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的來訪讓周宇更加篤定了一點,他拖不得。天音城近在眼前,雖然是傍山而建,倚天據險、易守難攻,若是守城官軍使上個堅壁清野的法子,端的是一場拉鋸戰來的。更何況,己方在長途奔襲、急行跋涉之後,若是貿然開戰極有可能中了厝靈以逸待勞的奸計。
可若是從長計議,現在打好過過段時間打,趁着士氣正盛打好過人心惶惶時打。
慮及此處,周宇召集了天音城戰役第一次軍事擴大會議,除了義軍以外,忝兒、五族聯軍和帕裡拾方面軍主帥悉數應令參加。當然,西庇阿和伊巴密濃達對於周宇封鎖了他們契約主消息的事情一無所知。
“老蝮,對於這天音城你是最熟悉不過的了,你來介紹介紹情況吧。”
周宇此前調研地很清楚,蝮青紅曾經領命襲擾過天音城不下十次,雖然每次都是無果而回,但對於此處的地形地貌、城防設置、風土人情、小道消息,那是順手拈來、一抓一大把。
“呃,那就按三軍統帥說的,我講兩句。”
老蝮清了清嗓子,他資歷最老,第一個張嘴沒有人會有反對意見。
“天音城始建於一千年前,歷史上。。。”
“唉?唉?”
“怎麼了,大都督?”
“內什麼,老蝮,導遊那一套就先放一放吧,等解放了咱們有的是時間報團,你是全陪地陪、散團拼團都行。現在時間緊迫,咱們直接切入正題行不?”
老蝮老臉一紅,靦腆地環視一圈。
“啊,那個天音城呈正方形,城高六丈六、人口嘛約有二十來萬。據埋伏在城中忝兒內應傳出的消息,其中可戰兵力至少十五萬。而且這些都是誓死效忠厝靈家族的親兵,戰鬥力極強。這是第一。”
周宇搓着下巴,想起來昨晚親自查閱但澤快遞給他的那封親筆信。
恩人聖安:
餘本以爲此生無需再見,亦無須再見。奈何人生蹉跎、命運多舛,終究要在戰場上一聚,揮汗如雨、把血言歡。
依餘拙見,天下英雄無人出君其右,若與之爲敵是非明智之舉。奈何身在厝營,欲罷不能,委實不願與君兵戎相見。
現今獻上良策,助君破城。只願城破之時,萬物皆安。天祥地福,長長久久。
此時天音城應已內外戒嚴,無法自由出入。但鮮有人知曉,城下有一河稱之爲命運河,河中有一天井可通往城內。餘早自那處懸下軟梯,供攻城軍攀爬使用。
請君謹守諾言,通行口令爲“小白”!
按照但澤所說,天音城現在是插翅難飛,厝靈擺明了要與自己打拉鋸戰。可是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自己派出來追殺狼女的小隊長竟然無意間被對頭給策反了。
至於使用密道攻城之事,必須要有內應。因爲一旦從上面切斷軟梯或者在密道盡頭埋伏几十個刀斧手,上來一個幹掉一個,有多少人都不夠送死的。還是先聽聽老蝮怎麼說吧,周宇迴轉過來。
“這第二呢,厝靈放出消息,說義軍在四下裡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有的部落和小一些的城池被我們屠城後連活人都找不到一個。這也促使天音城的子民更加仇視我們,一個個發誓要與我們抵抗到底。”
“放屁!”
“這個暴君!”
“無恥!”
與會者一通咒罵,大都督卻不以爲然。兩軍交戰,攻心乃是上策。厝靈若不懂的利用這點兒小小的伎倆,僱傭幾個街頭花子和吟遊詩人沒日沒夜的演戲說書,他也妄爲杜班西亞的王者了。
“第一呢是數量上,第二是鬥志上,第三就是軍事配備上了。據反映,天音城裡有一支秘密衛隊,常年鎮守王宮內院,乃是厝靈親口向火王熾討要的,配備與崩妖隊一模一樣。有人說可以以一敵百、殺人與百步之外。”
周宇氣得想衝上去給老蝮襠部一腳,踢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好端端的臨戰階段,你說點兒什麼不好,非要挑揀那些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說。就算厝靈有一支崩妖隊,那也不是全部吧?人數能有多少?總不能多過騎步弓工吧?
真應該治他個蠱惑人心之罪。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麼不好。所有人,上到統帥下到伙伕都知道,此戰乃是杜班西亞的最後一戰、決勝之戰。勝了,挺着腰桿出去;敗了,黃沙一抔土埋起。
如果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重視和百分之一千的絕對謹慎小心,那就有點兒對不起爹媽賦予自己的生命了。男人和女人在面對絕境的時候有本質上的區別:女人會想我可怎麼活啊,男人會想我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還好他的隊伍裡,女人屈指可數。
“說重點,說說你想怎麼打?”
周宇隔空用手指點了點老蝮,讓他拿意見。
“我想採取常規打法。派小股部隊從正面襲擾。。。”
“我說蝮老將軍,我想插一句,雖說您來過此地十幾二十次了,可從來沒帶過這麼多兵吧?用您那套游擊隊的法子,行得通嗎?”
噹啷一嗓子,擲地有聲。周宇擡頭看過去,是一個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發話。此人此前他並未見過,但看他身後畢恭畢敬站着塞拉就不難猜到,他是高獺。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之前並無過節,但周宇對高獺沒有絲毫好感,不知道是討厭他眼神中的陰鷙還是受那句“不管是不是我兒子都幹掉”的話影響。總之,坐在他對面身上有些不舒服。
“哦?那高獺族長有何高見啊?”
“且慢,先容在下問上一句,若是此役敗了我五族何去何從?你們可好,一羣是外鄉客大不了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另一羣本來就是喪家之犬,廣富天地隨便你們藏身。可我們不行,我們是有爵位在身的,是有城池、家小、封地、奴民的。厝靈家族勢必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株連九族,躲無可躲之下我們豈不都是引頸就戮的下場?”
在場人聽完,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聲逐漸響起,甚囂塵上。周宇明顯看到五族中有些人不住地點頭,看來是支持高獺要說法的做法。
“高獺你什麼意思?”
啪的一聲,拍案而起的是松鶴。
“你們犬族是怕了不成?你要撤軍隨你便,我們翼族的勇士可不是孬種懦夫。不過你別忘了,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打完了天音城下一個就輪到你!”
“你說誰是懦夫?”
“輪到誰?怕你不成?”
犬族的幾個將軍聽到松鶴出言不遜,險些衝上來要撕碎了這老頭。周宇一早就對松鶴這老頑童有好感,不怕犧牲、有正義感、敢作敢爲,更難得的是他腦子還清楚,這不看自己難辦衝出來擋一擋,別人就沒有想到呢。
不過,把這個問題往深了刨。翼族和犬族的處境並不完全相同,厝靈擺明了不信任翼族要收回黿門的控制權在手,所以纔會插手任命繼承人,輔佐柔蜻那個二椅子上來。就算翼族不反,長老會那些人也免不了不得好死一條路。與其這樣,倒不如魚死網破、背水一戰。
因爲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大計,五族一把手悉數到場,除了翼族派來的是松鶴。周宇環視一圈,刁蠶自不必說,給了自己一個擠眉,那是他的老鐵。高獺和松鶴倆人怒目相向,誰也不肯讓步。
松鶴旁邊的是虎鯨,有着對周宇人設相對信任作爲鋪墊加上凱茜的加持,魚族那邊應該不成問題。而高獺旁邊的那位的眼神就不那麼好看了,此人五大三粗足有二百來斤,那把小椅子都快盛不下了,滿臉橫肉、睚眥放光,眼神裡全是陰損毒辣露出來。
伏蟒站在他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喘。
這人應該就是仇蝰了,之前大都督只聽說過合戰的時候仇蝰曾經被厝靈收買,半途帶着蛇族勇士逃跑,把其他幾族晾曬在戰場上。今天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比較新鮮的是妮卡第一次破天荒地沒有參加這種軍事會議,除了周宇以外別人一概不明所以。凱茜端坐在大都督身邊,落落大方但滿眼的凌厲,任何與之對視之人都不寒而慄。
“松鶴,這裡都是當家的在說話,你算哪根蔥?更輪不到你來教訓別人怎麼做人!好嗎?”
果不其然,仇蝰說話了。雖然口碑不怎麼樣,但畢竟是一族之長,血統和威嚴擺在那裡,讓人不容小覷。
“還真是有人倚老賣老啊!”
“小雜種,讓你說話了嗎?你那死爹來了也得排在後頭。”
刁蠶剛一開口就被仇蝰一句小雜種給頂了回去。整個中軍帳內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廝殺去了一起。
“我說,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容我這個不得民心的當家的說兩句?”
大都督微笑着扶住桌棱,緩緩站了起來。他的眼神看上去平和嫺靜,語氣和藹寧順,舉止溫文爾雅,動作落落大方。見過的人覺得奇怪,沒見過的卻都以爲傳說中的三軍統帥也不是那麼流氓無賴嘛,傳聞果然不可信,咱眼中的大都督是個謙謙君子。
周宇踱步到凱茜身後,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關切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那丫頭臉紅的跟豬肝似的。這種當衆的表白和示好,在那種蠻夷未開化的時代,屬實並不多見,竊竊私語聲再次甚囂塵上。
“你要說便說,誰還攔着你不成?”
仇蝰咚的一屁股坐下,沒好氣地回他,眼皮一耷拉誰都不看,懶洋洋地鼻孔朝天。
“啪”的一聲,周宇打了個響指。
衆目睽睽之下,有些人還在四處張望着哪裡發出聲音,只見一根巨蟒一般的手臂從高獺身後抓過來,一把薅住他頭髮用力向後一拉,另一手一柄鋒利的三寸匕首快進快出,只用了眨眼功夫,便把他喉嚨開了個存許的口子。
高獺驚慌失措中,雙手用力捂住脖頸。倏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向左右求救,兩邊人看着心驚肉跳又不敢胡亂摻和,俱是一個個向後躲閃,有的抱着椅子跑到了帳外。
血,止不住地從他脖子上的洞裡涌出來,剛開始雙手還有效果,後面血涌得多了變成了噴射狀,捂也捂不住了,高獺從下巴向下全被紅色浸透,分不清手指還是手掌。
高獺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周宇。直到死,他都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塞拉,拉出去餵我那隻龍。呃,算了算了,他太髒我那龍有潔癖,直接丟白條兒洞窟吧。對了,另外叫幾個伙頭兵進來把這裡打掃一下。”
衆人驚魂未定,只半分鐘的工夫,一個叱吒杜班西亞幾十年的族長就被放幹了血,餵了長蟲。能不叫人心驚嗎?所有人心裡都在打鼓,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