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穿梭的人們無一不面露驚喜之色,他們左擁右抱、高呼低喝、前仆後繼地向王宮奔去,一個個爭先恐後、頂禮膜拜的樣子彷彿看到了UFO。就連士兵們都加入到朝拜的隊伍,踩掉一地湊不成雙的鞋子。
“他們在幹什麼?”薇婭納悶地問道。
“是因爲來電了吧!”周宇把目光環向四周,整個城堡裡到處懸掛和鋪設着那種照明管線,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有些經年累月在火把旁炙烤也沒變形失效。如今,139剛把電力和照明恢復,它們就賣力地工作起來,讓大都督想起了華燈初上時大街小巷不經意間映入眼簾的“串”字。
“現在怎麼辦?嘟嘟”139在一旁發問,狂熱的人羣根本沒有發現這個會走路鐵盒子的存在。
“走,去王宮。”周宇領着二小,混跡在忙着慶典的人堆裡,熙熙攘攘地朝王宮行去。
還未趕到宮門前,人流就走不動了,車水馬龍、寸步難移,足足有幾千人擠在這裡。周宇不得不把薇婭舉起來,讓小丫頭騎在自己的脖頸上,而他站在139的履帶機上面。這個姿勢能確保大家不走散。
原來,是安東尼在演講。
大都督知道,他是聞名於世的演說家,脣槍舌劍、巧舌如簧的本事早有記載。不過,今天能夠一睹指揮官在數千人面前揮斥方遒,不得不說是奇遇。
“公民們、戰士們,看到了麼?沒看到的請擡頭看一看你們的周圍。是什麼在發光、是什麼在發熱?有些人說是火、有些人說是太陽。我想說,都不是。真正發光發熱的是帝國的自由民主的戰士們摧城拔寨、保家衛國的榮耀。”
“吼、吼、吼!”
“幾年來,帝國陷入連年的征戰和無盡的銷煙之中,是因爲你們的堅持、堅守和堅忍,才走到今天。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親的孩子、失去兒子的母親,看到你們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恨爲人君。我能回報給你們的正是這些,永恆的光明與溫暖,聊以補償、聊以慰藉!”
人羣安靜了下來,不少人在抹着眼淚,啜泣聲蓋過了讚美聲。
“不過你們放心,站在未來的高山上回首今天的失去,一切都是值得的。有失去就有得到,有付出就有回報,相信我、相信你們,會比杜班西亞其他所有人更加幸福、更加快樂、更加進步、更加文明!”
“國王萬歲、女王萬歲!”
“國王萬歲!”
“萬歲!”
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大都督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集會的人們彷彿看到了若干年後自己跟家人攜手走向小康社會的那一幕,眼睛裡充滿了盲目自信和對海市蜃樓的憧憬,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與踩踏,這種畸形的個人崇拜讓周宇感到似曾相識。
“今夜,讓我們盡情地歌舞、酒宴、享樂,把這裡變成不夜城。腓力將軍,請吩咐手下,把宮裡所有的美酒搬出來,讓公民們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最後這一句,把整個慶典推向了高潮。周宇扁了扁嘴,逆着人羣向外圈擠去。安東尼的確是個不錯的演說家,簡短的幾分鐘他抓住了人們內心最脆弱的東西,有煽情、有鼓動、有緬懷、有激勵,條理清晰、收放自如,一看就是個中好手、行業標兵。
不過,更爲狡詐的是他的內心。與其他所有帝王一樣,打仗不是你親自去打吧?建設國家也不是你一個人、一雙手就乾的了的。尤其是在國力漸隆、國運漸昌、國勢漸盛之際,更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起到關鍵作用的是勤勞勇敢、善良內斂的人民,而不是什麼勞什子當官的。
沒有那些當官的可能還好一些,無官不貪。
安東尼正是這樣一個“兩面人”。人前,他跟大家同仇敵愾、合舟共濟、先天下之憂而憂。可背後呢?想一想他宴請信使大人那一餐飯的內容,再看看老百姓們吃什麼。看一看他身邊沉魚落雁的女人,再看看下面百姓手上的老繭。這就是公平嗎?
被統治不可怕,可怕的是下面的人一直以爲功勞是上面的。
“卡尼,我們這是要去哪裡?”薇婭拉了拉大都督的衣角,孩子喜歡熱鬧,想要加入到慶典和遊行隊伍當中去。
“本來我是想就這樣離開,因爲咱們跟人家不是一路人,泥腿子始終是泥腿子。不過,我突然改變主意了。”
“嘟嘟,泥腿子是什麼?”
“泥奏凱,不想跟你說話。”
“不說就不說唄,那麼兇幹啥?”139嘟囔着靠到一邊。
“我得去把租子收回來。”
周宇並不怕安東尼會落井下石,趁機把自己除掉。畢竟在他眼中,自己是一個十分有價值的存在,很可能是他回到前世的唯一希望。更何況,大都督杜撰的、那個藏在自己背後的“愷撒”還無形地籠罩在安東尼和托勒密二人頭頂。
“什麼人?聚會去外面,這裡是王宮!”一個衛兵攔住了周宇的去路。
“呦,是信使大人!”其中一個上次把周宇摁倒在地的衛兵認出了眼前之人,一溜煙地跑進圓柱體彙報去了。不出片刻,安東尼、光着腳丫子的豔后和皺着眉頭的腓力三人就呼天搶地地出來迎接。
“哎呀,老弟。你可出來了!我還以爲、還以爲。。。”
“還以爲我死了是嗎?哈哈哈!”
周宇看到安東尼抹眼睛覺得好笑,老兄你的演技也忒五毛了吧,說那是鱷魚的眼淚都對不起鱷魚。
“信使大人,這些是您的功勞?”豔后風袖一揮,美目流轉在滿世界的光明和燦爛之中。
“哦,不是我。是它!”周宇一側身,讓出縫隙來。衆人看見他身後一個披着皮襖的小個子,長得十分怪異,平頭平腦的,有點兒類似幾個鐵飯盒子拼湊在一起。
“這、這是?”安東尼撓了撓腦袋,丈二和尚一般。
“哦,指揮官大人。這裡人多耳雜,如果您不介意,咱們裡面說?”周宇伸手指了指王宮內院,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客人來了就在門口寒暄嗎?
“哦、哦,失禮了、對唔住!裡面請、裡面請!”安東尼老臉一紅,自覺有些失態。
還是那張餐桌,還是一頓豐盛的正餐。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機器人139。而它,站立在大都督身旁,什麼都不吃。
“這位英雄,不吃一點嗎?”豔后試探地問。
“哦,不吃。它不吃這些,它剛纔把那個、那個魔龍吃掉了!”
“什、什麼?”噹噹噹聲傳來,安東尼、豔后和腓力三人的餐刀先後掉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住139。可不是嘛,人家就是外星人。這種眼神,沒錯!不過分。
“我說,指揮官大人,這些先暫時放一放,咱們掰扯掰扯正經事兒。您也忒不地道了吧,我進去打前站。好傢伙,出來的時候您帶着隊伍尥得無影無蹤,讓我這通找啊!”大都督說着,面帶慍色地喝了一口葡萄酒。
“呃、呃,這個嘛,的確是有些,是在下有些失禮了。不過,當時牆內傳出轟鳴,我、我們又聽到有怪物攀爬的聲音,以爲裡面的魔龍要衝出來。所以,所以不得不下令撤退。”
大都督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看來是139爬牆出去修理電纜的時候驚嚇到了門外幾人,安東尼見勢不妙腳底下抹油——撤了。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絕對不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比起薛西斯一世和老佳美差着十萬八千里。如果自己不想折在他手裡,日後還是敬而遠之爲妙。
“那指揮官大人又如何搞起不夜城和大聯歡的呢?”周宇翻了個白眼,想聽聽他如何編瞎話迴應自己。
“本官公務繁忙,正在緊鑼密鼓地部署研討之中,突然王宮內外異象凸現、燈火通明,便以爲是鄙人一顆丹心感動日月,換來尼羅河神的眷顧,所以特地囑咐下人去、去好生引導來着。”安東尼大言不慚道。
什麼公務繁忙,看了看雲鬢散亂的豔后,周宇哼了一聲。我看你是顛鸞倒鳳繁忙纔對吧。
還有一顆丹心感動日月,這種說辭也就騙騙外面那些愚昧無知的貧民。對於一個見慣了御天術、愚民術的現代人來說,這話比小學語文不及格的試卷還要可笑。
最無恥的就是最後一句話了,還好生引導來着?你不如干脆說是你派人煽動和組織的此次遊行集會得了。目的無非是藉機把光被全城、澤被後世的功勞一點兒不落地貼在自己臉上。
大算盤珠子,被安東尼打的山響。別人看不穿,大都督卻一目瞭然。不過,眼下他忝陪末座之時最好的選擇是:識破不道破、看穿不拆穿。這些學問無論在何時,都是上上乘的自保術。
“唔,沒關係、沒關係,說開、說開就好了嘛!這不,我也沒白用女王陛下的傷藥;也沒有腆着臉吃霸王餐,還你一個不夜城,還你的子民光明和溫暖。總可以了吧?”周宇雙手一攤,顯然在跟安東尼算賬。
“信使大人這話是怎麼說的呢?什麼換不換的?就算您、您,我還能。。。是吧?”
安東尼這種人,大都督見多了。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襬場面、玩套路、演戲劇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道貌岸然、面子工程、出爾反爾是他們的標配。但是,這種人有一個軟肋,就是賈道德怕甄琉芒。
現實中比比皆是、屢見不鮮,對於這種人你越是破皮無賴、越是沒臉沒皮、越是玩一些下三濫,他們越不敢接招。因爲這個層面的對抗超出了他們的底線,他們不喜歡撕破臉皮跟潑婦當街扭打。所以,抓住了這個命門,相處和談判起來會有奇效。
“哎呀,沒什麼你儂我儂的。指揮官大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呢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原本我還想多叨擾幾天,突然想起來,家裡苞米到季了還沒收呢,再晚回去幾天就霸園了,加上小弟跟你這個腓力將不將軍的不對盤,尿不到一壺去。所以,特地來告辭的。吃完這一餐,小的就閃人!”
安東尼聽懂了他的意思,雖然不懂“閃人”是什麼意思。他狠狠瞪了一眼腓力,笑呵呵地端着酒樽站起來,繞過半扇石桌過來,風度翩翩地站在周宇身旁。
“信使大人,何必這麼急着走呢?”
“哦,對了。我還得提醒您一下,指揮官大人。那個什麼通道啊,就是您一直在找的回去的路,不在魔龍看守的墓園裡。不相信的話,您可以自己進去查探一番。”
周宇看他面色不善,直接打斷他。
“本官絕對沒有懷疑信使大人之心吶,伊西絲和荷魯斯可以證明。”說着,安東尼用右手撫住胸口,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這個老狐狸,還以爲我看不懂你在演戲嗎?大都督眯縫着眼睛,配合他乾咳了幾嗓子,示意自己相信他的鬼話。
站在周宇身旁的安東尼慢慢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說:“大人,雖然通道不在魔龍身後。但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折返之法。”
即便笑着說,可週宇體會到了安東尼語氣裡的絲絲寒意。很明顯,自己暴露了。安東尼先是擺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好說歹說騙取了大都督的信任,然後卑鄙地以薇婭做誘餌,吸引他前往神秘之所。
現如今,大功告成的周宇想要功成身退,卻是不被允許的。安東尼雙手虎鉗一般扣在大都督的兩塊肩胛骨上,不住加着力氣,透露給他的信息是:錯就錯在你陰差陽錯地點燃了地下城的“太陽”,說明你不是普通人,身懷絕技、與衆不同。如果不把返回前世的寶押在你小子身上,我還能找到更合適的槍嗎?
果然,腓力纔是那個好人。他三番五次提醒周宇趕緊離開此地,迅速從安東尼和豔后眼前抽身撤退,是爲了自己的安全考慮。枉大都督還以爲他是因爲別人太帥,搶了他在豔后面前的風頭。
大多數情況下,看上去是壞人的人一定是壞的,但也有例外。所以,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