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閱讀完畢，公證處一位領導模樣的男人發話了，他比兩位下屬的職級更高，更有發言權。
“目前來說，兩部作品的後半段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這點大家都看到了。”
“所以我們着重討論前半段。你們兩個怎麼想的，前半段的雷同，你們覺得算不算抄襲？”
“我認爲亦恆和衛衛的同名作品之間存在抄襲情況。”
被問到的其中一位公證員發表了他的觀點。
“儘管後半部分兩部作品的情節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但不可否認的是，前面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內容，無論從人物形象，情節設置，還是環境描摹上。她們的作品都有肉眼可見的高度相似性。我們不能因爲只有一半的作品出現雷同，就否認抄襲，就像我們不能因爲小偷只取走了錢包裡二分之一的錢，就認爲他沒有盜竊。”
“不對，我不同意。”
另一位公證員的觀點則與之對立。
“《著作權法》保護表達多過保護創意。換句話說，法律不關心你寫什麼，而關心你怎麼寫。顯然衛衛的作品跟亦恆相比，立意完全不在同一個層次上。這也是最佳出版人選擇獎最終頒發給亦恆而不是衛衛的原因所在。亦恆寫得好，衛衛寫得沒那麼好，顯而易見，亦恆沒有去抄衛衛的必要。你剛纔那個比喻有點問題，因爲腰纏萬貫的人根本沒必要去偷你的錢包。”
前一位公證員絲毫不退讓。
“有沒有必要做，跟實際上有沒有做，完全不是一回事情。誰說腰纏萬貫的人，就不存在手腳不乾淨的可能性呢。他的確是不缺錢，但有沒有可能不是爲了錢而偷竊，而是爲了偷竊的快感而偷竊。再說了，即便按照你所說，法律主要保護表達，我們是不是也得承認，在劇作的前半部分，亦恆和衛衛兩人的文字風格有很明顯的相似之處呢？”
後一位公證員停下了敲打筆記本電腦的手指，把屏幕向對面的方向轉過去。
“請看。剛纔我查過資料了，亦恆真名陳豎，衛衛真名衛勝男，兩人曾經同爲出版方靜流文化的簽約作者，是文學上的摯友，並稱靜流雙璧。衛衛發表處女作之前，是亦恆的忠實讀者，是經亦恆引薦後，才發表處女作的。想必雙方有很多交流，作爲先出道的前輩亦恆，給過後輩衛衛很多幫助。所以，兩人的文筆有相似之處，這是可以理解的，不必在此大做文章。”
領導大手一擺。
“等等。怎麼感覺這報道聽起來有點耳熟？你有信源確定報道的真實性嗎？”
“肯定沒問題，我查的是開卷連續出版物數據資料庫，當年在報紙和雜誌上都有報道，還有專門針對兩人的訪談，後來就沒有了。至於耳熟，好像真是，我也覺得有點耳熟。”
“這不是小說裡的情節嗎？！”
臺下一片愕然。
在衆人的面面相覷中，曹朋政開口了。
剛纔他一直被許凡盯梢盯得緊緊的，禁止他岔嘴，影響公證處的公證員工作，現在總算找到了講話的機會。
“不用扯那麼多有的沒的，現實是現實，虛構是虛構，大家不要把現實跟虛構弄混淆了。你們只要知道，現實的情況是，衛衛的原創作品在先，其他某人高度雷同的作品在後，時間線已經確定，真相是什麼樣，難道還不夠一目瞭然嗎？”
“至於你們說誰的作品好，誰的作品不好。拜託，那不是你們要做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作品好不好，你們只用管作品抄沒抄。況且，好的作品，也可能是建立在抄了不好的作品之上，成績好的作品並不意味着質量一定更好，只代表它更符合評委的喜好。抄的作品得了獎，被抄的作品反而默默無聞，不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嗎？”
“要知道，這個活動的名字叫做壞蛋文學原創劇本大賽。聽好了，是原創劇本大賽！”
曹朋政又強調了一遍，“原創在前，劇本在後，連是否原創都不能保證，還談何頒獎呢？”
他的想法很簡單，現在已經到了破罐子破摔的階段，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就算我靜流文化看不到希望，也要把你新聲集團從頒獎臺上拽下來。
公證處領導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我們要負責的只是比賽的公正性，頒獎流程的有效性，至於判斷作品好壞，那是各位文學界的評委老師要做的事。”
“既然衛衛的作品提交在前，亦恆的作品在後，證人證物俱在。那麼這個獎項的頒發，我建議還是慎重爲妙——”
李帶站起來打斷他的話，在看陳豎的作品之前，他還有些擔心，該怎麼讓公證員們打心底裡相信這部作品出自亦恆之手而非衛衛呢？現在他找到了辦法。
“不。結論下得太匆忙了。只有劇本提交時間這個線索是不夠的。”
“記得亦恆的作品《我的紫色芳香小說》裡面是怎麼寫的嗎？你們也應該看出來了，那個故事恰好跟我們現實的遭遇頗有些相似，所有人都被捲入一場老友之間的抄襲案件。”
“而這場抄襲案件是以民衆的誤判告終。”
“作者是從犯罪者的角度來講述這個故事的，但是如果我們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爲什麼大家會錯誤地認爲，作品是剽竊者艾琳所寫，而不是原創者安妮呢？”
許凡走到了李帶面前，因爲發現了重大真相而眉飛色舞。
“是因爲參考了錯誤的時間線！”
在李帶的頷首認可下，許凡繼續補充道。
“世人用來參考的時間線，是作品發表的時間線，而不是作品創作的時間線！”
“完整的時間線應該分爲四段：安妮原創作品，艾琳剽竊作品，艾琳發表作品，安妮發表作品。而大衆讀者所看到的時間線只有後面兩段。
所以我們想當然地認爲，肯定是後發表作品的安妮抄襲了先發表的艾琳。然而，真相正好相反，安妮纔是原創者，只不過她把初稿的手稿放在家中，被別有用心的好友艾琳用詭計抄了過去。”
“要是我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