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柔,少年已垂下頭去。
手裡的龍鱗像是塊燒紅的碳,令少年的心中也騰起了火,那火燒得他生疼。
“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原來你們在這裡”,身後猛的傳來那熟悉的聲音,少年與蕭燃忙回頭,只見明珠與若隱並肩立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株樹下,看起來般配極了。
少年嘴角勾起笑,問道:“明珠,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至少很不錯,對吧?”,他的目光迅速從若隱身上掃過,意思很明顯。
明珠聳肩,不置可否:“我方纔追到九曲橋頭,就看到了他,於是一起來了”。
“追到九曲橋頭?”,少年蹙眉。
明珠忙道:“其實沒什麼,只是我太緊張了”,她的目光有些閃躲,恐怕只有她最清楚,方纔那是真是幻的感覺,到底對她的情緒有多大影響。
她越來越懷疑,這個神秘的魔尊蕭燃,他到底是誰?
蕭燃揹負着手,腰桿挺得筆直,如一杆標槍一般,也許現在他唯一剩下的,就是那殘存的最後一絲尊嚴了。
他不想也不能,讓明珠看到如今自己這般齷/齪狼狽的樣子。
氣氛有點詭異,幾個人各有各的心思,誰也不再說話,場面也就越發尷尬起來。少年攥緊手裡的龍鱗,想要先打破這該死的尷尬局面,誰知還未說話,忽然覺得五臟六腑中有一股子神秘的寒氣奔流,徹骨的寒意令他痛不欲生,壓抑的悶哼也從嗓子眼溜出來。
“熾?你怎麼了?”,明珠大驚,少年此刻的樣子,實在很不妙。
就見少年像是正被一條無形的鞭子抽打般,痛得跌倒在地,翻滾起來,渾身泛着奇異的淡藍光華,隨之寒氣涌動,迅速充斥了方圓十里之內。草木盡凋,本是開得一樹繁華的桃花紛紛飄落,花瓣泛着黑,一落地就已化成灰,消失無蹤。
少年似乎在控制自己,努力不讓那痛苦的樣子嚇到大家,可每個人都已驚住,少年的法力大家心中很清楚。這樣一個法力不錯的傢伙,忽然這麼奇異的倒地,而且似乎正受着無盡的痛苦折磨,到底是怎麼回事?
“熾!熾……”,少年只覺得有無數的驚呼聲,離自己或遠或近的響着,聽起來很模糊,他的視線也已模糊,就連神智,都開始不清。
他的周身都在散發着淡藍色的光華,伴隨着那淡藍光華的是氤氳的寒氣,見那寒氣,本是緊蹙眉頭的孟若隱不由心中一驚,脫口而出道:“千年/玄冰?!”
此刻少年周身散發的寒氣非常像是千年/玄冰特有的寒氣,那日在玄/冰洞中若隱看得清楚,猛地想起被少年吞到肚子裡的玄/冰,他心中不由咯噔一聲,這才脫口而出。
如今少年正受着無盡痛苦折磨,雖然若隱和少年並未深交,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師父曾教過若隱,萬物有情,三界六道本是一家……若隱眉頭蹙得更緊,心中已有萬千念頭閃過——明珠體質特殊,魔尊魔性太重,而玄冰應該性/寒屬陰,恐怕他們施法會適得其反,加劇少年的痛苦,思及此若隱不再猶豫,忙盤膝端坐,雙手掐訣,將體內真氣凝成一縷,隔空灌向倒地的少年。
那真氣甫一與少年身體接觸,若隱心中不免一驚,只覺得真氣如石牛入海,了無音訊,再想抽出卻是不能。
立在一旁的蕭燃與明珠見若隱的一張小臉陣青陣白,眉頭也越蹙越緊,想要去幫,卻也知道那道理,正進退維谷之際,只見雲霞公主憑空出現,人未動,水袖先舞,那水袖直抵若隱背部,在強大法力的作用下伸得筆直,她的加入無疑如雪中送炭,若隱的臉色逐漸好轉起來,不似方纔那般吃力,本承受無盡痛苦的少年也逐漸安靜下來,緊閉雙眼,額頭上滿是汗珠。
大約盞茶功夫,少年周身的寒氣藍光均已不見,雲霞公主目光在衆人身上掃過,半響方問道:“千年/玄冰怎麼會在他體內?”。
“十丈崖,一定是十丈崖的玄/冰洞中。那千年/玄冰鑽進了熾口中,當時我們也未多想……接着就是一陣地動山搖,我們就落到此處。如今看來,事情麻煩了”,明珠恍然大悟,猛想起當初鑽進少年口中消失無形的玄/冰,不由從頭到腳沁出汗來,倒是大家疏忽了,怎麼會忘了這茬?埋下如此隱患?
明珠蹲/下身子仔細看少年的臉,見他滿頭滿臉的細密汗珠,不由長嘆一聲,擡起頭來看向雲霞,問道:“他還好吧?”。
“目前還好”,雲霞道。
“那就是說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明珠有些擔心。
“是的”雲霞點頭。
“難道沒有救他的辦法麼?”,明珠不由覺得自己拖累了少年,要不是因爲她,少年怎麼會平白無故吞下這禍/根。
“也不是全無辦法”,雲霞頓住,似乎在盤算該不該說。若隱已收功調息完畢,忙先施禮,後又道:“若隱多謝公主相助。若隱也想知道,是不是全無辦法”。
雲霞看一眼立在一旁,彷彿置身事外的蕭燃,思量一番,道:“這千年/玄冰是極寒之物,自然應該用至熱之物壓制,離這裡三十里外有一處青蓮洞,你們若是想救他,就去吧”。
她忽然覺得徹骨的疲累,也不知該不該和他們說出須彌幻境來。如今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唉!須彌幻境……花元初……
“青蓮洞?好,我們這就去青蓮洞!”,明珠忙說道。言罷一雙眼看向若隱與蕭燃,見二人並無拒絕之意,事不宜遲,幾個人忙將暈倒的少年擡回房間,一進門正瞧見翹着腳吊兒郎當的花城,不由又氣又急,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次來精靈道他也是無辜受累的一個。他自然也看到了昏迷中的少年,皺起眉頭問道:“暈了?”。
“是啊,暈過去還好點,醒來時恐怕又要忍受痛苦”,明珠嘆氣。
“爲什麼?”,花城仔細端詳暈倒的少年。
“還不是因爲千年/玄冰”,明珠道。
“瞧瞧,瞧瞧吧,我就說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要拿,何況是吃了。唉,現在我也沒辦法了。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好辦法沒有?”,他眨眼,故意打趣道:“乾脆我們就把他當玄/冰好了,栽種在水裡,要不就冰窖裡?豈不一舉兩得”。言畢他乾笑幾聲,見衆人一臉愁苦之色,不由攤手,道:“其實不用這麼愁雲慘淡的,寒就要用熱攻,而三界六道最熱之物,唯有人蔘精。這次我們掉到這精靈道也算是因禍得福。否則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寒氣攻心而死了”。
“花前輩是想說,離此處三十里外的青蓮洞裡那株人蔘?”,若隱蹙眉,問道。
花城苦笑,道:“我也是多嘴了,倒是忘了這裡是她的地盤,既然她都說了,不如這樣,我在此處守着熾,你們去找人蔘精”。
“花前輩,不如由若隱來守護熾,花前輩與明珠、蕭兄一同去青蓮洞,如若若隱猜得不錯,前輩應該對這裡比較熟悉,這樣也能少走許多冤枉路,自然能速去速回”。若隱道,他眼角的餘光瞥嚮明珠,只覺得心襟搖曳,忙垂下眼簾。
“算了吧,我就不摻和你們小兒女的事了,你們速去速回,我在此處守着,何況他一旦寒毒發作,恐怕就憑你們那三腳貓的功夫也是不管用。我好歹也能暫時壓制住寒毒。你們不如立刻動身。成不?”,花城可不想摻和那些愛啊恨啊的呢!何況自己的事本來就夠煩心的了。
幾個人不再推脫,本也沒有行裝,自然兩手空空,出了門,若隱祭出飛劍,蕭燃也已騰空而起。明珠卻只是立在原地,拼命地眨眼睛。
“糟了,這裡天地顛倒,我怎麼騰雲?我可不想踩着青草飛啊,我又不是羊”她故意垂下頭去,樣子看起來有點沮喪,可嘴角已向上勾起。
蕭燃心中一動,強迫自己把目光轉向別處,這丫頭恐怕又有了什麼鬼點子,她是龍族,就算不能騰雲,也可化作真身,天地任遨遊。難不成她是想借着這機會和孟若隱相處?他不由閉上眼睛,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
“我不習慣飛行的時候身邊有閒雜人等”,蕭燃冷冷的當先拒絕道。
明珠不語,不知爲何,她心中忽然一痛,本想借着這機會和若隱相處,並沒有打算讓蕭燃帶着自己,可不知爲何,聽了他的話,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飛劍上的若隱心早已跳出喉嚨,猛聽明珠說自己不能騰雲,不免有些竊喜,那竊喜方一涌起,他的臉已有愧色,我不該如此不淡定,不該如此有邪念。可手卻不聽使喚的微微顫抖,只覺得心中忽然就有了許多小蟲,抓心撓肝的難受,思來想去,終是遲疑着向她伸出手去,見那人兒跳上了飛劍,他只覺得心中泛起了無數漣漪,忙默唸心法,強迫自己鎮定。
三十里路並不遠,只要一直默唸心法,就會壓下心底那些氾濫的小蟲。若隱不敢回頭,只覺得後背上溼淋淋的,汗已透了重衫,就連脖子都已不能轉動:“明珠,路不遠,你站穩了,我們這就和蕭兄去青蓮洞。蕭兄,此行禍福難料,如果若隱不能保護明珠姑娘,還請蕭兄對她多加照顧”。
他話未說完,已見蕭燃面色一沉,似不願再聽他囉嗦,黑袍呼啦啦鋪張,人如一片黑雲般,先行一步,直奔青蓮洞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