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尋常的旅行中,喜歡科幻小說的我,在船上邂逅了神秘的美麗少女愛瑪儂(Emanon),她身穿針織毛衣和牛仔褲,長髮及胸,輪廓鮮明的臉上生着雀斑,恰好坐在了我旁邊。同艙的幾個老男人聒噪得厲害,又非要勸我們喝酒,於是我們裝扮成一對年輕的夫婦,藉故離開。我跟愛瑪儂來到餐廳,一邊抽菸,一邊天南海北聊起來。
話題從日常轉向非日常,慢慢就聊到了科幻上。
聽說我熟讀科幻小說,對不尋常的事情有着超乎尋常的興趣,於是她半開玩笑語氣告訴我,說她擁有三十億年生命進化的記憶。
從最早的單細胞生物,到後來的魚,再後來進化成兩棲類、爬行類、靈長類生物,她一直活到了文明的爆炸式發展的今天,所發生過的一切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給自己取名爲愛瑪儂(Emanon),就是把英文裡的no name(匿名)倒了過來。
我問她爲什麼跟我講這些,她說這是因爲我長得很像她江戶時代的丈夫。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把它當成了玩笑。不過即便是玩笑,在我們科幻小說愛好者口中,這也是頗爲值得討論的話題。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跟她討論了很多。從人類的長生不死在生物學意義上的可能性,再到她作爲生物發展監視者的哲學使命應該是如何。
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正當聊得興起的時候,她哈哈大笑着告訴我,以上的故事都是她現編的。
這個話題很快被她岔開去,她變得更加能說會道起來。
從流行音樂到摩登爵士樂,從電影到文學,從旅行到運動再到冒險,話題不斷變換着。對每個話題愛瑪儂都驚人地精通,不會讓我覺得膩煩。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船很快入港,愛瑪儂留下一張寫着「Good moring,Good bye」的紙條,就消失在我的生命裡。
十三年過去了。
在這十三年中,人類登上了月球,發生了石油危機,美國總統下臺,試管嬰兒也出生了。我從大學畢業,進入公司,兩次失戀,從相親進入了婚姻,和從來不讀科幻小說的妻子,生下了兩個男孩。
本以爲這段記憶就此揭過。但是平凡的某天,我在車站的月臺上,再次見到了她。
她跟以前相比變老了,身邊帶着個約莫八歲的小女孩。
我上去搭話,她卻像是完全不認識我。我想我也許是認錯人了。正這麼想,她的女兒卻跟我搭上了話。原來我當初認識的“愛瑪儂”是母親,但在分娩後,人類三十億年記憶的種子便傳給了女兒,所以,現在身體有所改變,但就記憶而言,女兒纔是當初我遇到的那個“愛瑪儂”。
我這才恍然,原來當初那位少女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我問她當年是否對我產生過什麼感情。
她說:“我喜歡你。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問:“那爲什麼要離開呢?”
她說:“不管是在一起待幾小時還是幾十年,喜歡你的心情,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啊。”
——
李帶這次選擇的故事,是來自日本的科幻小說《回憶愛瑪儂》。
在前世,這個故事的知名度,跟漫畫家鶴田謙二的同名改編作品密不可分,插畫中淡黃色針織衫,淺藍色牛仔褲,長髮過肩,以及背後標誌性的巨大登山包的角色愛瑪儂給很多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愛瑪儂」的原作也相當了得,它是五屆星雲獎得主梶尾真治的系列短篇。
小說根據「擁有三十億年人類全部記憶的少女」這個設定展開,後面還有很多超能力之類的情節,但公認寫得最好的,還是跟這篇跟第一人稱視角的「我」相遇的戀愛故事。無論是放在「時間凝滯」這個題目下,或是對於系統要求的滿足度上。
《回憶愛瑪儂》這篇都是最恰切的。
“太難得了。自從我昨天看到了《破碎故事之心》,今天我在考試開場就有了期待。我想知道李帶到底能寫出多少種不同的「男孩遇見女孩」類型的故事。”
“今天他的每篇小說都給我很大驚喜。從青春氣息濃郁的《穿越時空的少女》,到講述成長中必經孤獨的《只有你聽到》,再到現代古典相結合的《你的名字》。”
“都在「時空和愛」的這個大主題下面做出了很高的完成度,甚至現在把它們放進同一個短篇小說集出版裡,都是非常熨帖的,完全不會有任何違和感,質量上也不落下乘。”
“而這篇《回憶愛瑪儂》,可以說是我最喜歡的一篇。雖然總的來說,故事沒有太多起伏,在浪漫愛情故事中甚至可以說有些平淡。類型小說往往會故意製造男女之間的曖昧誤會、分分合合,似乎必須要歷經磨難,才能修成正果。”
“但這篇小說好在它寫得舉重若輕。儘管男女主角只相處了一個下午,很快就天各一方,散落天涯。互相也沒有聯繫方式,後來十三年在沒見面,也沒有機會結成伴侶。但好在故事有個背景宏大的科幻設定,這位少女是擁有三十億年記憶的能力者,所以無論是幾個小時,還是幾十年,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你會覺得故事很漂亮,三十億年的記憶和一個下午的一見鍾情形成了極端的對比,小說裡的我,也因此作爲人類和地球歷史中的一段小插曲而被永遠銘記。”
“這纔是讓我最受震撼的部分。兩相比較,《愛情回水》雖說破題更加直接,真的讓主角有了時間凝滯的能力,但怎麼說呢,可能過於直露,顯得有些相形見絀了。”
在這類小說中,主要負責言情小說的《羅曼史》總編輯關悅然,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
儘管在場很多編輯都贊成她的評論。不過兩邊的支持聲音總體還是持平,因爲許樂的小說底子放在那裡,寫得也不差。第十組這次的結果,正在討論中。
隔壁組的結果就提前給了出來,是平局。
“那這麼說的話,我們這組再來一次平局,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