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是一場賭博。
周宇賭的是信息不對稱,賭杜班人並不知曉如何前往索拉西亞。當然,這也不是他盲目自大,是有根據的。如果說有人知道如何前往溫暖溼潤、物華天寶的新大陸,他們還會在這裡忍受洞穴生活,吃幹炸洞穴生物嗎?
大都督覺得不會,他們應該並不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很難過得了命運峰車站守衛那一關。周宇猜測,衛兵的任務是雙向的:既要防止索拉人爬上來破壞悲傷的源泉;又要阻止洞穴人坐車跑出來,攪亂兩個大陸的秩序。
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要靠實力說話。雪崩埋葬的那些僱傭軍配備有槍支彈藥,不是十個八個流寇土匪拿得下的。大都督有充分理由懷疑,這些士兵直接受命於火王熾和水王漓,鎮守通關要塞。
“好,既然有奇蜂和刁蠶兩位少爺作保,在下手裡最後這張王牌自然能搏個好彩頭。”周宇口花花地說道。他利用二人對自己的信任偷換了概念,人家並沒有說爲拍賣做擔保,只是相信他和孩子介紹外部世界的話而已。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請看這裡,不要吝嗇你們的目光、掌聲和叫價聲!世界很大,有機會是應該去看看的。話不多說,第三場拍賣,通往索拉西亞的門票,開始!”周宇拿好架勢,手中鋼管一揮。
“五百袋索慄!”奇蜂虜得第二標後自信心爆棚,一開場就是五百。這個價碼代表着什麼,周宇並不知道,但他從周圍不少看客張成正圓的口型直徑來看,這是一筆鉅款。
“哼,奇蜂,你還拿得出五百袋索慄嗎?別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報個虛數跟老子在這兒對標!”刁蠶的猜忌不是沒有道理。正常情況下,拍賣之前都是要有一定數額的保證金交予第三方保管的,不過事發突然又是在列車上,讓人家一次性出具自己擁有如此財力的證明的確有些困難。
“我堂堂。。。算了,不跟你這種人計較。來人吶!”奇蜂彩袖一揮,周宇看得心馳神往。翼族怎麼都這個德性,一個個陽剛一些會死嗎?
衆人目光聚集之處,奇蜂手下一個下人把揹着的牛皮袋子打開,從裡面取出一件東西,高高舉起。
那是一個礦泉水瓶大小的物件,通體潔白無比,像是用石膏打磨而成,但看它表面的光澤又比石膏圓潤許多,猜測應是金屬或瓷制。周宇搓着下巴,皺眉盯着圓筒,上下都有孔、上小下大,這個呈套袖狀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是天賜神臂!”人羣中有人認出了這個東西,轟的一聲場面失控了,不少俊男靚女開始向場地中央涌來,爭先恐後地踮起腳尖一睹所謂天賜神臂的風采。
什麼是天賜神臂?周宇一頭霧水,竟然可以讓這些人如此趨之若鶩,一定是個好東西。
“怎麼樣,刁蠶。這個夠證明了吧?”奇蜂雖然看上去比刁蠶小上十來歲,可氣勢一直是咄咄逼人,從未落了下風的。
“切,誰知道你那天賜神臂是真是假!再說了,是人都知道天賜神臂、神足都是成對兒的物件。你只有一隻,想興起什麼風浪?”刁蠶翻了翻白眼,根本不爲所動。
“你、你這個無賴,你倒是拿出來點硬貨讓我瞧瞧啊?”
周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倆人都有理由起急。
“哈哈哈,還真不是嚇唬你。來啊!”這回輪到刁大公子炫富了。當然,他們這種炫法兒周宇絲毫無法融入其中,因爲他們的所謂“財富”在大都督看來有點兒飄。
兩個下人從角落扛起一個麻袋,走過來墩在場地中央,看他們的姿勢這麻袋並不沉,但不好判斷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其中一個僕人打開繫着袋口的繩子,一腳踹在袋子側面。嘩啦啦個不停,數以百計的金黃色塑料塊兒從裡面涌出來,灑落得滿地都是。
全是琥珀,大部分是透明的,不少已經達到了蜜蠟的級別。周宇算是大開眼界了,這個時代、這個大陸應該不會有人用合成的方法來搞二代琥珀、二代蜜蠟吧,自然是真品無疑。
“這麼多黃蚩!”
“好傢伙!”
“嚯,大手筆啊!”
圍觀之人還沒從天賜之臂的熱乎勁兒緩過來,又被整整一麻袋琥珀吸引過去。不過,黃蚩是什麼?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周宇想到了庫茲西亞大陸上的藍蚩,代太夢的排泄物。這黃蚩不會也是從某些蟲子的特殊部位排出來的吧,大都督一陣惡寒。
“奇蜂,如果我沒猜錯天賜之臂是你老子讓你送去哪裡的吧,可別弄丟了、弄壞了讓你爹把你腿打折。跟我鬥,也不掂量掂量,等你老子死了再說!”
刁蠶一番話聲音大、嗓門重,整個車廂裡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周宇心裡暗忖,這小子說話是有夠陰損的,短短兩句就道明瞭幾個重要信息,雖然他是想提醒對方、點撥旁人,但沒想到卻對大都督起到了醍醐灌頂的作用。
首先,奇蜂雖然是翼族的重要人物,但不是頭號人物。刁蠶說他要想繼位得死爹,那他極有可能是族長的長子。
其次,刁蠶數落奇蜂絲毫不給他留一點兒情面,可見蟲族跟翼族的關係已經差到了極點。否則,就算不是合作關係,兩撥貴胄見面也沒必要劍拔弩張、撕破臉皮。
最後,他二人彷彿並不是對拍賣感興趣,藉着自己這個道具玩一出另類的角鬥纔是他們的真實目的。周宇嘆了口氣,原來自己纔是賭具。
“二位、二位少爺,別、別這樣。我相信你們都能爲自己喊出的價碼負責,咱們還是繼續、繼續哈!”夜長夢多,周宇覺得已經耽擱得夠久了,再拖下去還不知道有什麼妖魔鬼怪蹦出來。總之,他相信雙方有實力兌付拍賣金就成。
此時的奇蜂和刁蠶二人一個臉朝東、一個臉朝西,要說找他們的共同點,還真有一個——都用後腦勺看人。
“奇蜂少爺,五百!”大都督急忙把剛纔斷條的情景給接續上了。
“六百!”刁蠶沒好氣地舉了舉手腕,臉上不屑一顧地掃了一眼天賜神臂。奇蜂的下人如臨大敵般把神臂裝進牛皮袋子,人躲到奇蜂身後。
“八百!”
“一千!”
“一千!已經到一千了,還有沒有人叫價!”刁蠶喊到一千袋索慄的時候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顯然這點毛毛雨他還是掏得起的。
反觀奇蜂,就沒有那麼舒服了。這小子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眉毛鼻子擰在一起。剛纔刁蠶在第二局失利給他造成了錯覺,他以爲刁蠶沒錢了。可就在幾秒鐘之前,奇蜂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刁蠶之所以跟他擡價是要趕鴨子上架,人家根本沒把第二局放在眼裡,其實是在跟小孩子玩過家家、逗樂子呢。
“怎麼,再喊怕回家你老爹打你屁股?哈哈哈!”刁蠶帶頭,身後一羣紈絝子弟笑翻了天。
“王八蛋,你、你不要太猖狂,刁蠶!”奇蜂咬牙切齒地吼道,奶油小生的矜持不復存在。同時也是表明,自己的確沒有那麼多錢。
“好,一千袋索慄,刁蠶少爺出價一千袋索慄。有沒有超過一千袋索慄的兄臺?一千袋索慄、一次;一千袋索慄、兩次。。。”正當周宇打算落錘,趕緊結束他自導自演的好戲之時,又有人出來攪局。
怎麼總是在一切都水到渠成,來這麼一出呢?
“我家主人出狸城!”一個男子的聲音打斷周宇,也硬生生撕裂了刁蠶和奇蜂的亂鬥。
“什麼、什麼東西?兄臺,您靠近一點兒說話,小的耳背沒聽清楚!”周宇把手掌搭在耳廓邊,他的確沒聽清。
“我們家主人出一座城,狸城!”那聲音重複了一遍。
現場登時再次騷動起來,原來沒聽清楚的不止大都督一個人。抑或是大家都聽清了,只求此人確認一番。
狸城?用一座城喊價!不是吧,玩這麼大?周宇剛盤算着一千袋索慄到手是先買油條還是先買包子,這邊就殺出來個程咬金,要以城換自由。
乖乖,還能不能更刺激了?
“誰啊,這麼大口氣?”半分鐘之前還自鳴得意、痛宰對頭的刁蠶有些不高興了。剛開始玩的時候,您掖着藏着,我這都準備收攤兒了你橫插一槓,不是找茬是什麼?
奇蜂臉上倒是眉舒目展、愁雲漸散,顯然因爲有人攪和了刁蠶的好事而愉快不打一處來。他幸災樂禍地向發出聲音的角落瞧去。
不止有他們倆,全場人包括大都督都在滿世界找着那個聲音的出處。
果然是從最遠的角落發出來的。
“這位、這位先生,請你家主人前面敘話可好?”人太多,周宇要想過去只能踩着他們腦袋過去。
“不用了,就問你還有人出價高過狸城嗎?”下人打扮的漢子又呼喊了一句,這一句大家聽得更加真切,因爲找到目標了。
狸城,狸城到底是個怎樣的城呢?周宇對索慄沒概念,對狸城二字更加迷茫,如同看到高數一的考卷。聽名字應該是犬族的城市,至於在哪裡、有多少人、產什麼、基礎設施建設得怎麼樣就一概不知了。
不過,就算是一座死城,它的意義也遠超過一千袋索慄。因爲有城在手,人就不能算是人,而是人上人了。遙想三國時期,劉關張據守小沛,城雖小但城主、城主的叫着,劉備的逼格都提高了。
如果在場任何一人站在周宇這個位置,現在已經毫無懸念地落錘了。有些人總是嘴上喊“哎呀,不要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失之一城一地、得之千里萬里”,給你一座四九城擺跟前兒試試,讓你當城主你能說走就走嗎?心都不帶動、肝都不帶顫地扭頭就走,那是錢鍾書不是你。
可就巧了你說,周宇正是唯一那個對城池不感興趣的人。不過但凡是個聰明人,都會做出明智理性的判斷:第一,他沒有將、沒有兵、沒有勢力範圍、沒有同夥同僚,白來一座城能守多久?說句不好聽的,屁股沒坐熱就會被拉出去砍頭。第二,憑空飛來一座城池,若是兵強馬壯、民富牆堅還行,要是老弱病殘、家徒四壁怎麼辦?去哪裡化緣養活這麼多人?是去當城主還是就職於扶貧辦?
第三,別摻和政治、別摻和政治、別摻和政治,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得說三遍纔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就踏上與五族和另外兩股不知底細勢力爭鬥的行列,大都督要不要嫌自己命太長?
想到這些,周宇心裡有了打算。
“一千袋索慄,成交!通往索拉西亞的唯一一張門票,恭喜刁蠶少爺標得!”大都督率先帶頭鼓起掌來。
現場先是一陣錯愕,之後幾秒才稀稀拉拉擠出幾個不太像樣的掌聲。很多人自是不解老豬頭的選擇,但人家既然這麼說就擺明了態度,是收錢不要城。沒問題,賣家市場人家說了算,他就是隻收馬糞不要錢旁人不是也沒脾氣嗎?
“哈哈哈,兄弟聰明睿智、高瞻遠矚,刁蠶佩服、佩服!”本以爲輸定了的刁蠶沒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有如此風度,簡直讓自己刮目相看。他甚至有些開始懷疑大都督的身份,到底是不是一個開火車的。
“哪裡、哪裡,小農意識、小農意識。各位、各位哈,小的耳朵不太好。剛纔遠處那位先生喊的什麼也聽不太清楚。遺憾、遺憾吶!不過沒關係,一千袋索慄我老豬頭知足!知足常樂,嘿嘿!”
周宇不想得罪人,尤其是後面那位不願意露面的神秘人物,能出得起一座城籌碼的人在整個杜班西亞也不會有幾個。要想活到下車,最好別跟這些大佬撕破臉皮。
就算自己不接人家的招兒,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總是可以的。所以,他才說自己沒聽清楚人家的出價。當然,明白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場面事、場面畢,人家說了小農意識,非常明顯是想說我一個開火車的你讓我當縣長,對不起、幹不了,好意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