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太醫都被玄燁踢出了永福宮, 因爲他們衆口一詞的認爲惠妃娘娘已經血盡仙去,非人力可以迴天。
只有他不信,當初鶴頂紅的劇毒都不能毒死她, 她也曾說過自己是不死之身, 她跨越三百年時空來陪伴自己, 怎麼會這樣輕易的死去?他獨自守着牀榻上白玉雕像一樣的樂薇, 因爲體內的血都流乾了, 她的肌膚完全沒有一絲血色,而被清理乾淨的皮膚卻仍然保持着平日的潤澤,只是沒有了血色, 這讓她看起來就跟一尊羊脂白玉的雕像一般,栩栩如生卻沒有真實的生氣。
他細長的手指隔着一層薄紗撫摸她左膀上的那粒紅色硃砂, “小薇, 你爲什麼這麼傻?葛爾丹已經生了怯意, 他的心被我擾亂了,堅持不了多久, 就會乖乖放了你的……你爲何要……”下脣被狠命地咬出一絲血腥味,他深深明白,小薇的所作所爲只是要向他的臣民證明她的清白,爲了他這個君王的顏面,皇室的名聲……
她是爲着他的皇帝身份而死的。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 他恨自己爲什麼會是這大清的皇帝, 爲什麼要讓他一而再, 再而三的辜負她?從前世到今生!
容若的聲音忽然在耳邊炸響:“前太醫院太醫吳太虛求見!”玄燁猛地驚醒, 絕望的心裡忽然泛起一線希望:是那個神秘的老道士, 他一定有法子救活小薇的!此刻他竟然沒有去想,爲什麼不許人靠近的永福宮會突然傳入納蘭容若如在眼前的斷喝, 因此便錯過了唯一一次勘破容若身負上乘絕學的秘密,這一聲斷喝,乃是容若用了傳音入密這樣的絕學施展出來,否則,沒有人能把這消息遞到那個閉門不見任何人的皇帝耳朵裡去。
一年不見,吳太虛越發仙風道骨起來,仔細瞧了瞧樂薇的現狀,老道士嘆了口氣。
玄燁緊張的問:“吳道長,小薇她可還有救?”吳太虛似有難言之處,欲言又止,思忖之後方問道:“她可曾對你說過她的特殊之處?”玄燁點點頭:“她說過她想死也死不了的,因此,朕不相信她會這樣去了!吳道長,一定有辦法救活她的,對不對?”
吳太虛搖搖頭:“靈魂雖然不死,但□□是可以損壞的。她如今體內鮮血流失殆盡,這副肉胎卻是不能再承載她的靈魂了。”玄燁一時愕然,不太明白吳太虛所言:“道長的意思是她的靈魂沒有了歸處了麼?那她的靈魂現在在哪裡?”吳太虛微微閉目:“從來處來,向去處去!”
玄燁逞地一下站了起來,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往頭頂上涌:“你是說她回去了?回她的時代去了?不!這不能夠!朕要你立刻想辦法,復原她的身體,讓她的靈魂歸來!你當初不是替朕招過魂嗎?現在朕命你爲小薇招魂!”
吳太虛看了一眼樂薇的白玉雕像,又看了一眼有些亂了方寸的皇帝,輕輕嘆道:“命運原不該如此,招魂也不算違背天意。只是,她這身體……”搖頭嘆道:“此並非□□凡胎,人間哪裡去找修復之材?難!難!難!”
玄燁直直地注視着老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有些急切的道:“難?你是說難?而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是不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傾盡朕所有,也要爲她辦到!快說!”
吳太虛一時語塞,萬沒想到被玄燁抓住了自己言語中的漏洞,只得苦笑道:“罷了!這也是緣法如此!”正色道:“要復原她的□□,得有一顆仙人的精血種子,種在體內,生髮精血,待體內血液重生,我再施法活她奇經八脈,如能招魂回體,自然萬事大吉。可是,當此末法之時代,道門早已式微,修道之人尚且鳳毛麟角,到哪裡去找仙人的精血種子?所以我說難哪!”
“仙人?”玄燁怔怔的念着,身爲人間至尊的他雖自稱天子,卻從來沒相信過這世間真有仙鬼的存在,如今卻竟然荒謬的說要找仙人精血來救小薇,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毫不懷疑的相信了。“什麼樣的人可算作仙人?道長既然提起,想必在這世間總有一些眉目。”
吳太虛感嘆於他的敏銳,點頭道:“當今之世,倒也有傳說中的那麼一兩位接近仙位,雖然不是仙,但凝聚出仙人精血或許能夠。只是……仙家不問世俗事,就算您貴爲帝王,也未必能讓他們出手一次!”
“不試過又如何知道?”玄燁晶亮的瞳仁着透着一種強大的自信和堅定,只要有了方向,他就不相信會有他不能辦成的事!
吳太虛點點頭:“中原道教式微,西域卻好得多。相傳西藏活佛生來便親近天道,因此修得仙氣比尋常人容易得多,皇上若是有心,可以往西藏去尋訪。”
玄燁一怔:“西藏活佛?”吳太虛搖頭:“是,也不是。要見過才知。”玄燁悶聲不說話,似在沉思,忽然又問道:“你方纔說當今之世有一兩人,那麼另外的那人是誰?”
這一問似讓吳太虛陷入了某種追憶中,好半天才回答玄燁的問題:“另外那個人,就是我的師父……只是他仙遊已經數年,連我也不知道他行蹤何方……”
玄燁默然,如此,就只能是從西藏活佛那裡入手了。
樂薇此刻卻在閻王殿裡跟她的舊相識閻王爺大眼瞪小眼。
閻王虐我千百遍,我待閻王如初戀啊……樂薇一邊要抽筋的保持着自己臉上討好的笑,一邊在心裡腹誹。“閻王爺,你也查過了,我在這一世的確還因果未了,不能這麼快離開啊……”
“可是你已經沒了□□。”閻王爺鍋灰一樣的臉色完全看不出喜怒。
“那就再弄一個唄?”爲了玄燁,臉皮厚死都無所謂。
閻王白了她一眼:“你道塑體果是小蘋果嗎?隨意一抓一大把?我陰司也就那麼一株,三千年才結那麼一顆都給你糟蹋了!”
樂薇有些訕訕的:“那是你說過我的身體跟尋常□□凡胎不同嘛……我以爲我死不了的……”
“那我也沒說讓你沒事抹脖子!”閻王被她弄得要氣死,這天下哪裡有死不了的,就是仙人,也有身死道消的時候!
“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樂薇不死心的繼續跟他糾纏:“傳說哪吒就是太上老君用蓮藕做的□□,閻王爺,我要求不高的,您就隨便弄個什麼西瓜番茄土豆之類的做一個也成的!只要放我回去怎麼都行啊……”
閻王爺本來就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的臉上此刻完全可以用黑得不見天日來形容,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留着這個纏死人的話嘮在陰曹地府啊!整天被這個女人——哦,不,是女魂!整天被這個女魂嘮嗑着他容易嗎他!
他沒好氣的翹着鬍子:“我可沒太上老君那本事!你這麼牛掰你去找太上老君啊!”樂薇嘿嘿笑着,胡亂抓着頭,她要有那門路還不早就摸去了,可她現在只能抱着閻王爺的這根大腿啊!
“那怎麼辦啊……難不成我就一直呆在這裡了?”樂薇哀嚎着。“哼,這也難說……”閻王爺的話讓樂薇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不過絕處逢生向來是這老傢伙的風格,果然閻王爺隨之話鋒一轉:“你那副□□也還沒有完全絕望,說不定還能被搗鼓活的,那個人既然是天子,總歸會有些辦法的……”
“原來還是要靠着玄燁救我……”樂薇哀怨的想着,心不甘情不願地在陰司中游蕩,逗着陰曹地府裡的男魂女魂老魂少魂人魂狗魂貓魂雞魂玩……於是陰曹地府裡時刻各種的魂飛魂跳。閻王爺一個頭變十個大,無時不刻不在祈禱着那個傳說中很牛掰的大清天子快點把這個瘋女人——哦,不,是瘋女魂給弄走!她再不走,瘋的那個也許就要輪到他了!
與西藏活佛的交涉還算順利,爲了對抗虎視眈眈的沙俄和蠢蠢欲動的葛爾丹,玄燁一直努力維持着和西藏的良好關係並全力拉攏着西藏活佛,藉以平衡蒙古各部的力量。因此活佛對康熙皇帝的印象一直很好,反而很反感無事惹是生非的葛爾丹。
玄燁沒有跟活佛耍花招,而是很懇切的去了一封信,言明需要仙人精血救治一個對自己十分重要的人,字字誅心泣血,實在的打動了活佛桑結。可同時也十分震驚,需要仙人精血來救命的人,那至少也得是個半仙,否則精血裡蘊含的強大天地法則之力瞬間就會要了命,還談何救命?
於是桑結思忖再三,決定將信傳給自己的老祖——汨羅活佛。他是西藏人心中天神一樣的存在,沒有人確切的知道這位老祖活了多少歲了,只知道每一個新誕生的活佛在覺醒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祖的閉關之地參拜感悟,雖然並不是每一個活佛都能幸運的見着老祖的面,但每一位前去參拜的活佛都會在老祖閉關之地得到不凡的感悟,因此關於老祖的種種神蹟,更是廣泛的流傳了開來,而桑結是爲數不多的幸運兒之一,他第一次參拜的時候就得到了老祖的親自接見。那是他終生難忘的經歷。
決定傳信,一是因爲康熙皇帝一直以來善待着西藏,二是因爲那個神秘的求仙人精血的人,他隱隱覺得,老祖會對這個人感興趣。
果然,老祖得知了桑結的來意,給了他一則簡單的答覆:“要見到那求取精血的人才能定論。”桑結不敢怠慢,連夜修書,將老祖的原話回覆給康熙皇上,然後,靜待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