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諾的城堡還餘下四五十號守衛,看來爲了剿滅叛亂他也曾孤注一擲。這些殘餘守衛基本都是弓箭手,他們藏頭藏尾地躲在箭塔之上,時不時放一兩支冷箭。可是城堡的兩座箭塔如此明顯,始終在衆人的關注之下,冷箭也就稱不上冷箭了,軟綿綿地射在地上或者盾牌上。
“布魯諾大人!”
“布魯諾大人?”
周宇在城門外揹着手來回踱步,拿出了“安紅沃翔膩”的氣勢高聲呼喊着。
不出須臾,那個俊美男子出現在城樓之上,身旁伺候着五六個僕人。他依舊是一身精美的獸皮,頭上裝飾着五顏六色的羽飾,臉上畫着油彩。正是布魯諾。
“我當是何人作亂,原來是里長大人吶!有什麼拎不清的事情,非要鬧到動粗的地步?誰惹了里長大人,讓布魯諾幫你撐腰!”城樓上底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哈哈,領主大人客氣了,小的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咱們之間沒有什麼算不清的事情。如果說有,也是他們跟您想算算舊賬。”說着,周宇揚手指了指身後的一千來人。
“噢?里長大人說笑了,這羣奴隸本就是我布魯諾的私有財產,論律我執掌他們的生殺大權。何來他們與我算賬之理啊?”
“論律?不知布魯諾大人論得是哪條哪款?是大陸法還是海洋法啊?”周宇眯縫着眼睛望向城樓。
“自然是奉索拉西亞大陸之王,醉花城至高無上的領主加繆大人之旨了!看來里長大人是沒把加繆大人放在眼裡,難不成是想造反?”說道這裡,布魯諾剛剛點出了謀反兩個字,看來也是老謀深算,繞來繞去無非是要把這筆造反的帳給扣上個反對加繆統治的大帽子。
“啊哈哈,布魯諾大人說笑了。小的怎麼敢反對加繆大人,就連您小的也是俯首稱臣、五體投地啊!”
“既然如此,你叫這些奴隸把兵器繳了,現在速速回去奴隸營。我布魯諾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事後絕不追究。怎麼樣,里長大人?”布魯諾眼中寒光一閃。
“嗯。。。”周宇露出思考和爲難的表情。
“里長大人,鬧到如此田地究竟是何原因?是缺吃少穿?我讓他們明日開始加倍供應飯食,每人新做一件衣衫。還是因爲哪些不開眼的守衛觸了里長的逆鱗,告訴布魯諾,我幫你出這口惡氣。”布魯諾一看周宇在沉思,連忙在談判上加了些籌碼。
“哎呀,布魯諾大人,這個嘛!不好辦吶!”周宇故作爲難狀地搖了搖頭。
“里長大人還有什麼要求,咱們也別打啞謎了,一是一二是二擺出來談清楚吧!”布魯諾發現自己的奸計如同一拳打中了海綿,沒有吃住力氣啊。
“布魯諾大人,不是小的不想跟你談買賣。實在是職責所在,小的奉上峰之命來此地便宜行事。除了造反,沒有別的權限吶!”周宇口花花地說着,轉瞬就給自己戴上了一頂“奉旨造反”的尚方寶帽。
“噢?不知里長大人的上峰是。。。”
“不知黑洞裡來的人大人聽說過沒有。。。”
一個自上而下、一個自下而上,四目相視、橫眉冷對,周宇和布魯諾在這凝重得讓人窒息的空氣中,無聲無息地角力着。顯然,這筆買賣是談不成嘍,因爲大都督根本沒想談成,只不過是探探這老狐狸的底兒,看他還有什麼殺手鐗沒拋出來。實驗證明,丫沒有了。
“放箭!”
“班布爾,打!”
兩個人幾乎同時下令。城樓上、箭塔上露出幾十個黑色頭盔,嗖嗖向城牆下聚集的奴隸兵射來羽箭,一時間破空之聲凌厲至極。
大都督也非沒有準備之人,他吹了一個口哨,正在向城牆上拋擲燃燒火把的奴隸兵分開一條路,後面快步衝上來兩組人馬各三四十人,在巨大木質盾牌的遮擋下,扛着兩根直徑足有兩米的巨大圓木後來居上,衝着緊閉的城門鑿去。
打仗、射箭不擅長,扛大木頭他們是最拿手的了。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大都督之前怎麼沒想到啊,這幫小子最適合攻城了。
“轟轟!”兩聲巨響,周宇感覺自己腳下的大地都顫抖了。布魯諾這城堡是木質對開城門,第一回合撞擊之下,已是散碎一地、搖搖欲墜了。看來,它很難撐過三回合。
不出周宇所料,三合之下,木門破矣。奴隸兵一擁而入,分分鐘便斬殺了殘留的幾十個守衛,一些人因爲沒有手刃這些奴役自己幾十年的惡魔而憤憤不平。
戰鬥在口水中開始,也在口水中結束。
“怎麼樣啊,布魯諾大人?”周宇看着捆起來仍在他面前跪着的布魯諾。
“泥腿子、死螞蟻,你們這些牲口不如的東西。我已經派人向附近的尼彩、畔伽、豐睿領主求援了,哈哈,不如兩日援軍到來之時,就是你們喪命之日。”布魯諾用了掙了掙,呸呸兩口啐在兩邊押着他的奴隸兵臉上。
“唉?急什麼急嘛!兩天以後的事情,兩天後再說。瑪夏、卡茲克,布魯諾大人賞了你們兩口仙茶,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我沒教過你們禮尚往來的嗎?”周宇揹着說,越說越大聲。
“是,里長!”瑪夏、卡茲克兩人各深吸了一口氣,咳咔了一大口,兩塊濃痰吐在布魯諾臉上。
“你!我!啊,我殺了你!”布魯諾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從來只有他剝奪別人東西甚至生命的份兒,今兒卻要跪在這裡忍受奴隸們帶着老壇酸菜味兒的口水,他幾乎馬上就會瘋掉。
“殺我?省省吧,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起初,周宇並沒對他動殺心。一是因爲索拉西亞與庫茲西亞的大陸法則基本是一樣的,勝者爲王、敗者爲奴,奴隸是交易品、戰利品、私有品,從這點來說布魯諾只不過是這法則裡的一個組成部分,存在着就是合理的。不能因爲他出身領主世家,就說人家成分不好,非得私下改檔案那不合時宜。
第二是因爲奴隸營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是布魯諾的目的顯然不是爲了折磨他們,而是爲了加快工期建造雨神廟。統治與被統治,遊戲規則來的,無可厚非。
三是不知爲什麼,也許是因爲長得有些帥,也許是因爲言談舉止優雅,心思縝密深邃,周宇對他還是有着一點點好感。畢竟,此人還聽從自己的建議,在奴隸營實施了改革。
但是這一切,被即將到來的一幕打破了。布魯諾活下去的希冀,也如同掉在地上的紅酒杯一般咔嚓嚓碎成無數碎片。
“里長大人,您、您快來看看!”班布爾奉命搜查整個城堡,緝拿漏網之魚,統計勝利果實。
“大呼小叫什麼?”周宇心想,老子什麼沒見過,能嚇得住我?接下來映入他眼簾的一幕,然人膽寒。
沿着樓梯一直下行,便是城堡的地下一層,一個巨大的正方形房間,足有三四百平米。裡面是各式各樣的人偶,如同溫莎夫人蠟像館。人偶都是年輕貌美的女性,一個個栩栩如生、神態各異。有。。。
嗯,周宇仔細觀察了一番。沒有微笑、開心、快樂的,各個都是恐懼、尖叫、哀嚎的表情,或雙手捂眼,或雙手挖嘴,又或用力撕扯自己的頭髮,抓撓面頰。而且,這些女子都是赤身裸體,寸縷不掛。
這些是?周宇伸手輕輕碰了碰一個人偶的手筆,硬邦邦的像極了蠟製品。難道,這布魯諾手下還有如此能工巧匠,居然能把蠟像做得如此逼真。
走在旁邊的班布爾看着這些一絲不掛的美女塑像,腳底下打晃兒,一不小心絆了個趔趄撲倒在前,直接帶倒了一個雕塑。咚的一聲,那雕塑齊腰碎成兩半,瞬間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里長,是什麼這麼臭啊?”班布爾忙捂着鼻子,這臭味兒比豬圈有過之而無不及。周宇走過去查探了一番,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斷成兩截的人偶腰部,腐爛的內臟組織灑落一地,臭味兒便是這股屍臭。此前由於整體被蠟塑封,味道滲透不出來而已。
“媽的,狗日的死變態,居然用人來做玩具。”周宇破口大罵,現在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奴隸營沒有年輕貌美的女子了,都被這看上去溫文爾雅實則衣冠禽獸的布魯諾先奸後殺了。而他一定還有一種特殊的法門,能在短短瞬間遍把人殺死蠟封。
“裡、里長,這、這兒有一個池子。”在房間角落,有一個圓形的、直徑約爲四五米的池子,裡面咕嘟嘟冒着黃色的氣泡,看上去不像是滾水也不是滾油,因爲靠近了過去並沒有感覺到燥熱。
“哎?別伸手,是不是嫌自己手多?我幫你砍了!”周宇一腳把要伸手試水的卡茲克踹倒在地。他拿過身邊一個奴隸兵手裡的木槍插進池子裡半截。
突然,衆人瞪大了眼睛,那液體跟有生命似的,順着木槍的浸入部分開始向上爬。周宇把槍放平在池邊地上,那黃色液體爬滿木槍,但不知道爲什麼又窸窸窣窣回到池子裡去了。
“裡、里長,這、這不是水吧!”班布爾都快嚇尿褲子了,結結巴巴地問。
“肯定不是,你要不要來兩口試試。”大都督說着,從旁邊木臺上拿起水瓢,做出要給他喂水的動作。
“呃、不用啦、不用啦,小的不渴、不渴!”班布爾嚇得倒退了十好幾步。
“去,把布魯諾給我押過來!”周宇皺着眉頭對瑪夏說。
“是,里長大人!”
不出一分鐘,布魯諾帶到。這美男看着滿屋子足足有兩百個彌散着曼妙和淫靡氣息的胴體,迷醉的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樣,里長大人?看到了在下的傑作嗎?”布魯諾眼睛泛着綠光,無比激動地說。
“這就是你的傑作?用活人做蠟像?”
“蠟像,蠟像是什麼?這是永生,在下在封鎖她們卑賤的靈魂,讓她們永世不能超生,永遠囚禁在這下賤的軀殼之中,任人蹂躪、任人宰割!啊哈哈哈哈!”笑聲淒厲而尖銳,如鷹隼一般,在偌大的地下室裡激起回聲,久久不散。瑪夏等人後背直冒涼氣,警覺地摁住他。
“永生是吧,太棒了!媽的,老子最喜歡永生了。瑪夏,把這孫子給我扔到池子裡去。我看看,永生是怎麼個意思!”周宇說罷,往右手邊的池子裡一指。
奴隸兵雖然木訥,但並不傻。大多已經猜到了自己的這些姐妹遭遇過怎樣非人的折磨,不少人還站在那些蠟像前擦着眼淚。他們雖然吃着廄肥,與豬馬食宿同槽,但至少還活着。這些姐妹,卻早已陰陽兩隔,更難堪得是居然死得如此屈辱。
“哎?你們竟敢?你們膽敢?”布魯諾還迷醉在自己創造的藝術品之中時,七八雙憤怒的雙手已經高高把他舉在空中,那些仇恨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撕碎了,爲自己死去的同胞祭奠。
“扔,還等什麼呢?等上菜呢?”大都督一聲令下,布魯諾整個人被扔到池子裡。周宇連忙伸手拉拽兩邊人向後撤了幾步,以免身上被濺上酸液。
只見丟入池子裡的布魯諾先是半蹲着,然後站起身,表情十分怪異。那些黃色液體從下向上爬着,就像有生命一般,窸窸窣窣不停涌動。到了臉上又從嘴巴、耳朵、鼻孔處鑽了進去。只是片刻,布魯諾便不動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周宇,兩隻手用力扒着自己的下頜,表情好似看到了死神一般。
“裡、里長,死、死了嗎?”
“我怎麼知道。”周宇猜測,這池子裡的東西可能並不是某種液體,而是一種微生物,它們不吃無機物,比如剛纔杵進去木頭棍子就沒反應。但是對於人這種有機體,周宇高度懷疑它們會快速吞噬人體裡的某種因子,使得人被迅速蠟化。就像那種叫做乾燥症的病。
“瑪夏,拿繩子把布魯諾大人給我撈出來。拖到外面曬乾,讓大家瞻仰一番。卡茲克,找些人手把這些姐妹身上蓋上麻布,搬到城堡外面,火葬了吧。死者爲大,更何況又是我們的同胞,送她們一程。”周宇面色凝重。
雖然對着這些赤身裸體的女奴,奴隸兵們卻沒有半點淫邪之念。他們無聲地嗚咽着、流淚着、嘆息着,彷彿耳朵裡傳來了那一陣陣淒厲無比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