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簡單地向旃陀表示了謝意,隨即便就地召開了營救前指統籌部署會。會正開着,大地一陣顫動,遠處狼煙四起。泰坦和菲斯佩斯帥衆趕到。
蘭斯洛特並不知道此次營救之事,一來沒有人告訴周宇爲什麼斷頭騎士部沒有西西弗斯,也許因爲他們沒有頭顱,根本無法與人交流;二來鬼騎部距離這裡路程最遠,單程也需要十五日。等到他們來了,薩米爾就算救出來也無濟於事了。
周宇介紹了一下里面的情況,立刻進行分工:猿樹負責收集各種可以引燃精靈之火的乾草枯枝,運送到谷口;半人馬負責將引燃物接應擺放到動力艙門之前,隨時準備火攻;獨眼巨人從飛船各個方向入手,尋找其他入口或是壁薄之處,一旦發現立刻破壞性進入;雙頭鷲在空中警戒,防止營救進行時有突發事件,以備快速反應,靈活應對。
一切準備就緒,周宇一聲令下,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樹上爬的,如浪潮般洶涌散開。他望着這一幕,心情十分沉重。沒想到,自己與精靈族通力合作的首戰卻是一場哀戰,無論結局如何,這場戰鬥都沒有贏家。
遺落天涯的精靈之火失而復得,對於門薩、旃陀、菲斯佩斯等人來說應該是一件值得歡呼雀躍的事情,畢竟這宣告着從此他們可以告別茹毛飲血、悽風冷雨的日子。有了火,他們的文明可以茁壯存續,他們也可以期待着精靈的一切被後世那千百個薩米爾發揚光大。
可偏偏就在此時發生了這樣的慘劇,讓他們不得不把這種重見光明的感激之情與此次救援行動捆綁在一起。如果不能成功,他們是無比內疚和自責的。可是這一切的命運之繩,真的能把握在自己手裡嗎?
“大人,火牆架好了!”藏多一路小跑過來稟報。周宇急忙跟幾位領主彙集到動力艙外。只見那扇門前整整齊齊壘起一座木牆,較爲粗壯的樹幹作爲骨架,橫縱交替着,上面林林總總佈滿枯草乾枝,嚴陣以待、密不透風。
“開始嗎?”旃陀問道。
“開始!”周宇握緊的拳頭狠狠向下一鑿。菲斯克斯親自引火,只見他接過手下遞過來的一個玲瓏球奮力拋出,那精靈之火穩定之時妖冶無比,像是一個正在熱舞的歌舞伎。可一旦受到衝擊或者顛簸,就會釋放出燎原之勢,張牙舞爪蔓延開來,彷彿老虎的牙齒。
忽的一下,火球彷彿丟在汽油桶上,墨綠色的火焰急劇擴散蔓延,把整個隧道映得透亮。衆人皆向後退了退,唯有周宇不退反進,火牆在他與門之間,最短的距離卻唱着最長的悲歌。
熊熊烈火燒了足足一個鐘頭,火勢漸漸弱了下去。周宇一把搶來菲斯佩斯的長矛衝上前去,挑開那些灰燼火炭,用力戳擊動力艙的合金門。
叮叮噹噹,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傳入耳中,卻像是一記記重錘砸在他的心裡。
精靈之火沒有用,絲毫沒起任何作用。正當幾位領主垂下頭,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們看到周宇跑到那堆玲瓏球跟前,這些玲瓏球均系雙頭鷲一族用草原上一種特殊的植物——莞爾草編織而成,安靜之時的精靈之火被困在其中,就像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門口掛着的大紅燈籠。此番旃陀囑咐手下帶來了不下上百枚,不僅用作救援之用,更待任務結束後由各族領主帶回族內,分而據之。
周宇走到堆滿一地的玲瓏球前,撿起一枚朝裡面吹了一口氣。那綠色火苗原本像睡熟了的嬰兒,一受外力刺激立刻躁動起來,就像往火堆上澆了一瓶烈酒。
門薩他們不知道他要作甚,皆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周宇是人族,這番接近接觸精靈之火,難道是不要命了?
“大、大人,危險吶!”菲斯佩斯忙出言相勸,此人手裡持有封魔球,論歷屬索拉西亞大陸上人族的最高領袖,自己叫他一句大人並不跌份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宇把火球在自己手上掂了掂,右臂一揚奮力甩出,玲瓏球像拋出去的***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正中合金門。轟的一聲炸裂,綠色火苗像踩爆了的西紅柿,四處飛濺、滿門皆是。
周宇面無表情,這次彎腰拾起兩枚。左右開弓,轟轟又是兩發***,擊中大門。再兩枚,兩枚之後再兩枚。
四枚!旃陀跟泰坦面面相覷,想要出手阻止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眼見那玲瓏球拋出雖然威力驚人,可是十幾枚過去鐵門紋絲不動,連個坑都沒炸出來。大人是不是瘋了?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爲何還要堅持呢?
精靈領主並不擔心火種被他用完,塞伯拉坦魔盒已開,精靈之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只是這封魔球的主人如同瘋魔了一般,實在令人唏噓啊!
“大人!大、大人!”門薩窸窸窣窣走過來,雙腿直立,用前爪拍了拍周宇大腿。
“嗯?”周宇面無表情,行屍走肉一般答應了一聲,繼續撿起玲瓏瓶向鐵門砸去。
“大人,別砸了。沒用的。”門薩舉起自己的長鼻子指了指鐵門上那些黑黢黢的斑點,爆炸除了造成一些淺淺的印痕以外,什麼都沒留下。顯然,這種合金並非出自無主之地的人族之手,因爲精靈之火對它不起作用。
“大人,節哀啊!”旃陀過來用翅膀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泰坦?”周宇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嘴裡喊了一句。
“在呢,大人有何吩咐?”幾人眼看帕楚雅還未付諸行動,人族便兌現了交出精靈之火的承諾,對眼前這位封魔球持有人是極度的尊敬和信任。
“外面、怎麼、樣了?”周宇手裡***沒停,嘴上卻是問起了那些在飛船外圍尋找突破口的獨眼巨人進展如何。
“大、大人,本族那些勇士回報說,幽冥山谷除了這個入口外再無入口,簡直就是鐵板一塊!”泰坦皺着眉頭說,儘管他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可剛纔看大都督那失心瘋的樣子沒敢說出來,怕他做傻事。
“哦,你們、先出、去,我、一會兒、出來!”周宇依舊是面沉如水、看不出是憂是怒,雙手機械地重複着拾起——瞄準——投射的動作。
也許此時他們能做的,也就真的只有給他一個獨處的空間吧。菲斯佩斯引着衆人亦步亦趨地退出了隧道,走在最後的瑪夏和班布爾雙眼通紅,哭着卻不敢出聲。
十個、八個、六個、四個、兩個!
最後兩個,周宇掂在手裡,綠色的搖曳中彷彿倒映出了那個熟悉的嬌豔欲滴的笑臉。他用盡全身力氣,投出的同時喉嚨裡爆發出讓人撕心裂肺的獅吼。“啊——啊——啊——”,響徹整個隧道。站在隧道外面的幾位領主聽到幾聲哀嚎無不爲之動容,一個個感同身受地低下頭,不言不語。
炸在門上的火星彈回,把他的衣衫燒的破爛,手裡因爲無數次的提拿玲瓏球,被精靈之火薰得猶如黑炭。周宇把兩隻手掌搓了搓,掉落片片皮肉,鮮血從掌心汩汩涌出、順着小臂滑落。
奇怪,怎麼不覺得疼呢。
他走到鐵門前,呆呆地望着密碼鎖,不知所措。
雙手扶着這扇天人永隔的門,眼淚再次流下。
“妮卡,對不起,我得走了。你的未竟之夢,我要替你完成。”
說完,他藉着幽幽綠光用手掌在鐵門上寫下一行字:上帝總是把你身邊最好的東西奪走,以提示你得到的太多。
寫完後他把袖子撕成碎布條,纏在自己雙手之上。轉身衝着那個癱坐在兩米外的士兵枯骨鞠了一躬。
“老兄,麻煩您繼續替我守護着她。辛苦了!他日九泉之下若能相逢,我敬您三杯!”
絕塵而去。
死亡並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訣別之人留給你的全是美好的回憶,讓你連找個理由騙自己去憎恨都沒有辦法。先是薩曼達,然後是大寬二柱子,現在輪到了妮卡。是我得到的太多嗎?在這條失予路上我還要走多遠。
“謝謝各位領主,也煩請幫我向各族英雄轉達一番謝意!”周宇從谷口出來,平靜地向四位領主鞠了一躬。
“也請阿伊達節哀。”門薩代表諸位領主上前致意,歷任的人族領袖、封魔球持有人都被精靈稱之爲阿伊達。精靈族的領袖被人族稱爲索蘭託,但是傳承索蘭託的幻蝶族已經滅絕亡種了。也就是說,世上再無索蘭託。
“阿伊達,薩米爾、薩米爾她。。。”旃陀顯然有話想說,被泰坦瞪了一眼後又咽了回去。
“旃陀,他日天地大戰重啓,我若是戰死在你之前,你就費心多跑一趟,把我骸骨葬於此地可好?”
“阿伊達,你。。。”
“好了,就此別過吧各位領主,我要趕回伊萊克城邦。不日出發,前往醉花城參加天牧狩大賽。”
“那、那這精靈之火?”菲斯佩斯搶上一步問道。
“許了你們的,自是你們的。還問來作甚?”大都督擺了擺手,翻身上馬。顯然,他並不打算與門薩同路而歸,此時此刻他只想安靜地一個人。
“阿伊達,帕楚雅之事因巽王傳人而成,現如今、現如今?”門薩欲言又止。
“還望各位恪守承諾,以慰薩米爾在天之靈!”
“駕!”三匹快馬在幾人的視線中消失遠去。
伊萊克城,傍晚十分。
疾馳了五日的周宇一身疲憊,返回了那家小客棧。他從屋裡拎出兩大袋金砂,墩在店掌櫃面前。
“掌櫃的,這間房我想買斷了。”
“客官,您這是做什麼?買、買斷是什麼意思?”
“買斷就是從今往後別安排別人住了,這間房我想留下來。”
“這個、這個。。。”店掌櫃有些扭捏,這種方式在他印象中還沒有先例。
“噢,要是錢的問題沒關係,如果錢不夠每年年初我都會派人來送上銀錢,這回沒問題了吧?”
“客官瞧您這話說的,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您張嘴這裡就跟家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談什麼銀錢?”說着,店掌櫃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上去抱着兩袋子金砂就往後扛去。
“先別忙,掌櫃的,您知道這城裡哪家匠人的手藝高超嗎?我想打個東西!”周宇叫住他。
“打個東西,什麼東西?是鐲子還是戒指?”店掌櫃的疑惑。
“喏,就是這個!”周宇攤開掌心,那纏着的麻布上一顆銀幣大小的黃色石頭映入眼簾。
“這、這是?”
“就是把這石頭中間打個孔,我想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周宇攥上手掌,思緒飄返回離開的那一刻,他在動力艙門口拾起夾碎的一顆西西弗斯。
“城東的那家匠鋪應該可以,您不如交給小的。小的跟他家掌櫃交好,保管給您做的巴巴適適。”
“好,那就交給你好了。掌櫃,記住這東西雖說不值錢,但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可別出了岔子。”
“客官放心,小的就是把自己弄丟了也不會弄丟您的東西!”
失去了妮卡,對於克津、詹索、斯芒、車賴漫和維迪等人來說,幾乎沒有造成任何觸動。反而是博拉達,得知了消息後痛哭了一大場,他親手爲妮卡刻了一個靈位擺在周宇買斷的那個房間裡。每天早晚三炷香,幾天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老薛,明日我就要出發前往醉花城了。這南部大陸新序初定、百廢待興,我還有些不放心。您老多照應一些,克津和詹索他們雖然是自己人,但處事經驗不足,難免毛毛躁躁的。若是有什麼計較,你別往心裡去,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周宇坐在布魯諾城堡會客廳裡,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大都督,此話見外了。薛西斯得以再世爲人,全賴兄弟出手相救。如今若不報以肝膽相照,九泉之下如何面對瑣羅亞斯德?”薛西斯虎嘯龍吟,陪了一杯。
“那天牧狩大賽絕非歌舞表演,裡面玄機錯綜、殺機四伏,我覺得就算說它與索拉西亞大陸的命運線完全重合也不爲過。既然咱們已與精靈五族重啓帕楚雅,那日後血雨腥風襲來,便是同舟共濟之勢了。”
“大都督費心了,要不還是本王與你一同前往。有長生軍相伴,何患它牛鬼蛇神?”
“暫時先不用,我已囑咐克津修築從伊萊克通往醉花城的官道,沿途設置驛站,安插了不少咱們的斥候。長生軍這邊還望老兄嚴陣以待、厲兵秣馬,若是需要大舉進軍我會讓傳信於你。”
“大都督此去虎穴龍潭,闖足九死一生之地讓人欽佩。兄弟保重,來!幹!”兩人酒樽一碰,甘飴入肚。
“對了,我讓班布爾帶回來那塊晶石你試了沒有,可否在正午之時與精靈族互通?”
“試倒是試了,但未能如願。”薛西斯放下酒杯,嘆了口氣。顯然,此事的失敗讓他聯想到了白白逝去的妮卡。
“也許是因爲晶體太小,能量不足。也罷,小米加步槍的日子咱也得過,是不是?薛兄,一會兒還麻煩您把我這臉上的“窺魔術”解了吧,妮卡走後我想了很久,不想再畏首畏尾的,我就是我,怕個球。來,今夜不醉不歸!”
“哈哈哈,好!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