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詠只所以會相中一名不會說話的“奴隸”, 源於他偶爾一回在兩國使團談判的營帳邊見到米科,見到他百無聊賴地蹲坐在地上, 手中正將一根拇指粗的麻繩打成一個大大的繩結。
石詠一見那繩結便覺此人的經歷不一般, 因爲他打出來的繩結是標準的“水手結”。於是石詠纔會稍加駐足, 低頭默默看了一會兒米科打結。
就在這時, 鄂羅斯使團的人出來,見到這番情形,認爲是米科“有礙觀瞻”, 薩瓦身邊登時出了幾名低等級的士兵, 一個直接抓起了米科的頭髮,另一個則衝着米科怒吼大罵。石詠在恰克圖渾了多日, 曉得這些士兵口裡沒有什麼好話, 大抵都是“你是豬”、“你全家都是臭豬”之類很差勁的罵人言語。
米科一伸雙手,將手中的繩結一扔, 同時拼命護着自己的頭髮, 被那幾名低等士兵拽去, 一頓拳打腳踢之後倒在道旁,奄奄一息。可是他此前編好的繩結卻正好丟在石詠腳邊。
石詠則在那一瞬間看清了米科的手——那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粗壯且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繭子, 這一瞬間令石詠想起了當日曾在廣東行船時見過的船工。石詠記起傅雲生的囑託, 這幾年來,他雖然尋了些關於遠洋的書籍送到廣州去,也介紹了一些懂得航海技術的外國傳教士給傅雲生認識,但是傅雲生覺得還不夠。
本着“寧可錯抓, 不可錯放”的念頭,石詠立即遣人打聽了米科的現狀,並且親自出面,向薩瓦提出購買這名奴隸。米科一到手,他立即將人送回北京進行治療,並且寫信給了在京的幾名傳教士,希望他們能幫助喚起米科的語言能力和記憶。與此同時,石詠也沒讓薩瓦鑽半點空子,很快薩瓦就對這個根本啃不動的中國使團徹底喪失了希望,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兩國邊境的談判上來。
這一次談判,一旦談到僵局,中國使團便提出以停止互市貿易爲威脅,逼迫鄂羅斯使臣讓步。偏生薩瓦得到的命令是,停什麼都不能停止互市貿易。畢竟如今雙方在北(南)疆邊境上的互市貿易,已經是鄂羅斯重要的物資來源之一,故而中國使團一旦提出這一點,薩瓦就慌了神,根本沒辦法繼續強硬下去。看這樣子,這薩瓦支持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放棄談判,雙方遵行原本“尼布楚條約”的結果,同時鄂羅斯也放棄與準噶爾的勾連。
豈料眼見着在薩瓦快要放棄的時候出了幺蛾子。隆科多突然提出這次雙方談判的情形要向皇帝稟報,他需要立刻回京,得到準信了以後才能與鄂羅斯最後敲定談判條款,因此要求薩瓦帶同鄂羅斯使團在恰爾圖等待。
石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吃一驚,他這裡可並沒有聽說任何消息,命中國使團在完成談判之前便提前回京的。
“不是整個使團,就是本官要提前回京。對了,茂行,你是這次談判從頭至尾的見證,你也隨本官回京面聖一趟,等到皇上聖旨硃批,准許我們按這個策略與使團簽訂條約,便再回來,也不遲!”隆科多對石詠笑笑。
這種時候,若是隆科多單獨一人回京“面聖”就很奇怪,若是帶同身爲副手的石詠一起,便顯得順理成章些。
聽了隆科多的說辭,石詠心中的疑慮按捺不住,但他想了片刻,還是點頭道:“這樣也好,但是我想請大人在我等的談判準備文書上籤一個字,言明使團的談判策略與底線就是這個,若是改換策略,必須先奏請朝廷知道,六部廷議之後方能改變。”
石詠在這個時空最大的體會,便是這裡不乏有才學、有能力之士,但是絕大多數時候,人越過了制度而存在,那麼任何事便都儀仗辦事的人——這個人靠不靠譜,直接決定事情的結果好壞。石詠最不希望如此,因此他在籌辦這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時候,就已經制定了嚴密的章程,他從低位上將手下官員一一提拔起來的時候,也不斷給他們灌輸這樣的理念:規章制度,比主事的人說出來的話更應該遵守。
如今他與隆科多回京,他手下的這些官員還需要在這裡堅守。他不希望勢頭良好的談判因爲兩位主官的回京而又生出什麼波折,於是纔想出了這麼一條: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日後換了個主官前來談判,他希望能將原有的談判策略堅持下去。
隆科多想了想便應了,當真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談判文件上籤了個字,並且標註了一行小字,言明談判的大方向除非有聖旨到此,否則任何人不得改動。
隨後石詠便一路隨隆科多回京,他們來時北國尚是一片冰天雪地,可是歸去時已經是草長鶯飛,天暖日長。然而石詠心中總是生出惴惴:他有種預感,這次一來一回,許是京中已經發生了許多事了。
就在快要抵京的時候,石詠在京城以北遇見了一大隊身穿着八旗兵服的士卒,大約有五千人之多,看旗號是從奉天府來的。眼下已經是雍正年間,這樣大規模的兵卒調動已不多見。石詠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沒曾想,就是這樣的偶遇,他也能被自家親眷認出來:“哎嘛,這不是詠哥兒!”
石詠在馬上呆了半天才將對方認出來:“大舅!”
自奉天進京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嫡親的孃舅,舒舒覺羅氏的龔額。舅舅一家已經多年沒有回過京裡,最近的一次算起來還是石詠與如英成婚的那一回,舅舅舅母是一起到京裡來幫他張羅,撐場面的。他這位龔額舅舅多年來一直在奉天任職,先是文職,後來因爲早年間也是弓馬出身,所以後來轉了武職帶兵。只是,大舅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帶了這麼多兵丁進京?
“詠哥兒,我進京前給你娘去過信,你娘回了說你在北疆和鄂羅斯人談判呢。怎麼有空回來了?”
石詠隨意答了幾句,趕緊問舅舅爲何事進的京。
“咳,還不是爲了那整頓八旗軍務的事兒?下五旗旗主全進京了,我們這些帶兵的也不例外,說是要拉到南苑去操練操練,我聽說南苑離豐臺近,應該會暫駐豐臺吧!”大舅呵呵笑着,豪邁答道。
“對了,你娘信上說了,你媳婦兒和家裡幾個小的俱個安好,詠哥兒……好外甥,你怕是還沒機會接家信,再沒想到這回京路上也能遇見舅舅的吧?”
石詠趕緊謝過石大舅,雖說聽了家人的平安信石詠倍感心安,可是到底心底那一抹疑雲卻始終無法消除,越來越濃重:下五旗旗主進京,奉天的八旗兵進駐豐臺大營,這……真就只是整頓朝廷軍務這麼簡單?
如此看來,隆科多特意撿了這個時候進京,似乎就更不簡單了。
果然,與他一路同行,一起回京的隆科多,聽說了這邊帶兵的正是石詠的舅舅,趕緊也過來相見。龔額頓時倍感受寵若驚,畢竟隆科多是皇帝的舅舅,他就因爲做了一個好外甥的舅舅,就得了皇帝的舅舅如此禮遇,這位石大舅登時飄悠悠地如在天上,隆科多問他什麼他便答什麼。
問過石大舅,隆科多非常滿意,原本一直面帶緊張的,如今竟似徹底放鬆下來。連帶的,石詠卻反而更加緊張了。
一時過了古北口,兩撥人馬分道揚鑣。隆科多與石詠進京,石大舅帶着兵不能進城,直接取道城外,繞道京城南郊的行營去。
隆科多則進了京城之後,才施施然對石詠說:“茂行,皇上這時候應該就在圓明園。不過你我千里奔行,走了這麼遠的路纔到回到京裡。我這把老骨頭早就乏了,你雖然年輕,看起來也乏得很了,不如這樣,我們先各自回去休整半日,明日再出城去圓明園面聖吧!”
隆科多早就自作了主張,口中卻還偏偏一副爲石詠着想的樣子。石詠只得應下了,道一聲:“佟大人客氣!”這才與隆科多作別,迴轉自家。
石家人對石詠回來之事一點兒準備都沒有。石大娘原本滿心準備着兄長難得南來一趟京城,正好見一面,好生聚一聚,豈料到了日子沒把兄長盼來,反倒將兒子給盼回來了。她與如英聽見石詠回來的消息,趕緊迎出來。母子夫妻見面,自有一份歡喜。此外石家的孩子們似乎又更長大懂事了些,哥兒姐兒們整整齊齊地出來拜見父親。
唯獨如英見了石詠,雖然歡喜,但卻趁旁人不注意處,偷偷使了一個眼色。石詠會意,藉口乏了,先回去梳洗更衣,終於回到自家內院。
上房裡,如英親自替石詠準備了沐浴用的水,隨即在石詠身邊說了幾句悄悄話。石詠一怔,心思一動,點頭應下,自行去沐浴一回,換上了舒服的常服,由如英幫着將周身一一收拾妥當之後,便陪着如英一道,走出了石家的二門。
“茂行哥,說實在的,你上回將那個洋人送回來,叫人辦事可真辦得不靠譜。”如英提起舊事,忍不住嗔怪,“那些個行商說是你在北疆買下了一個奴隸,沒說別的,就叫咱家手下當奴僕使喚。我聽李壽家的說那奴隸金髮碧眼,模樣還生得頂頂好,嚇了一大跳,想咱們家要真收下這樣一名僕役,還真不知道外頭會生出怎樣的流言呢!”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在京爲官的人家,猶要注意這個。好在如英有些見識,曉得石詠不會冒冒失失就直接買下個洋人。她聽李壽家的轉述,說是那人呆呆傻傻,身上頭臉又有些傷痕,大致便猜到緣故,當即給京中她熟識的幾位公使夫人去了信,問哪家能夠幫忙收留一下的,此人的食宿及醫療費用,石家自會承擔。
於是米科沒有在石家停留,而是當晚便送去了一名來自荷蘭的造辦處畫工那裡。石家則由李壽出面,爲米科延醫問藥。近來聽說人已經好多了,只是聽說依舊不會說話,整日沉默,似乎就是個傻子。
石詠撓撓頭,對自家媳婦兒納頭便拜,向如英道謝:“多謝夫人想得周到!爲夫在這兒謝過夫人了。”
當時的確是事出突然,他在北疆也一時沒有想那麼多,絲毫沒想到在京裡要怎麼處置收留米科,好在有如英,否則御史參他一本,可真不是玩的。
如英見他在家裡這麼多人面前也這樣客氣,忍不住微紅了臉,伸出粉拳,佯裝打他一記,同時嗔道:“哪兒有你這麼多禮,謝來謝去的?”
石家二門外有些石家的舊僕,此刻見到石詠與如英,都過來紛紛問好。
如英便隨意吩咐:“丁武,去套一下車,咱們爺這要到怡親王府去一趟。”
那“丁武”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轉身便去套車了。
如英與丁武對話的時候,石詠就立在她身邊,看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可是他看似平靜,心底卻掀起軒然大波。好在有如英在,偷偷將石詠的胳膊一抱,石詠到底是忍住了,那一眼掃去,始終只是漫不經心。
可是一直到丁武套好了車,請他們夫婦二人上車,石詠的心情卻一直無法平靜。
早先如英悄悄告訴他的是:這個“丁武”,已經不是原來的丁武了。
丁武原本是持十三阿哥夫婦薦書到石家當差的長隨,極少說話,悶頭做事,在石家的存在感極弱,甚至有時還及不上李壽家那個兩三歲大的胖小子。石詠有時出門辦差會帶上他,石詠不在京中的時候,有時如英也會從內宅遞信出去,讓他跑個腿。
可是整個石家裡誰都不曾注意到,具體是什麼時候,丁武這人好像變了,聲音不大一樣,甚至相貌也與原來的“丁武”不盡相同。據如英提起,這個丁武可能是在一段時間內,由新舊兩人交替出現,若是石家人覺出哪裡不對,再去留意這個“新”的丁武的時候,“舊”的丁武反而又會出現在眼前,教石家人失去警惕。
後來到底是李壽警醒些,將這事輾轉告訴瞭如英。如英知道不對,當即下令讓石家的下人在丁武面前三緘其口,即便發覺不對也不要露出破綻,於是這“丁武”便漸漸穩定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石詠與如英坐上車駕,往金魚衚衕的怡親王府趕過去。不一會兒如英的聲音傳出來:“丁武,先將車駕靠邊休息一下。咱們爺覺得有些不舒服。”
她吩咐過之後,趕緊轉回頭來再看石詠,只見石詠面色鐵青,捂着胸口一動不動。如英滿心憂懼,輕輕搖搖石詠的胳膊,低聲道:“茂行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你一回來就告訴你這個的!”
那邊石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如英微笑着搖頭,說:“沒什麼,你夫君不是這麼沒用的人。”
接着他就朗聲對外頭吩咐:“丁武,我這裡沒事了,繼續走,去怡親王府吧!”
在這一刻他已經完全想通了,“丁武”就是一個代號,甲乙丙丁,身兼武職,代表的就是上頭派來監視石家的人。以前那個“丁武”或許是升職了,或許是要另有他用,所以“上頭”要將這人調走,於是便通過這樣的安排,悄無聲息地,將舊人調走,再調一名新人來,繼續監視他石家,監視他的妻子,監視他的孩子……即便他人不在京中,也一樣監視着。
石詠老早就知道雍正有“粘杆處”,而十三阿哥多年來一直掌管着康熙帝留下的秘密力量,甚至他所認識的賈、史、王這幾家人家,也都是以天天往宮裡送密摺爲己任的。
他對身邊有“上頭”派下來的密探一點兒都不奇怪,只是他一想到,這“丁武”是他一向親近且敬仰的十三阿哥薦到他身邊的,石詠那一瞬間就覺得扎心——
扎心過了之後,他多少感到有些灰心,他在遙遠的北疆與鄂羅斯人鬥智鬥勇的時候,他的家人,他的孩子,卻始終處於旁人的監視之下。也就是說,他這些年雖然不斷地付出,然而卻始終得不到信任,甚至萬一他有一點半點的行差踏錯,都可能會累及他無比珍視的家人……
石詠在這一瞬間就拿定了主意。如此看來,他一定要儘快爲全家安排後路。他不可能將全部身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押在這雲譎波詭的官場上,他寧可去那遙遠的不毛之地,至少在那裡他可以帶着親人們一道創建自己理想中的社會,建立起那個平等的、人與人之間能夠相互信任的社會。
拿定了這個主意之後,石詠反而坦然了,他反手握住瞭如英的手。如英覺得丈夫的手掌有力而溫暖,再擡頭見到石詠的側臉:石詠雖然坐在暗處,可是從車簾縫裡漏進來的一點點光恰到好處地將他的面孔輪廓勾勒出來。此刻石詠面色沉毅,卻多少帶着一點點倔強,正微微揚着下巴,想着什麼暗自出神。
如英知道丈夫一定能拿定個主意,片刻之間她也就坦然且釋懷了。夫妻兩個自此再也不爲那個“丁武”所煩擾。甚至石詠扶着如英下車的時候還扭頭衝“丁武”笑了笑。“丁武”有些受寵若驚,心道主人家也真是健忘,這幾個月沒有回京,已經記不起家中長隨的確切模樣了。
這丁武壓根兒不知石詠早就看破了他的行藏,也看破了他只是在謀一份養家餬口的差事而已。
石詠夫婦突然造訪怡親王府,令十三阿哥又驚又喜。他還壓根兒不知道石詠與隆科多一起回京的事,但對於石詠一抵京就立即趕來探視自己,這份心意他已經領了。
“茂行,怎麼就從北疆回來了?也沒事先遞個信兒?”十三阿哥一如既往坐在炕桌後,可是石詠卻眼尖,見到十三阿哥背後墊着七八個大錦墩。這意味着十三阿哥身體越來越虛,哪怕在炕桌跟前坐着,也需要身後有物件支持。如此一來石詠多少明白了些,爲什麼雍正聖駕已經移至圓明園,而這一位理政親王依舊在城裡住着:皇上很明顯是不想再讓這紛繁的朝事打擾十三阿哥的休養。
於是石詠不打算用北疆與鄂羅斯使團談判的小事來干擾十三阿哥的心緒,只推說隆科多回京向皇上稟報,他便也趁此機會溜回家來看看。
“茂行啊!”十三阿哥背後靠着迎枕,忍不住大咳了幾聲,頓了好一陣,才說出話,道:“以前我手頭管着的好些事兒,因爲近來病了的緣故,都被旁人接了過去。我知道你一向是個謹言慎行的孩子……可是如今你年紀輕輕就居於高位,怕是免不了會有人眼紅。切記,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是在自家,一定要謹守身爲臣子的本分……”
石詠見十三阿哥一面說,一面咳得厲害,趕緊攔住了對方,連聲說:“我省得,姑父,我省得……”
他心裡有數,五鳳死,十三阿哥病,弘晝尚幼,因此十三阿哥手下的力量,漸漸開始分散被旁人控制。可能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家的“丁武”纔會漸漸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原本十三阿哥在他府上安插丁武,並非爲了監視,可能更是爲了保護與提點。想到這裡,石詠心裡一鬆,對十三阿哥再度生出親近,連忙上前,將十三阿哥背後的迎枕正了正,又輕輕拍拍對方的脊背,幫十三阿哥止咳。
十三阿哥見石詠的態度由疏離轉親近,心裡哪兒還有不明白的,頗爲吃力地笑道:“說說看,你回京路上遇上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石詠已經提了一句“隆科多回京”了,但很明顯,十三阿哥對此並未起疑。眼下對方既然問起,石詠便也老老實實地答道:“我舅舅從奉天帶兵去南苑,正好被我遇上了……”
豈料這一句令十三阿哥陡然撐着臥榻坐正起來,一把握住石詠的右手,連喘帶咳地問他:“奉天?帶兵?去……南苑?”
石詠知道哪裡不對了,他趕緊點點頭,道:“姑父,記得我以前說過的麼?八王議政的事,如今下五旗的旗主全部進京來了!”
十三阿哥咳得不行,可是始終牢牢地握住石詠的手腕,腦門兒上的青筋清楚地爆了出來,口中低聲道:“八王議政……下五旗的旗主,都帶着兵……”
正在這時,十三阿哥外書房的簾子一掀,一個少年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十三叔,我正好……”
這少年正是弘晝。
可弘晝應當也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裡遇見石詠。
可能弘晝小時候受石詠管教的時候多,他那性子精得跟鬼一樣,可就是任憑騙誰都不敢騙石詠。他此刻見了石詠,突然臉色一僵,似乎是掉臉本能地反應,轉身便跑。
石詠哪裡會跟他客氣,一個箭步上去,已經伸手抓住了弘晝的後領,硬生生將這個大孩子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