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納木錯的車早就和達瓦大叔訂好了。(
出發的那天,還在睡夢中的我們被達瓦大叔叫醒了,看了看錶,早上六點半。假如在我的故鄉,夏天的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但拉薩的天上黑黢黢的,偶爾可以看見稀疏的星光閃爍。
和我們同去納木錯的還有幾個人,都是達瓦大叔旅店裡的人,我們雖然照過面,但未曾多交流過,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來自哪裡的,有什麼故事。似乎每一個來拉薩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剛坐在車上的時候,我的睡意已經完全散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簡單聊過以後,我才知道,車上有一對年近四十的夫妻,他們無兒無女,已經出來旅遊三年多了。三年前,他們的女兒由於一次重病離開人世,那時候女兒才十一歲,正直花季少女;女兒有一個夢想就是長大周遊世界,可惜造化弄人。當時妻子已經不能生育了,夫妻倆毅然決然辭掉正式工作,帶着女兒未完成的心願從此開始了人生新的旅程。車上所有的人都被他們的故事感動,所有人都佩服他們的行爲。
汽車已經離開拉薩城區有一整子了,車窗外的山從我們身後飛快地閃了過去,路上也有同行的車輛,達瓦大叔告訴我們,有很多車是去納木錯的,我們不算太早的。我頭倚在靠背上想,已經這麼早了,還不算早的。來拉薩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是第一個醒來的,其他幾個人也依次醒了,只有周亞楠還在睡着。達瓦大叔一隻手指豎起來,示意讓我們看窗外,果然在左邊的窗戶外是高高的山峰。那是天已經有些亮了,我們可以看見直插雲霄的山。
“達瓦大叔,那是什麼山啊?”有乘客問。
“念青唐古拉山。所以讓你們看看。”達瓦大叔回頭說了一下。
周亞楠此時正枕着我的肩膀睡着,本來我沒打算把她叫醒的。我輕輕推了推她,說:“喂。起來的啦。”只見周亞楠只是轉了一下身子毫不理會我。我心想,車上這麼冷,她居然可以睡得如此香,真是一頭懶豬。
我又稍微加了一點力度推了推她,說:“起來啦。”
“幹什麼?要吃飯了嗎?”周亞楠閉着眼睛說。
“念青唐古拉山。看不看?”
周亞楠猛地坐了起來,說:“哪裡哪裡?”她的行爲逗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來。
“你看左邊窗外,都快過去了。”達瓦大叔說。
周亞楠慌慌張張趴向窗子,眼睛向後看着正在退後的山峰,嘴裡唸唸有詞:“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念青唐古拉山。(
過了一會兒,達瓦大叔告訴我們很快就到了,可以再稍微睡一下。一聽到快到了,我們已經毫無睡意,一個個開始整理行裝。
我給相機換了鏡頭,上了電池,插上了內存卡,當開機的時候居然發現電池已經沒有電了。我的腦子瞬間癱瘓了,突然開始發笑自己的愚。我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明明充電了,可爲什麼沒有呢?我抱着相機不知道要幹什麼,兩眼發直。
“你想什麼呢?”周亞楠的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朝我說。
我突然被她嚇了一跳,吞吞吐吐說:“沒事。沒事的。”接着我就把相機又重新裝回包裡。
“怎麼了?馬上要用,裝了幹什麼?”周亞楠不解地問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彎腰繫鞋帶。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相機沒有電了。”她操着一股怪腔調侃我,逗得大家又一次發笑。她的壞笑讓我想起了白靜,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我耳邊說過這樣的話了。有時候就是這樣,當某種東西存在的時候,你覺得它是一種負擔,整天像要甩掉包袱一樣甩掉它;但當它真的消失了很久後,你就會感覺生活中似乎缺少什麼。(
“估計你昨天晚上充電的時候沒有把插座的開關按開吧。”周亞楠看着我說。
我突然搖了搖頭“哈哈”大笑起來,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原來我也有發暈的時候。曾經我一直以爲自己就是那種做事絕對有條不紊,什麼事都能安排好的人,可惜現在就是自己對自己的一種笑話。
周亞楠一連茫然地看着我,自言自語說:“瘋了。瘋了。”
相機沒有電已經成了事實,我也只好暗暗平靜心態,不想爲此影響我接下來的情緒。天下最美的風景不一定非要用相機才能留得下來,我還可以用簡筆畫,我還有大腦。我從揹包裡拿出鉛筆和刀子,開始有模有樣的削鉛筆。
“才子啊。你居然還會這個。”也不知道這是周亞楠的佩服還是對我的嘲諷。
汽車很快從公路的一個出口下去了,這時車子已經在泥石路上行走了,一路搖搖晃晃。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經常在離家很遠的一條河邊玩,等到天黑的時候才溼着鞋子往回走,那個時候,我們碰上我們村裡的老大爺趕着驢子車。此刻我坐在吉普車裡就像坐在當年的驢子車裡。達瓦大叔回過頭跟我們說,很快就到了,讓我們穿好衣服,湖邊有風,應該有些冷。
他邊開車邊給我們用流利的漢語說道:“納木錯”是“天湖”的意思,是西藏的三大聖湖之一,自從羅布泊乾涸後是中國第二大咸水湖。位於西藏中部,湖面海拔4718米,其周圍有大小湖泊1500多個;湖的形狀近似於長方形,東西長70多千米,南北寬30多千米,湖水最大深度33米,蓄水量768億立方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泊。(
達瓦大叔接着又說:“納木錯是藏傳佛教的著名聖地,相傳爲密宗本尊勝樂金剛的道場。公元十二世紀末,藏傳佛教達隆嘎舉派創始人達隆塘巴扎西貝等高增來湖上修行密宗要法,並史創羊年環繞靈湖之舉。相傳每到羊年的時候,諸佛、菩薩、護法神集會在納木錯設壇大興法會,如凡人此時前往朝拜,則勝過平時轉湖唸經十萬次。”大家都聽得鴉雀無聲,不知道原來一個湖泊還有這麼多故事,周圍只有汽車來回顛簸的聲音響起。
“那每到羊年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朝拜者吧?”周亞楠好奇地問。
“姑娘,你說對了。每到藏曆羊年,信徒不惜長途跋涉一定回來朝拜。”達瓦大叔說。
說話之間,我們已經到了,在車裡的我們不遠處就看見了納木錯湖,所有人都顯得異常激動。不知道已經祈盼了多久的納木錯,今天終於站在了她的面前。天剛剛亮了一會兒,能見度很好,此時我看見已經有很多人在湖邊轉悠了。
車還未停穩我們就趕緊下車了,直接被眼前的景色醉倒了。
湛藍的天、碧藍的湖、雪白的山、嫩綠的草和牧民的帳篷。天湖像一面巨大的寶鏡,鑲嵌在藏北的草原上,湖中倒映着近處的雪山,湖邊盛開着五顏六色的格桑花。它們交相輝映,好似一幅活着的畫,身臨其境,就想活在天堂一樣。
我們沿着湖邊慢慢走去,納木錯湖畔瑪尼堆遍佈,經幡迎風飄揚。我們跟着達瓦大叔朝着湖裡扔了一顆小石子,算是祈福。走了有一會兒,我看見有一羣白羊在湖邊慢悠悠的散步,旁邊是一位穿着藏服的女子,她的眼睛清澈得就像湖裡的水,當我和她對視的時候,她羞澀地低下了頭。我爲自己的魯莽感到一陣羞愧。達瓦大叔告訴我們,可以在附近看看,但是不要走得太遠,兩個小時後返程,下午前往羊卓雍錯。當所有人慢慢散開的時候,他還補充到,讓我們不要留下垃圾。
納木錯的天剛纔還藍得像寶石一樣,現在卻開始飄着雲朵。
周亞楠沿着湖邊前進,她告訴我說她要到前邊拍照,說完後自己轉身離開了。我朝着那個美麗的藏族姑娘走過去,想和她打個招呼,但就在我過去的時候,見她走進了附近的一間氈房裡。
我沒有辦法,就在一處瑪尼堆旁坐了下來。尼瑪堆不算大也不算小,上面擺着犛牛角,石頭上寫着許多彎彎曲曲的紅色藏語。我拿出了鉛筆和筆記本,開始爲眼前的景色作畫,風一直吹動着我的頭髮,耳邊不時響起納木錯的歌聲。
不知什麼時候,我才發現,周亞楠已經在我旁邊拍照了。她看見我看着她的眼睛,她說:“你還蠻認真的,不過你畫得很好。”說完她朝我點了一下頭。
“什麼意思?”我說。
她用手指了指手錶說:“該走了,達瓦大叔還在等着我們呢?”我這才意識到時間,趕緊將筆和本子裝了回去。回去集合的時候,我一直回頭看着納木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機會再來這裡。似乎我有一種化身爲魚,永遠留在納木錯的願望。
回到停車的地方時,達瓦大叔已經把輪胎上厚厚的泥颳了下來,車門緊閉,就在我暗暗發笑其他人的時間觀念時,達瓦大叔搖下車窗說:“趕緊走吧,就等你倆了。”
羊卓雍錯在拉薩的南面,我們原路返回拉薩。所有人簡單吃了飯,達瓦大叔給車加滿了油後,我們就開車直奔羊卓雍錯。這裡也是我們計劃中的一部分。
羊卓雍錯離拉薩不遠,我們下午五點多就到了。雖然已經見識過了納木錯的魅力,但見了羊卓雍錯依然有那種最初的衝動。這就是西藏,每一處風景都有自己獨特的味道。
達瓦大叔告訴我們說,可以在這裡多停留一會兒,天黑之前回來。大家開始各自尋找屬於自己的美景,而我一個人站靜靜地站在湖邊。我並沒有想什麼事情,只有眼前的一切,那似乎是一種超脫自我的感覺。
我好像看見湖中有一羣美麗的魚在遊走,一條是安然,一條是白靜,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有時候我在想,人要是魚那該多好,只有短暫的七秒記憶,七秒過後,所有的重頭再來。
天慢慢暗了下了,周亞楠輕輕站在我的身邊。她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泛着漣漪的湖面。
“你在想什麼?”我看着前方的雪山說。
“想起我以前的日子。”她微笑了一下說。
“你呢?”她接着又說。
“想起我以前的日子。”我沒有任何表情地說。
“說說吧。還在隱藏嗎?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她看着我說。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她叫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