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半藏秘密潛入卡曼城已有三天,城中鴿派元老基本被他暗殺殆盡,少說也有十餘人。他總是在深夜的屋脊現身,潛入房內用匕首了結這些人的性命。在他眼裡,這不過是大名交予的任務罷了,沒有必要考慮他們的想法,喜歡不喜歡這種死法,因爲這樣會很累。只需要執行命令就好,不要摻雜任何個人色彩和憐憫主義。
他很奇怪這些人的初衷和立場,既然怕死爲什麼還要選擇投降,也許就是賭上一賭,畢竟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
“法希爾大人,卑職的任務業已完成。按照您提供的名單,卡曼城的鋤奸行動已經完畢。這裡有一封大都督交予您的信箋,卑職告退!”說罷,服部起身就要離去。
“等等,將軍!”法希爾拿着那封書信的手在顫抖,既然、既然大都督能幫他清君側,是否也能救他於水火。他剛恢復自由身不過月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甘心吶。
服部半藏走到門口的腳停住了,但仍舊沒有回頭。
法希爾展開那發黃的草砂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四行字:助爾鋤奸、擒賊擒王,若要退敵、眼前良將,金玉無用、名物相商,與我同心、勿做他想。
退敵、退敵,眼前、良將?法希爾反覆看着這幾句話,難道大都督的意思是要想退敵,要靠眼前這人?
“將軍請留步!”法希爾起身走到服部身旁。
“將軍請看,大都督給在下的信裡說道,你、您纔有退敵之計!”
“法希爾大人,抱歉,卑職不識字!”服部臉上緊緊裹着一層紫黑色麻布,那黑黢黢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東西。
“那、那將軍聽我給您唸啊,若要退敵、眼前良將,若要退敵,眼前良將。說得不就是將軍您嗎?”法希爾跨過一步,擋在房門前,生怕服部聽都不聽他的,倏地離開。
“哦?大名果如是說?”服部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寒芒。
“正是啊,將軍,你看!”法希爾甩着草砂紙。
“不用,卑職聽清楚了,但是大名在信中並未提及卑職名字。”服部語氣嚴謹地回他。
“可、可不就這個意思嘛!”法希爾有些急了。
“將軍,咱們打個商量。若是將軍有這退敵之法,權當再幫法希爾一個忙。事後,事後必有重謝。”法希爾慌亂之中,拿那草紙擦了擦汗。此時,說一千道一萬他也要把眼前這個良將留下。
“大人說笑了,服部不喜被人收買。”說畢,服部半藏亮出懷中匕首,意思是再堵着門老子要動粗了。
這可如何是好,眼見唯一的生還希望就要破滅,法希爾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對了,金玉無用、金玉無用應該說的是這將軍不喜歡金錢美色,那名物相商、名物相商說的應該是用貴重的東西來商量。
貴重的東西,貴重的東西又不是錢財來的,難道是?法希爾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將軍且慢、且慢,小法知將軍視錢財如糞土、女人如衣服,畢生追求武之道、仕之途。卡曼城每年需傾全城之力爲毀滅之王打造兵器一柄,作爲歲貢上繳。如是當前所迫,歲貢之事不再,若將軍不嫌棄,小法願將此兵雙手奉上,但求爲卡曼解圍城之困。”
卡曼城是出了名的工匠之城,傾其全城之力用一年時間打造出來的兵器絕非泛泛之輩。服部半藏窮其一生追隨德川家康,早已練就了一番鐵石心腸和萬物不動,唯有對神兵的追求永不停歇,此乃習武之人的至高境界。大都督正是摸透了這一點,纔在信裡提點法希爾,告知他收買之法。要說他爲什麼不直接交代給服部半藏這個任務,媽的你以爲老子傻啊,你一個菜沒點老子還得送倆,哪有這好事兒,你以爲你那裡是蘇格蘭調情嗎?
不一會兒,在法希爾吩咐下,兩個軍士擡着一個木盒進來,放下後被他屏退了。
服部對這卡曼城破與不破本來並無太大關心,他只求完成任務覆命罷了,但這法希爾正巧點中他唯一的G點,讓他足如灌鉛,寸步難移啊。
“將軍,請看!”法希爾說着打開木盒,映入二人眼簾的是一柄長刀,長約三尺、寒光熠熠,刀鋒與刀柄一體化鍛造,沒有任何接縫凸顯工匠手藝之高超。服部的目光落在那刀上,久久不能挪開。他伸手握住刀柄,一股寒意生生傳來,絕對是精鋼打造。舉在面前映出月光寒芒,在空中揮了兩下,略顯沉重,需適應一段時間才能得操之精髓。
法希爾賤忒忒地靠了過來,從頭上拔了本來就不多的一根頭髮,疼得他齜牙咧嘴的。他把細發往刀尖上一吹,那髮絲輕飄飄地化作兩半隨風落下,看得服部心馳神往。
“好刀!”他喝了一聲,把刀掂起愛不釋手。到了無主之地後,他除了大都督那把贖罪之劍、呂布的方天畫戟以外沒看得上任何一把兵器,幾乎全是渣渣,面前這把除外。但是那贖罪之劍又是法力大於物理效力的一種存在,對於他來說吸引力也不是那麼大了。方天畫戟是長兵器,對於忍者來說並不可取,行走不便、攜帶笨重。
“此刀可有名字?”那黑布縫隙中的眼睛精光一閃。
“尚無名字,況且每年的歲貢也不需要我們起名字,繳上去就拿不回來了,起名何用!”法希爾一看有門道,訕訕地笑着說。
“將軍若是喜愛,權且贈予將軍。您老自己給它取個名字不就好了?只是那、那圍城之事?”法希爾繞了個圈子,最後繞到原點了。
“端的是一把好刀,好刀啊!既然還沒有名字,卑職觀其形、重、利皆非凡品,與那刀不遑多讓。姑且就也叫做妖刀村正吧!恐這無主之地只此一把了!哈哈!”說到這裡,服部半藏居然少有的笑出了聲音,大都督要是在這裡,非得被嚇一跳不說。
“噢,那圍城、圍城之事,既是大名有所交代,卑職定當鼎力相助。城主大人請放心!”說完,服部半藏拿着刀,目光寸步不離地轉身去了,差點兒撞門框上。
“呱--呱--”幾聲老鴉啼鳴,撲閃着翅膀飛向圓月,轉瞬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嗨,你看到什麼了嗎?”一個放哨的衛兵嚷嚷着。
“什麼啊?大驚小怪的,什麼也沒看到。”另一個守夜的顯然是睡意正濃,打了個哈欠繼續打盹。
“剛纔好像有個黑影忽的過去。”
“別做夢了,你還真以爲卡曼城那些慫包能趁夜偷襲咱們吶?他們只有洗乾淨脖子等着挨砍的份兒!”
“嘿嘿,也是。等破了城老子也要發筆橫財,這趟跟着圖大人出來,等於是送錢給咱哥們兒啦!”那兵士賊賊地淫笑着,突然間瞪大了眼睛,上下嘴脣一張一翕,喉嚨裡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你怎麼了?看見鬼了?”那被他吵醒的守夜衛兵站起身要去撒尿,順便推了愣愣地站在那裡的人一把。
月光灑滿營地,照的竟有一些暖洋洋的。金色中,一個人倒了,頭顱搬了家,一半向左、一半向右。
“來--”一個字還沒喊出口,又一顆人頭竄起一丈來高,片刻才噗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轉瞬間,大帳周圍十幾個守夜的衛兵的腦袋都搬了家,落下來的時候像極了往鍋裡扔一把湯圓。血淌了一地。
好刀,真是好刀。服部半藏拿起一個死人的麻布巾,擦拭了刀身兩側,映着月光、滴血不沾。
圖蘭巴的帥營在整個三萬大軍的正中心,沒有人看到服部是如何通過這崗哨林立的層層人馬,放眼大都督軍中有此異能之人也僅此一人而已。當下已是夜深,圖蘭巴剛與自己的兩個小妾翻雲覆雨過後,沉沉地睡去。那碩大的帳篷頂上,一個黑影宛如蝙蝠一般,倒立在圓心處,兩記寒芒緊緊盯着牀榻上鼾聲四起的一男二女。
倒立之人口中叼着一個黑管,裡面數枚鋼針上淬了他用代太夢的腦漿混合了一種劇毒植物汁液合成的毒藥。他自己實驗過了,只需一枚便可瞬間讓一隻成年沙鱷斃命。
“噗!”服部深吸一口氣,聚全身之力於胸間,十幾枚劇毒鋼針子彈一般射出,刺向牀榻。
叮叮、叮叮,疾風驟雨般襲來的鋼針瞬間射殺了二女,但更多的卻在擊中圖蘭巴身上彈開了。
不妙,服部心裡一驚。
那圖蘭巴豈是易於之輩,即刻感覺到殺機的他暴喝一聲,一個翻身從牀上下來,一把抄起牀頭的兵器,乃是一隻巨大的狼牙棒。猩紅的雙眼急忙在空中上下掃視,隨後上前在二女鼻前探了探,哇呀呀的怪叫起來。
服部用了障眼法,所以甫一醒來的圖蘭巴並未看到他。此刻,他壁虎遊牆般攀爬到圖蘭巴腦後,一個猴躍俯衝而下,雙手持着的妖刀村正堪堪劈向他後腦。
背後的殺氣驚動了圖蘭巴,他下意識地掄起狼牙棒,邊轉身邊掃向身後,逼得服部不得不借着刀棒相加之力跳轉一旁。兵器打鬥之聲驚醒了周圍幾營的近衛軍,帳外人聲嘈雜、步響橐橐,但顯然是沒有得到主帥的命令,沒人敢擅自闖進來。
“好,你是什麼人?竟然能深夜潛入此地?”圖蘭巴舉起狼牙棒指着服部半藏問道。
沉默。服部半藏覺得沒有回答他的必要,此時此刻已是千鈞一髮之際,必須速戰速決纔有希望全身而退,若是久攻不下自己生還的機率就十分渺茫了。
只見他一個箭步就要奪門而出。
“想跑?”圖蘭巴一記重棒劈砸向服部去路。哪裡知道這是他的虛招,服部掖在腰間的右手一甩,一把石灰粉呼地灑向圖蘭巴面門,這主帥顯然十分託大,看到來人要逃放鬆了警惕,絲毫沒有料到他竟然有這樣的殺招,再收力回防已然是來不及了,生生被鋪了一個大白臉,像極了京劇裡的白臉曹操。
石灰粉是大都督交給他的,來處自然是蘇利文那裡,埋葬薩曼達掘出來的這些,周宇自覺服部半藏用得上,於是一點不留地全都交給他。這東西一接觸粘膜便會發熱灼燒,此刻燙得圖蘭巴痛苦無比,他連忙用手搓揉雙眼,同時奮力張着眼皮,辨別那黑衣人的方向。
黑衣人並沒有動,站在他面前如鬼魅一般。圖蘭巴大怒,舉起狼牙棒自上而下一個雷霆萬鈞,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讓人瞠目,若是捱了這一下,怕是不成肉泥也成肉餅。
可是,他卻一個趔趄撲向前面,那狼牙棒看似砸中,卻似乎只是打中了一個人影,沒了着力點硬生生砸到了地面之上,引得圖蘭巴不自主的前傾。
此時空中一個黑影躍起,翻了個筋斗跳到他腦後,回身一刀,斬向他脖頸。
“唰”的一聲,手起刀落。一顆人頭應聲飛起,服部沒等它落下一個猿臂攬桃,堪堪抓住天靈蓋。再一跳,已是攀附上了帳頂。一氣呵成之間,圖蘭巴的屍體還站在那裡,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半天才咚的一聲墜倒在地。
“主帥、主帥?”外邊近衛軍急躁地喊叫着,半天不見帳內有人搭話,一干人急匆匆掀開簾子衝了進來。他們看到的只是牀上兩具全裸的女屍和地上一個無頭屍體。
“有刺客!有刺客!”近衛軍首領大聲呼喊着。
“快!快包圍帥營,別讓他跑了。”另一個帶頭兵士嚎叫起來,顯然圖蘭巴之死給他們造成極爲震撼的心理打擊,在他們心中此人是不敗的神話,而卡曼城是待宰的羔羊,羊羔是不會咬人的,土王大軍也是不可能輸的。
“轟”的一聲,帥帳之內一聲巨響,一股紫色迷霧由濃變淡,瀰漫着整個帳篷,讓人目不能視、聞之劇嗆。一羣衛兵一邊咳嗽,一邊用手扇打着霧沼,良久才得以恢復。
哪裡還有刺客的影子。
遁地術,是服部半藏的看家本領,他亦是此術的鼻祖。遁地術緣起於忍者五道,只有參透精通“食、香、藥、氣、體”這五道的頂級忍者才能熟練操縱和掌握。具體又分爲三種:第一種爲隱遁,意爲憑空消失、不見蹤影,需要藉助某些霧丸完成;第二種爲幻遁,意爲幻化成爲其他物體、人物,形成障眼之法,讓敵人分不清楚敵我;第三種是最高境界,是爲假遁,意思是人形留在原地,跟真身無二,當敵人發起攻擊之時,真身從其他方向對目標實施擊殺。此術在伊賀流中只有上忍才能熟練使用,自然也是服部的必殺技。至於他後來逃番,是史書記載有誤,他本意是想加入甲賀流,學習那裡的必殺技--藥殺!受制於忍者間的規矩約束,才用德川家康家奴的身份做掩護。
月夜下,幾個黑影暗夜狂奔,一變三、三變六,六又歸一,驚飛了那幾只老鴉。
第二天清晨,一顆頭顱掛在城門之外。不消多說,正是敵酋圖蘭巴之首。整個卡曼城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日子月子。法希爾站在城頭,說不出的興奮,表不盡的傲慢,他指揮鼓手大力一些、再大力一些,把牛皮鼓擂得震天作響。旁邊,站着一個黑衣武士,身後揹着一柄長刀--妖刀村正。
“將軍真乃神人也!真乃神人也!”法希爾笑的合不攏嘴。
“拿人寶物、與人消災!”服部半藏淡淡說了八個字。
“小意思,小意思。勞煩將軍代爲轉告大都督,就說小法感激涕零、無以爲報,唯有五體投地、結草銜環恭候先生大駕。”法希爾心裡清楚,這功勞得記在大都督身上。
“將軍若是不嫌棄,我這卡曼城一年蒐集得三百斤精鋼礦石,就全爲將軍專門打造兵器,絕不做他用。”法希爾把胸脯拍得山響。
“哦?那我倒是很有興趣!”這是唯一能觸動他的G點。
“不知將軍可有圖紙或是參照?”法希爾作爲卡曼城主,自然對鍛造一事有些合計。
“嗯,目前沒有,不過我可以畫給鐵匠。”縱使是老成持重如服部半藏,此刻竟也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他已在心中詳細地勾勒起幾件兵器的樣子。
菊一文字、鬼丸、雷切、大般若長光、長曾彌虎徹,你們就要在這無主之地重見天日,讓以刀爲生命的服部半藏如何不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