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操場上,楚天齊內心很是不平靜。
本來今天接了馮俊飛莫名其妙的電話,楚天齊心情就不太好。後來在和周仝吃飯時,兩人談的很是投機,吃的好,喝的也很盡興,他已經丟開了馮俊飛電話帶來的不快。誰曾想,吃完海鮮出來後,竟然碰到了不願意看到的人——張鵬飛。
這個傢伙當年橫刀奪愛,搶走了相戀五年的女友孟玉玲。美好純真的愛情,在權利、地位、金錢面前,竟然是那樣的不堪一擊。楚天齊痛定思痛,認爲只有擁有足夠的權力、地位,才能報當年奪“妻”之恨,才能洗刷因此所受的侮辱。於是,他毅然棄教從政,一腳踏進了官場。
從決定進入官場那天起,楚天齊就在心中立下了一個誓願:一定要用實力打倒張鵬飛,打垮張氏父子,找回自己尊嚴。
到了鄉里後,隨着各項工作的開展,以及經歷事情的磨鍊,楚天齊進入官場的初衷起了微妙的變化。他覺得做爲一個從政者,做爲一名基層幹部,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爲國家利益着想,纔是自己應該做的,纔是最有意義的事。如果只是想着用權利報復曾經傷害自己的人,似乎有些太小家子氣了,有些不妥。
後來,從魏超羣口中得知,當年在省城,趁自己喝醉時,魏超羣曾糾集一些人對自己下黑手。楚天齊那時才明白,這筆帳記在張鵬飛頭上,是冤枉對方了,心中對張鵬飛的恨也就減弱了一些。再加上心智的成熟,楚天齊意識到,當初只是因爲感情受挫,而想到要用權力報復對方,是多麼的狹隘和自私。不知不覺中,那種仇恨也減弱了很多,甚至他已經在故意淡化這種仇恨了。
本來,今天,當楚天齊看到張鵬飛和孟玉玲的時候,除了略有一點尷尬以外,並沒有太多的感觸。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們對自己有一個友好的微笑,或是一句不鹹不淡的問候,他會壓制自己心中的不快,儘量對對方表現出一種大度,給予一個友好的迴應。
可是當楚天齊看到張鵬飛對自己大放厥詞,尤其是對孟玉玲大打出手時,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在對方的人生詞典裡,自己根本就不配和人家相提並論。對方認爲,是自己玷污了人家的玩物,是因爲自己的出現,才讓人家心情不爽,自己是人家的眼中釘,是人家想捻死的一個臭蟲。
看到張鵬飛今天的所作所爲,楚天齊深刻意識到,自己可以把私仇看作一種天真,可以慢慢不去計較。但張鵬飛不會,張鵬飛今天對孟玉玲的打臉,其實就是在當自己的臉,在明確的告訴自己“姓楚的,老子跟你沒完”。
想明白張鵬飛不會放過自己,楚天齊暗暗下了決心:姓張的,我一定要打倒你,爲了我自己,爲了孟玉玲,爲了一切受你欺凌和侮辱的人。既使把你打倒了,我也是爲了救更多人脫離你的水火,而不是公報私仇。此時,楚天齊心中那顆仇恨的種子再次發芽,只不過他已經給這個仇恨加入一個“公”字,賦予了爲民除害的使命。
但楚天齊也知道,要想打倒張鵬飛,要想打垮張氏父子,並不容易。雖然有很多傳言,關於張氏父子幹壞事的傳言,但那僅僅是傳言,而自己並沒有任何證據。並且,現在自己只是一個工作了僅兩年的副科級幹部,要想幹掉一個財大氣粗的大老闆,和一個正廳級幹部,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這種仇恨要放到心裡,要從長計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想到“從長計議”,楚天齊的心境平復了一些,但另一種情緒又涌了上來——愧疚。他今天聽到張鵬飛在罵自己的時候,一開始不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後來他想明白了。張鵬飛說的“辦事靠女人”,肯定是指在批覆礦泉水可研報告時,孟玉玲經辦了此事。不得不承認,當時如果不是孟玉玲主管這個事情,可能批覆不會那麼順利,最起碼時間上肯定要拖延幾個月。
而現在張鵬飛顯然是把批覆的事,和“老情人”三人字聯繫起來了,所以纔會對自己更加痛恨,也才招致孟玉玲捱打。看來,她今天的這頓打是拜自己所賜,是自己給她帶來了這無妄之災,楚天齊內心愧疚不已。楚天齊也暗中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在一時衝動下和張鵬飛幹上一仗。如果自己真那樣做了,對方指不定罵出什麼難聽的話呢,這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孟玉玲還怎麼做人?並且可能會招致更大的家庭暴力。
今天,有周仝在身邊也是萬幸,要不是她的堅決阻攔,自己肯定會控制不住的。自己現在還指不定在哪呢?在廣場打羣架?在派出所受審?也或者在公安局等着黨校領導?但孟玉玲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最起碼要比剛剛的經歷還要慘。
經過一番思考,楚天齊的情緒穩定了很多。只是讓楚天齊疑惑的是,張鵬飛那個傢伙是臨時起意、逞口舌之快,還是另有什麼圖謀?如果是爲圖一時痛快,倒也罷了。如果他是另有圖謀的話,那麼他到底要幹什麼?
想了半天,楚天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乾脆不想了。他看了一眼學員樓的燈光,向那裡走去。
剛一到樓宇門口,一個身影快速進了學員樓。從背影可以看出,那個人正是周仝。楚天齊不覺心中一暖,看來周仝剛纔一直在關注着自己,可能是怕自己一時衝動,出去幹傻事吧。他緊走幾步,跟了進去,邊上樓,邊對着前邊的身影說道:“周姐,放心吧。我回宿舍了。”
前面的身影沒有停頓,而是繼續“咯噔咯噔”的踩着節奏,向上走着,顯然是奔五樓女學員住宿樓層去了。
……
回到三一五房間,楚天齊一看時間,還不晚,剛剛九點半,便給寧俊琦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通了,傳來寧俊琦的聲音:“這麼晚了,打電話幹什麼?”
“不晚呀,才九點半。”楚天齊隨口說道。
“是嗎?從六點吃到現在也才三個多小時,不晚不晚!”寧俊琦的話裡透着一股酸味。
她近一段時間怎麼了?好像打破醋罈子似的。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楚天齊嘴上卻換了說辭:“嘿嘿,回來有半個多小時了,我在操場上走了一會兒。”說完,又補充道,“就我自己,周仝直接回宿舍了。”
“不打自招,我又沒問你。”寧俊琦說完,又問道:“吃的什麼呀?在哪吃的?人多嗎?”
楚天齊麻利的給出了答案:“吃的海鮮,在水族軒,就我們倆。”
“你們倆,水族軒。”寧俊琦唸叨着,忽然高聲道,“你們沒去廣場的哪片樹叢嗎?”
楚天齊就是一楞:“你知道水族軒?”接着又說道,“你可不能瞎想啊,我們就是吃飯,吃完就回來了。”
“咯咯咯……逗你呢。”寧俊琦笑着道,“在你們吃飯前,周仝就給我打電話了,就了你們吃飯的地方。”
楚天齊就是一驚:“啊?你們……你們也聯繫着呢?你的間諜網扎的也太密了。”
“怎麼,不服?”寧俊琦的聲音透着霸氣,然後忽然低聲道,“不說了,固定電話響了,我要去接了。”
她的話音剛落,楚天齊手機裡就傳出“嘟嘟”掛斷的聲音。
……
寧俊琦說了一聲“再見”,把電話聽筒放到了固定電話機上。
這個電話是馮俊飛打的,是在她和楚天齊通話的時候打來的,因此,她掛斷手機,結束了和楚天齊的通話,而接聽了固定電話。
這個時間點接到馮俊飛的電話並不奇怪,因爲他經常向寧俊琦請示、討教。奇怪的是馮俊飛的通話內容,他在電話裡表示“楚副鄉長就要學成歸來,如何安排他的工作,請書記做指示”。
平時馮俊飛倒也不時向寧俊琦請示、彙報一些重大工作事項,包括個別人的工作安排或調整。每逢馮俊飛問到人事安排的時候,寧俊琦的回答都很謹慎,她要看看這件事自己插手合適不合適,同時也要看看馮俊飛是否有越權的嫌疑。不過每次馮俊飛詢問所涉及的都是鄉里最基層人員,連股級的都沒有,更別說副科的了。但今天他竟然詢問一個副科級人員安排,尤其楚天齊更是他倆平時避談的人名,因爲彼此都清楚與楚天齊之間的關係,避免引起不快和尷尬。
今天馮俊飛在詢問關於楚天齊的安排時,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因爲“楚副鄉長的分管工作已經交出去了”。確實是,如果要給他安排工作,就需要從其他副鄉長那裡把一部分工作拿過來。
剛纔,面對馮俊飛的請示,寧俊琦沒有任何指示,而是反問道:“馮鄉長,你有什麼打算?”
而馮俊飛在停頓一下後,給予了答覆:“我還沒有考慮成熟,想先請書記明示一二。”
“你先考慮清楚,再說吧。”寧俊琦說完這句話後,兩人結束了通話。
馮俊飛剛纔的請示,看似在情理之中,但寧俊琦總感覺怪怪的。對方爲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點請示?因爲這並不是很緊急的事,完全可以在上班期間,比如下週一白天進行研究。但既然馮俊飛這個點請教了,那就說明他現在着急,在搶時間。他究竟因爲什麼事要這麼急?他究竟要幹什麼?
這兩個問題一出來,一個念頭快速閃過:難道楚天齊的位置有變?沒聽說呀,看來星期一上班時,得找人打聽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