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文創。就是文化創意產品。”
“圖書是一種消費品，人們消費的有時候並不是內容，而是一種我已經吸納了這些內容，所以我這個變得很有內容的錯覺。”
“這就是爲什麼有的人家書櫃上擺滿了書，但是主人就是不看書。”
“因爲有那麼一部分消費者，把書買回來，他的消費行爲就已經完成了，怎麼說，這是一種人類的心理吧。就像《芬尼根守靈夜》，你知道詹姆斯·喬伊斯的《芬尼根守靈夜》吧。”
“知道。”
“就是那本所謂的天書嗎。”
“上大學的時候選修西方文學，還聽老師專門分析過。”
果不其然。大家都知道。
“對。那本書我很早就慕名買回來在家裡放着了，但是一直放在書架最高層，從來沒有拿下來讀過。所以當我在書店裡見到這本書，並把它買下來帶回家的這一刻。這本書的結局實際上是註定的，我根本不會看它。”
“明知道自己不會看，那我爲什麼還要買下來呢？很有可能是我希望，給自己，還有來過我家的人都造成一種，「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看過喬伊斯的人」的幻象。”
“我們買了書，但是沒有讀書，我們買的，也都是這種幻象。”
“有的日曆在大街上只賣兩塊錢一本，有的日曆上面每一頁都印了作家的頭像，下面再配一句作家的名言，在市面上就要賣兩百。爲什麼？因爲裡面有幻象。有的純白T-Shirt，什麼都不印，誰都不會想買，但如果印上文豪呢，恐怕店門都要擠破。”
“不止是這些，還有徽章、馬克杯、帆布包，甚至中性筆、筆記本、膠帶這些小文具。都有改造成文創產品的空間。”
“部分同意你的觀點。可是這跟我們剛纔討論的計劃有什麼關係呢。”
陳豎、林果、麥戈登三人還有些疑惑。
“我現在講的是消費者心理學。作爲生產者，我們要知道我們的受衆在哪裡，他們普遍是什麼樣的，內心真正需要什麼，再去考慮做什麼東西賣給他們。”
“既然我們知道，讀者會爲之買單的，除了優質的內容，還有優質的幻象。”
“當我們現有的內容，由於雜誌社的種種限制，不夠充足，不得不加上冗餘的廣告和企業文化宣傳……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們就該想辦法，在別的地方下功夫了。”
陳豎說：“我大概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包裝。有的人會爲了內容，把一本書買回家，而有的人會因爲這本書封面的裝幀設計很好看，而把一本書買回家。他們可能看了書，可能沒看書，但是對於我們賣書的人而言，毫無區別。”
陳豎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看向李帶的目光帶了一絲狡黠。
“因爲他們的錢，已經被我們賺到口袋裡來了。”
“嘖嘖，不要說得那麼露骨嘛。”
李帶補充道。
“是我們滿足了用戶的需求，所以纔得到了應有的報償。”
“你這個點子不錯。我們把副刊弄得漂亮一點，大家覺得好看，就不會把它扔到一邊了。”
陳豎若有所思。
“不不不。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你把副刊做得好看一點，或許會有用。人們被裝幀設計吸引，於是拿起副刊，打開看了看，發現裡面除了廣告，就是企業文化宣傳。他們馬上就會放下，認定這不過是一本長得比較好看的副刊，但副刊還是副刊，實質永遠都不會改變。”
“所以說我不是來找你約稿了嗎。我們兩個寫幾篇文章，放到上面。讀者就不會失望了。”
李帶嘆了口氣，發現這個平行世界的原住民，確實是一點用戶意識都沒有的。
“你該不會想讓讀者從海量的冗餘信息中，把我們寫的小說找出來看吧。”
“這件事情就像，讓讀者把他們家裡的保險櫃打開，把裡面的錢都送到你辦公室來一樣，極其不靠譜。記得千萬，千萬千萬，別讓用戶做動作，把他們都當成沙雕。”
“沙雕？”
三人都表現出茫然的神色。
“是的。我們都是沙雕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李帶不再給她解釋這些網絡黑話：“總之，這些沙雕用戶們，你每讓他們做一個動作，進入下一個界面，其中就會有很一大部分人，因爲找不到門而無法抵達。”
“你要幫他們提前安排好一切。”
“啊。看起來好複雜的樣子，那這種設計應該怎麼做。”
陳豎完全沒有意識到，眼下攻守雙方位置已經實現了逆轉。中午說好要完美拿下李帶的她，怕是快要被李帶拿下了。
“現在就要說到你的「買開心樂園玩具送開心樂園餐」計劃了。”
“不是「惡鳥計劃」嗎？！我剛纔還覺得很酷的，你爲什麼自己又繞回去了啊！”
“誒，我起過這麼酷炫的名字嗎？都是一個意思。反正，這個計劃的核心就在於，絕對不要把副刊僅僅當成是副刊，而是把它設定成別的東西來銷售。”
“例如，設定成裝置，設定成手辦；設定成買下它，就會送你一本《幻想新聲》雜誌；設定成它裡面就是有很多廣告，有很多企業文化宣傳。”
“這樣所有的事情都言之成理了。廣告不是問題，企業文化宣傳不是問題，是兩本裝在《幻想新聲》雜誌正刊裡的小冊子也不是問題，因爲——”
“因爲它們都是設定啊！”
“恭喜你現在都會搶答了。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現在的辦法，就是構思出兼容以上所有信息的設定。你這麼說我就完全不擔心了，我們可是創作者，構思設定是我們的主戰場。”
“交給你了。”
李帶既然能提出這個方案，說明他心中早有打算，不過既然已經把陳豎帶入狀態了。那就讓她自己想想也好，自己構思出來的方案，會更有成就感，投入程度也會更高些。
“《幻想新聲》這幾期的主題全部都是科學幻想，據說是要持續至少半年的時間。正好你投過來的稿子，有一大部分都是科幻小說，所以我們的設定可以往科幻這邊靠。”
“什麼東西上面，出現廣告是合理的？什麼東西上面，出現企業文化宣傳是合理的？什麼東西上面，無論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讀者也不會覺得奇怪？”
陳豎一拍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