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3節 畫大餅(2)

看着館陶急切的眼神,劉徹笑了起來,畫餅這種事情,作爲穿越者,可比這西元前的人們厲害的太多了!

尤其是,劉徹見過後世各種各樣的資本運作。

他對着館陶,輕聲解釋着:“當今之世,食祿者與民爭利,爲國之大患,然而,人心向利,乃爲本能!古者,官員俸祿和貴族食邑之得,遠高於他人,故此君子坐垂,不貪小利!而方今之世則不然,一賈販之,歲得數萬、數十萬乃至於數千萬……”

館陶聽着,不明所以,她雖然是帝國的太長公主,但文學造詣和文化知識就……

但屏風之後的周亞夫聽了,卻是暗自沉默。

作爲丞相,他當然知道,目前的天下是個什麼情況。

一方面,國勢暴漲,帝國文治武功,幾可與三代相媲美。

而在另外一方面,社會卻在割裂,在撕裂,在傷痛!

自太宗以來,寬鬆的經濟政策,促使了商賈和工商業的興盛,先帝之時,就已經有巨賈,家訾以數萬萬計。

譬如,太宗的寵臣鄧通,竟然手握着數十萬萬的鑄錢產業!

與之相比,即使是食邑一萬戶,身兼九卿的列侯,一歲所得,也不過數百萬而已。

本該低賤的商人,因爲財富而富貴。

本該高貴的士大夫列侯,卻因爲財富而在商賈面前相形見絀。

這樣猛烈的衝擊,造成了人們三觀的動搖。

是以,從賈誼開始,漢家文壇和政壇,就開始着重討論和議論相關議題了。

而這些討論,最終在晁錯手中,形成了一個體系。

《貴粟疏》之中,明確提出了‘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飢不能食’的論點,更強調了當今天下‘法律賤商人,而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然農夫已貧賤矣’。

但在今天,即使是晁錯當年看似激進的論點也已經落伍了。

元德以來,商賈的崛起速度越來越快!

百萬、千萬甚至萬萬家訾的商賈,越來越多。

與這些富裕、奢華的商賈的財富相比,封君們羞愧的只想找個地方鑽進去,列侯們紛紛羨慕嫉妒恨,而士大夫們則悄咪咪的開始指使旁支和庶子們經商。

整個社會,都被財富被黃金割裂了。

倘若保持這樣的情況,繼續發展個三五十年,周亞夫甚至能預測到,未來,很可能,商賈之中也能出現封君,也可以出現列侯(現在已經出現了)。

而這無疑引起了整個列侯、士大夫集團的警惕和不滿。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列侯私底下議論說:“彼輩(商賈)貪利無義,無君子之風,誠爲可恨、可殺!”

士大夫們也都紛紛公開討論:“夫賈人無信,故奸詐巧飾;賈人無義,故無所不用其極;賈人無德,則殘虐害民……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正是這樣的風潮,不斷推波助瀾,使得這次長安九市的搬遷方案一公佈,整個長安的大部分列侯貴族外戚都行動了起來。

按他們的說法是——吾等是要來淨化大漢商場的不正之風,用君子之風來洗滌這些歪風邪氣,做榜樣的。

當然,事實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這些問題,周亞夫知道,根子出在那裡。

但他卻無可奈何。

因爲,這些事情,似乎就是天子在暗地裡操縱的。

仔細想想,元德以來,天子的舉措吧。

先是鹽鐵官營,鑄錢權收歸國家,鑄造五銖錢,國家收入大增,所以,他可以宣佈‘永不加賦’,又可以利用這龐大的財源對外擴張。

然後,安東大開發和淘金潮,吸引了大量移民,但在同時,海上航路也因此打通。

齊魯的物資和財富、人員,可以通過海上航路直抵安東和朝鮮。

陳嬌的捕鯨業和臨邛兩位國丈的冶金業,日進斗金。

悲慘的西南夷和倭奴列島上的倭奴們的命運無人問津。

而海洋貿易的漸漸興起,導致了商業的進一步蓬勃發展。

流動起來的貨物和人員,將財富帶到了天下人面前。

刺激着一批又一批百姓投身於工商業。

到今天,天下從事商業、運輸、手工業和紡織業、冶煉的從業人員,幾乎達到了三四百萬之多。

而他們創造的財富,卻遠超三四百萬農民的產出。

實際上在今天,中國的商賈力量,至少在財富方面已經奠定了基礎。

除非天子下令嚴厲打擊,重新確立關津制度,嚴格限制人口流動,不然,就無法阻止商人們的繼續興盛和繁榮。

正這樣嘆息着,周亞夫就又聽到天子說道:“先王之制祿,乃爲備也,故夫祿必稱位!然今漢祿輕,遠輕商賈之利!此必有亂也!”

周亞夫聽着感慨的點點頭。

天子能夠看到這一點,這就說明,天子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情況的。

目前的漢室官場,正經歷着一場前所未有的思想大混亂。

即使是兩千石封疆大吏,一歲所得,算上各種津貼、補貼和賞賜,也不過幾十萬一年。

而這麼點收入,講句良心話,根本撐不起一個一方大員的門面。

旁的不說,身爲郡守,你總不能自己出門還要走路吧?

作爲郡守,你總不能,連衣服都要自己洗吧?

家裡面怎麼着也得請個十來個僕人!

然後子女的教育問題、嫁娶問題,這些都需要錢。

在以前,沒有對比的時候,兩千石們還能保持平和心,最多做點以公肥私的事情。

而商賈的興起,卻對這些封疆大吏,造成了嚴重的衝擊。

一個兩千石,辛辛苦苦一輩子,能給子女後代留下百萬家訾,已經是此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非常高超了。

然,今天的商賈們,不費吹灰之力,家訾就以千萬算。

平律之中甚至准許這些千萬級別的巨賈擁有上書權!

這種衝擊,讓許多人根本就按耐不住。

於是,各地都有着官員家屬開始參與商賈之事。

現在,這些傢伙還有顧忌,還在害怕,不敢明目張膽,也不敢做的太過。

但,長此以往,未來指不定他們會玩出什麼幺蛾子!

國家必將爲此付出代價。

想到這裡,周亞夫也是搖搖頭。

他知道,天子有着野心,有着宏大的志向。

但這商賈之事,卻極有可能拖累這一切。

反正,周亞夫是無法想象,若官員和貴族也開始經商,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個什麼模樣?

朝堂上,恐怕也將變成一個討價還價的菜市場。

但,他卻無力阻止。

因爲,捲入這個浪潮的,不僅僅有商人,還有廣大的士大夫、列侯甚至是皇室。

這就是一個馬蜂窩,除了天子,幾乎沒有人敢碰。

…………

劉徹看着一頭霧水一般的館陶,在心頭微微笑了笑,他這些話本就不是說給館陶聽的。

他輕聲繼續道:“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朕若放縱,則私利之風起也,貪利之心濫也!若以法繩之,則下必有怨……”

這樣說着,劉徹也是感慨不已。

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就是治理國家了。

因爲,你將不得不時時刻刻面臨着兩難抉擇。

就像現在的漢室天下,劉徹想要發展和孵化中國的資產階級,建立建設工業化社會。

就肯定會帶來商賈的崛起和資本的繁榮。

衆所周知的事情是——做生意永遠比地裡刨食賺錢!

而在這個西元前,更是如此。

經商的利潤之大,大到足以讓聖人都把持不住自己內心的平靜。

海量的財富,沖刷着固有社會的認知,更洗滌着新一代人的三觀。

於是……

無數人開始丟掉了節操,開始利用手裡的權去爲自己擭取利益。

在這個過程裡,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做法。

譬如桃候劉舍,他就讓他的幾個兒子悄咪咪的弄了幾個馬甲,然後私底下專門開了幾個作坊生產那些專供少府的各種消耗品。

一年下來,輕輕鬆鬆賺個幾百萬,還不用揹負任何道德壓力和困境。

對此,劉徹心知肚明,但沒有去管它。

而有些蠢貨,則因爲腦子太蠢,所以做的事情,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譬如去年,雒陽尉張珏就蠢到讓他的小舅子去挨個通知整個雒陽的商賈——你們必須用我得船舶和車馬來轉運物資。

結果,被人一紙告到廷尉,全家一起去了監獄旅遊……

是以,面對這樣的情況,劉徹是不管也不行,管的多了,也可能出問題。

畢竟,未來,類似的事情肯定會越來越多。

只要劉徹還想繼續這個孵化資產階級的遊戲,官商合流和官商勢力的擴張就不可避免。

而他若打着‘反腐’的旗號去整治,則肯定會引起官僚貴族集團的反撲。

劉徹不怕他們的反撲,但害怕這些傢伙陽奉陰違,故意搗亂和添堵。

而且……其實……劉徹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原因很簡單,這是資本在中國發展所必然要經歷的一個過程。

別說是現在了,再過兩千年,中國的資本發展之路,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如此說,只是爲了讓周亞夫知道:他這個皇帝清楚局勢,明白目前的問題,也知道解決的方案。

當然,同時,這也是爲了忽悠館陶。

畢竟,想要融資,不會忽悠怎麼行?不會畫餅怎麼行?

所以,劉徹痛心疾首的道:“朕憂心於此,日思夜寐,尋求解決之道……”

“這些日子以來,倒也想到了幾個辦法……”

劉徹伸出一根手指頭道:“其一:朕計劃建立迴避制度:既今後所有官員家屬都不得在該官員治下經商,或者有產業,如確有產業或者從事經商,則必須對少府、御史申報!”

官員申報財產,在漢室是常例。

在過去,在漢室爲官,需要達到訾算標準。

劉徹登基後才廢除了這個制度,但選官時,官員依然需要如實上報自己的財產。

這是有御史大夫衙門監督的,若官員隱瞞財產,輕則丟官,重則去廷尉衙門喝茶。

這既是監督,其實也是在解開官員家屬的束縛。

衙內什麼的,可能會提前出世。

但劉徹知道,即使他不這麼做,衙內們也一定會出現!

就好比現在儒家嘴上嚷嚷着‘不與民爭利’,但在實際上,在歷史上,與民爭利最多的就是儒家的人了。

畢竟,道德高潔的人,在整個社會,都是少數。

你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是聖人。

自古,財帛動人心。

與其樹個高大上的牌坊,倒不如立一個粗俗的制度。

牌坊會倒塌,腐朽,但制度不會。

尤其是那些一板一眼的制度。

譬如,當初,劉邦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幾十年來,誰犯誰死!從不姑息!

於是,連列侯們都要夾着尾巴做人。

這可比一萬句口號還有用!

當然了,目前這個制度還要完善、補充,並且經過修飾。

至少,在用詞上不能這麼赤裸裸的告訴官員和天下人——官員的親戚可以經商這樣的大實話。

這樣的話,儒法會受不了的!

“其二,朕打算給天下官員加薪,以厚祿養其廉……”劉徹伸出第二個手指道。

館陶卻是不明所以,她依然沒有弄懂,這些與少府剝離鹽鐵衙門和鑄錢衙門有什麼關係?

但在屏風後的周亞夫卻已經微微點頭了。

天子提出的這兩個舉措,第一個有待商榷,他持保留意見,但也不反對——因爲他知道,現在的官場和未來的官場會是一個什麼樣子,有約束和監督,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至於第二個,厚祿養廉則很符合周亞夫的胃口了。

畢竟,現在的漢室官員的薪水,還是太少了。

就以他這個丞相來說吧,雖然食邑一萬多戶,還是萬石歲俸。

但每年的俸祿和租稅加起來也就那麼幾百萬。

這麼點錢,在這個長安城裡,根本算不得什麼。

而下層的兩百石、四百石官員,則是倘若不貪污的話,根本連自己的家人都養不活!

“至於這第三嘛……”劉徹看着館陶笑眯眯的道:“則是朕要表明朕願與天下士大夫貴族共治天下的態度的政策——朕將把鹽鐵衙門、鑄錢衙門,自少府剝離,其一曰:鹽鐵司,專營天下鹽鐵之事,其二曰:錢行,專責發行、鑄造以及售賣銅錢、黃金及其他貴重金屬……”

將這張大餅拋出來後,劉徹就笑着問道:“不知道姑姑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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