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菲斯被捕的消息很快就被MR.Morning Call管家傳遞給了千禧總兵,如今捕風城的二號人物。
噹的一聲巨響,千禧怒氣衝衝地踹開房門,帶着一票禁衛軍闖了進來。
“你這無恥之徒,快放了軍師大人!”千禧手裡拿着一把寬幅巨劍,冷冰冰地朝周宇一指。
“我若按你說的做就是腦殘,你說出這種不過腦子的話卻是連腦殘都不如啊!”周宇翹着二郎腿坐在牀榻邊的椅子上,劍把兒搭在腿上,劍尖搭在捆成糉子的沃菲斯身上。
“妮卡你個叛徒,看了解了這賊人之後我怎麼收拾你。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千禧惡狠狠地瞪着蹲在窗臺上的少女說。
妮卡還是嘴裡叼着根草棍兒。她嚼了嚼,懶洋洋地說到:“省省吧你,大師兄!你想殺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我說,你有點兒新鮮的沒有?比如,咱倆搞個對象什麼的?”說罷,妮卡做了個鬼臉。
“你、我殺了你!”千禧言畢要衝過去。
“唉,且慢!且慢!”大都督一腳踹上身旁的椅子,那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打着滑兒滑向門口,正好擋住千禧來路。
“現在不是你撒野的時候。我跟你,做個生意!”大都督一邊挖着耳朵,一邊說。
“什麼生意?”
“簡單至極的生意。一個換五百個。”周宇朝牀上努努嘴。
“你做夢!”千禧啐了一口。
“是嗎?”大都督劍光一閃,沃菲斯左手的拇指應聲而斷。跟其他四指一樣,落在地上砸成齏粉。
“啊、啊、啊,嗚嗚!”周宇看着沃菲斯痛苦無比、輾轉着要翻身起來的樣子不知道是疼痛所致,還是心疼自己整個左手都失去了手指。
“你、你?”千禧氣的吹鬍子瞪眼卻不敢再前來一步。
“我給你一頓飯的時間考慮。對了,讓管家傭人們給我送兩人份的早餐,不要餑餑噢。”周宇衝着千禧揚了揚下巴。
“你竟敢?”千禧被他那無賴潑皮的模樣簡直要氣炸了肺。
“別廢話,免得讀者埋怨我湊字數。快去快去!”周宇揮了揮手。
不消片刻,早飯備好送來了,是周宇許久許久沒有吃過的細面饃饃和肉湯。他跟妮卡倆人是風捲殘雲、狼吞虎嚥,也不管周圍那幾十個看客。吃完,他脫了鞋兩隻大腳丫子踩在鞋上,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棍繼續挖着耳朵。別小看這挖耳勺,可是周宇從前世號里老犯兒們的聰明才智那兒抄來的。實際上,看守所(不是監獄,羈押尚未宣判的犯人)裡不提供挖耳勺,怕嫌犯吞肚自殺。那嫌犯怎麼挖耳朵呢?不知是多久以前哪個大俠想到的辦法傳承了下來,號裡每週吃一次米飯,每人都把飯粒偷偷留一點兒下來,飯後把這些熟米粒兒團在一起搓成一根兒小棍兒,曬乾了就成了自制挖耳勺了。周宇這一根呢,是餑餑麪粉做的,略微有些粗糙,劃的耳道生疼。
看着周宇身前剩下的半碗肉湯,不少士兵眼睛裡放光。“咕嚕、咕嚕!”一個靠牆的士兵肚子叫了兩聲,在靜如密室的寢房內異常響亮。
“喏,拿去喝,底下還有幾塊肉,別客氣。我請客!”周宇把小餐桌往前踢了踢。
“我說千禧大人,你考慮好了沒有啊?這一頓飯的工夫過去了。你要是再想想,可就得管我的午飯了呦?”周宇把小棍兒包好收進懷中。
“嗯,我考慮好了。交易可以,但不是這麼個交易法兒。我提一個方案:先放了你半數的士兵和將領,你把沃菲斯放了。你把城外那一萬五千圍城官軍都撤了,我再放其餘的。”千禧黑着臉說。
“哦?這麼說那我也提一個方案,你放了我我半數的士兵和將領,我把沃菲斯的上半身或者左半身給你;你放另一半,我給你另一半。怎麼樣?”大都督乜着他說。
“你?你--”
“我怎麼了?許你州官捉五魁,不許我百姓素七對?”
“好吧、好吧,我同意放了你所有的兵士,但你、你不能再傷害沃菲斯一根汗毛。否則,協議撕毀,我也不怕與你殺個魚死網破。”
“瞭解!收到!”周宇打了個響指。
不一會兒,押着沃菲斯走到宮殿正門外的周宇看到了白起、圖達等人,他們一個個被倒縛着雙手,精神萎靡、面色黯淡,顯然也是剛從藥勁兒中醒轉過來。
“大、大都督!”泰山看到周宇後大喊,其他人也跟着踮着腳朝他這邊望來。
“別說話!”周宇喝了一聲。
周宇用劍彆着沃菲斯脖子,在後面押着他。妮卡在另一側,手裡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他腰眼兒。這老賊和小賊的巢穴裡,不來個雙保險大都督實在不踏實。就這情形下,他還要慶幸敵人沒有狙擊手,否則自己和妮卡如此的暴露程度早被打成篩子了。
一邊是三人,另一邊是三十來名將領和五百別動隊。這些人在上千名捕風士兵的包圍之下彙集成一個半圓,向城外一點點挪去。那些士兵手裡俱是舉着長矛,抵住最後一排囚犯,低喝着、怒斥着什麼。再後面,周宇就看不清楚了。千禧則與周宇保持着約莫十米的距離,估計兩人都在盤算着一旦“貨物”脫手後如何將對方一擊必殺。
“好了,現在距離城門已有一段距離。你可以放人了吧?”千禧怒道。
周宇擡頭看了一眼沙坡,黑壓壓的軍士中一個碩大的驢車,車上那金閃閃的髮箍晃得人睜不開眼,不是老佳美是誰?昨晚他囑咐妮卡連夜向守軍最高長官吉爾伽美什傳達了口信兒,囑咐他從早便帶兵在此接應。進城之前,老佳美專門請命留守,他說實在不願意再與沃菲斯、千禧等人打照面。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佳美,弓箭手!”大都督朝沙坡上喊了一句。倏地,步兵後撤、弓兵上前,越有兩千弓箭兵齊齊滿弓待命。不給這老雜毛和小雜毛點兒威懾,怕是很難跨過這座沙丘。
五百多俘虜一個個向沙丘上跑去,因爲背縛着雙手行進速度很慢,加上沙子柔弱不受力,很多人失了平衡。跌跌倒到,爬起來繼續逃着。
“好了,你的人差不多放完了。該輪到你兌現協議了吧?”千禧冷冷地說。
“來而不往非禮也!”大都督朝着沃菲斯的屁股用力一踹,用劍指着那向千禧和捕風士兵狂奔而去的沃菲斯。
突然,大都督瞳孔放大了。
千餘名捕風士兵齊齊分成兩半,如同《出埃及記》裡被摩西分開的紅海。然而,圖窮匕見。
士兵退散後,周宇看到的是黑洞洞的四個炮管兒。
四尊火炮,瞄準着自己和正在向山坡上爬去的那些俘虜。
“我操你姥姥!”周宇罵完一個箭步,提着贖罪之劍就衝了上去。他心裡把千禧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內心中,充滿悔恨和憤怒。
“嗖”的一個黑影從斜刺裡衝了出來,一下把他扛了起來,疾風一般向側翼跑去。
是小沙。昨天周宇讓它回去,它沒有回宮而是回去了營地。就在剛纔,這靈獸一直在暗地裡觀察,發現周宇深陷陷阱,堪堪跳出來救主。
周宇絕望的眼神望着沙丘,那些向上爬着的兄弟們。白起、張獻忠、呂布、豐臣秀吉、圖達、傑朗,甚至還有艾拉薇拉。她那不協調的身子在沙子中奮力地扭動着,腳上靴子早已不知去了何處。他們的臉上,甚至還有着脫困後的喜悅,微笑拂過臉龐卻割在大都督心裡。
“不要啊!”看着遠處那些捕風士兵用火把點燃引線,大都督淚如雨下,他綿軟無力地把頭垂在疾速奔跑的小沙身上。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的宏圖霸業。
“衝啊!”在嘈雜的敵聲、引線吱吱引燃聲和千禧陰險的笑聲中,幾聲稚嫩的聲音從拖在俘虜隊伍最後的幾人口中喊出。
周宇擦了把眼睛,一把薅住小沙脖子上的鬃毛,讓它止步回奔。
是大寬、二柱子他們。他們一直拖在隊伍的最後。此時的他們與那四尊大炮也就距離二十米。
隨着一句衝啊,哥兒五個兵分四路,衝向四尊大炮。雖然手被綁着,可這對於身材敏捷的他們來說毫無桎梏。大寬邊跑邊使了個顏色,自己、二柱子、蕎麥冷、韭葉分別衝向一門大炮,最小的毛細緊緊跟着大寬。
眼見引信就要燒到炮管兒了。
此刻的時間如同凝固了一般,周宇感覺一切都變得如此緩慢、平靜而真實。
火炮後面的長矛兵呼喊着衝了出來,舉着長矛刺向來犯的哥五個。剛剛站定的沃菲斯和提刀就要衝過來的千禧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已在半沙丘上的白起、張獻忠等人回頭張嘴大喊着,不過風聲太烈周宇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看口型是“不-要-啊!”
清晰地映入周宇眼底的是五個瘦弱的少年若脫繮了的野馬,疾速衝向敵營。事發突然,無人想到會有人此時撲過來,就連離炮最近的兵士也由於反應稍慢,遲他們半拍兒。
在最後的一刻,周宇看到大寬對毛細說了一句什麼,然後一膀子把他撞飛。
“轟轟轟轟!”四聲巨響,濃煙、飛沙、哀嚎的士兵。
周宇騎着小沙快速掠過敵營,他俯身一把拽起伏在地上的毛細。二人一犬倏地向自己營地跑去。
“老佳美,放箭!放箭!”大都督擦着淚流滿面的雙頰,大聲狂吼着,吼聲震天。
“白起,殺!殺!殺!一個不留!”大都督從小沙身上墜了下來,仰面朝天看着黃沙和藍天。大寬、二柱子、蕎麥冷、韭葉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如幻燈片似的在自己眼前循環播放着。
“大都督,當兵真的每天都有餑餑吃嗎?”
“大都督,你說的陸海空是這麼玩的嗎?”
“大都督,你別耍賴啊,你出千、你出千!”
“大都督,等到有一天我們哥五個陪您打下了天下,是不是就有很多錢?那時候,我們就一人娶上一個媳婦,生好幾個孩子。給他們好多好多餑餑和肉吃!嘻嘻!”
“大都督,我不像二柱子那麼沒志氣,以後啊、我要做一個像您一樣的人。怎麼說的了那個詞兒?對!叫匡扶正義、劫富濟貧!哈哈!”
可這些,都在剛纔,隨着那幾聲悶響被紮成了回憶。同時被炸燬的,還有千禧的四尊火炮。四個男孩用盡此生最後的一點兒氣力,迸射而出竄進那成年人腰粗一般的炮管兒。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在空中完成,也只有他們做得到。
在大都督和衆將軍危難之時,臨危不亂做出以身堵炮決定的居然是幾個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七八歲,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紀。那稚嫩的手心裡,命運線、事業線和愛情線還沒出落得那麼清楚。
被外力和異物堵住軌道,火炮從中間炸裂開來,周圍的百十名軍士遭了秧,一併被炸死。就連衝過來的千禧和沃菲斯,也被氣浪掀了起來飛出十多米,重重摔在地上。當他們從腦震盪中清醒過來,站起身的時候,箭雨已到了眼前。
成千上萬枚羽箭,把無數捕風士兵射成了刺蝟。他們歪倒在炸碎的火炮底座上,掙扎着爬向城門,互相拉拽着又劇烈喘息着,少有一些腳頭利索、運氣稍好的也在即將奔到城門邊時被一支支飛速射來的鋼釘叮、叮幾聲脆響,釘在城門之上,雙腳離地,死狀可怖。
隨着白起出徵的是大都督的精銳部隊,眼見大都督的貼身護衛五人折了四人,皆被振奮了戰意、點燃了怒火,把滿腔仇恨發泄在千禧和沃菲斯的軍隊身上。儘管城門大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回的去了。周宇心想,要不是大寬幾人捨命摧毀了四尊火炮,結局又會是怎樣的呢?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周宇在屍體堆裡找到了千禧和沃菲斯。千禧被十幾枚羽箭射穿了顱骨、胸膛和腹腔,面無表情、神情呆滯。沃菲斯被咬的支離破碎,腦袋和身子分了家,碎成好幾塊,拼是拼不上了。是小沙乾的。
周宇翻身起來,跑到那幾門碎裂的大炮旁,使勁兒用手挖着、挖着。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周宇一邊挖着一邊大聲喊着,手指上已經戳得滿是鮮血,淋漓滴下。旁邊的艾拉薇拉掏出絹帕悄無聲息的抹淚。
“別在那兒傻站着啊,一起挖啊!”大都督紅着眼睛,看着周圍的那些將領。白起、呂布、邦帥,眼光所觸及的,一個個低下頭嘆氣。
“大都督,大都督!別這樣!他們已經、已經死了!”薛仁貴走過來,陪大都督一起跪下,拉住他瘋了一樣刨地的雙手,強行摁在地上。
“毛細、毛細呢?”大都督好像醒悟了什麼,忙擦了把眼淚大聲喊道。
人叢中,毛細紅着眼擠了進來,緩緩走到大都督身邊。
周宇捧着他肩膀劇烈地晃動着,問到:“你哥、你哥死前跟你說什麼了?我看到他跟你說了一句話!”
“唔、唔、唔!”毛細站在那裡,兀自哭着。
“說什麼了?你個廢物!”大都督一把把他推開。隨即,又拉了過來抱進懷裡,跟他一起哭着。
“我哥說,我哥說。。。讓大都督--帶、帶我們回家。嗚嗚嗚--”
在場之人無不潸然淚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周宇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把贖罪之劍提在手裡。他默默地走到人堆兒裡,看着那些痛苦掙扎的捕風城士兵,有的身着多箭,有的斷了手少了腿。一劍一劍刺下去,把那些**着的兵士瞬間石化,送上黃泉。此刻的他,沒有什麼方式可以祭奠死去的大寬他們,只有開啓殺戮模式。
隔日之後的再次降臨捕風城,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家家戶戶閉門不出,所有街道上人跡全無。周宇走在書寫着歲月痕跡的石板路上,面無表情。手裡拎着長劍的劍尖從斑駁起伏上劃過,迸出簇簇火星,看得人心裡發毛。
“妮卡!”周宇喚了一聲。
“嗯?”少女知他深受打擊,也替他難過。
“我該怎麼處理捕風城的這些人?”周宇眼神蕭索地看着眼前的宮殿,問道。
“你想怎麼處理?全都殺掉嗎?”妮卡急道。
“我不知道!”周宇低下頭搖了搖。
“始作俑者是沃菲斯和千禧,他們業已伏誅。追隨他們的那些士兵,各爲其主、職責所在,你殺了他們情有可原、無可厚非。可是城裡這些城防軍和普通百姓,他們不知道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錯?要受此牽連?你已經殺了他們的兒子、她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還要繼續殺戮下去嗎?你與羈莽和沃菲斯有什麼區別?”妮卡越說聲音越大,指着周宇的鼻子呵斥。
“來人啊,送妮卡小姐回去休息。她累了,需要休息。”說罷,周宇大步流星地走進捕風城的宮殿。
“放開!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妮卡啪啪兩下打開推着她向前走着的瓦爾圖。
“抱歉,妮卡小姐。各爲其主、職責所在!”瓦爾圖居然用她自己的話回敬了她,顯然他是同意大都督屠城的意見。這些人與大都督軍素昧平生,我爲刀俎他爲魚肉。而今戰敗就要有戰敗的覺悟,弱肉強食不僅是叢林法則更是沙漠法則。這一點,久經沙場瓦爾圖比妮卡要感同身受得多。
是啊,這些人都經歷了什麼啊?一個月來的風餐露宿,幾日的殺伐反覆,俘虜與被俘、出賣與背叛,失去朝夕相處的戰友,失去手臂、腳足。讓他們默默承受、接受這一切既不公平,也不科學。戰爭中,需要給士兵尋找發泄情緒的出口和渠道,否則是會留下戰爭綜合症的。
周宇想着想着,順着連廊走到羈莽的房間。推開房門,一切顯得那樣冰冷毫無生氣,滿屋子的妻妾已被沃菲斯打入軍營做了營妓,就連服侍多年的傭人奴僕都被遣散。怎樣的成王敗寇,怎樣的風水輪流,怎樣的帝王霸業。勝負和生死就在乎那一線之間。若是沒有妮卡,沒有大寬四兄弟,自己現在恐怕已是一具屍體,只比羈莽多活一天。
頭,昏昏沉沉的。
一頭栽倒在牀榻上,睡去,或是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