚天齊馬上接話:“書記,這絕對不是海市蜃樓。在方案中我已經做了一些論述,我那裡還有進一步的說明材料,可以現在就拿給書記。”
喬金寶一笑:“縣長同志,我現在工作還很多,真沒有那麼多閒時間。你要是時間寬裕的話,可以去給其他黨委同志或是副職授課。”
聽着對方譏諷的話語,楚天齊非常不舒服,但他還是禮貌的說:“書記,那我先回去了,請您再好好想想。”
“回去吧。”喬金寶揮了揮手。
楚天齊站起身,走出了書記辦公室。
看着關上的屋門,喬金寶鼻子裡“哼”了一聲:“安平不是試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