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然同在海城上大學,我們雖然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學,但我們和大多數人一樣,到了大學由於專業和分數不同而分開。我算是幸運的,也算是不幸的。高考那年,安然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海城大學,而我卻名落孫山。準確的來說,是我自己放棄的。本來我也是考上了,但是沒有被第一志願錄取,而且還調了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專業。家裡人聽說後很高興,他們總認爲考上了就是好的,總比每天面朝黃土的好,但我選擇了放棄。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我們和現在不同,那時候我們報考大學要事先估計自己分數,然後根據所估計的分數填報志願,而且是高考過後第二天。高考結束第二天上我們就已經拿到答案了,大家就開始比對答案,詳細估分,這可是改變命運的最直接轉折點。很多人就是通過高考取得了現在的成績,比如那個時候我們最熟悉的勵志故事——新東方老總俞敏洪。曾經很多人都想成爲下一個俞敏洪,但大多數人的夢想沒有實現。我們不可否認,通過高考確實能改變命運,但絕對不是唯一途徑。
那天在家裡,我給自己估了分,而且不止一次,嶄新的答案書不大一會兒工夫就像是快被我吃掉的樣子。那個時候我真的很佩服自己,考場上寫的每一個字我幾乎都能記得清楚。我反覆確定以前的本科錄取線,又分析今年老師給出的參考答案,終於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能考上一個一般的學校。除了學校我關心外,其實那個時候最在乎的問題還是能不能和安然考到一個學校。
早就聽人說過,只要上了大學,很多高中的同學就會越走越遠。這句話在今天看來,絕對毫無問題。幾個兄弟我倒是並不擔心,因爲我們的家就在這裡,跑得再遠,還有父母在家裡呢。但是女孩子不一樣,假如以後找了外地的老公,那可能一別就是一生。一想到安然,我的心裡就感到一陣不安,假如以後愛了別人那我怎麼辦呢。我也知道我們不是一個水平,從初中到高中她都是那麼優秀,而且我們的家庭背景又是那麼懸殊。
估計完分數後,我們必須集體填報志願。填報的時候,會有學校大批的老師專門指導。
我低着頭無精打采地踏着自行車,風從耳邊快速的滑過,停在自行車的車輪上。我似乎做了什麼苦力活兒,以往只要二十分鐘就到學校,今天居然超過了半個小時。到學校以後其他年級的學生還在一如既往的上課,校園裡傳來某個老師上課的聲音。我匆匆走上樓梯,突然感覺這裡好陌生。
到班裡的時候,很多同學已經拿着厚厚的《填報志願參考書》在互相討論。跨進班門的時候,我看見安然和我們班幾個女同學正在討論,她雖然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高興,但也沒顯示出任何興奮的跡象。她們就像一羣麻雀在開會,我越看越像。我也沒有心情看,和幾個鐵哥們坐在一起,他們討論着什麼樣的學校有什麼樣的好專業,什麼樣的學校有什麼樣的美景,什麼樣的學校有什麼樣的就業前景……我已經不想再聽這些了。高三那年開始,老師就已經開始給我們灌輸這些內容了,一直說到高考前一天。我的耳朵早就起了厚厚的繭子,估計連裡面的寄生蟲也背會了。
分數纔是王道,分數夠了,清華北大都要你,分數不夠連個專科也上不了。我從上高中開始就這麼想,一直到今天,我也不信什麼好專業孬專業之分。學習是爲了自己的將來,只有自己真的感興趣了才能在這個領域有所收穫與貢獻,假如只是爲了錢,那上學根本沒有什麼意義。這話當然是我自己的見解,不代表任何人。
我端坐在他們周圍一言未發,腦子裡突然出現這樣一個畫面,又突然出現那樣一個畫面。或許小說家的思維就是這麼訓練出來的。可能是他們說話間突然想起我來了,旁邊的胡九拍了我一下說:“峰哥。今天這是怎麼了?我看你好像無精打采的。估了多少分?”
這恐怕就是那天我最討厭聽見的問題。我害怕,我們班可是實驗班,考不上那是很丟人的。再說我只估了一個考上,萬一有什麼叉子那就真的完了。我假裝微笑着,看了看他們說:“應該差不多吧!”
“沒事的。考上了我們去,考不上我們復讀一年,來年殺入北大。”胡九說完的時候旁邊的一羣人哈哈大笑起來。
“胡九是誰啊?”旁邊抱着雙臂的周亞楠問我。
胡九是我高中特鐵的兄弟之一。他倒是說得輕巧,全年級第三的名人當然站着說話不腰疼了,我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到哪裡了,說着說着我們幾個就聊到了安然,我的興致一下子提了起來,很想知道安然會報考那說學校,她估了多少分。或許這次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一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的腦子就嗡嗡直響,好像裡面住了一窩蜜蜂。
旁邊的王聰小聲說:“聽說安然發揮的不太好。本來人家是要考清華的,這下估計考到復旦了。”
“你聽誰說的?”我睜大眼睛問王聰。
“看把你急的。”王聰眯縫着眼睛笑了起來。引逗的旁邊幾個人也跟着笑起來。這個傢伙就是這樣,平時說話就喜歡賣關子,而且很小的事情似乎給你說得很大。
“趕緊說。”我推了王聰一把說。
“我剛纔上廁所的時候聽見咱們班幾個女生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許是她們八卦吧。”王聰朝我翻了翻白眼說。雖然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不能信,但今天我的卻看見安然確實和平時不一樣,而且我有一種預感,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的。
按道理說是安然考不上是不可能的,她每次模擬考試都是全校第一,而且分數都接近以往北大清華的錄取分數線。就連我們學校裡資深的老師都說安然肯定能考上北京大學。我很疑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雖然希望安然能考上北大,但我也希望她考不上。考上了,我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爲北大我肯定是考不上的。
“那後來呢?”周亞楠繼續問道。
後來老師把安然從班裡叫了出來,去了好長一段時間,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學校的幾個老師在一起幫着給她估分。至於具體談了什麼我們不知道,大家只是在班裡互相討論自己的事情,或者出去找個老師給參考參考。
看着安然出去,我的心就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情況。我坐在椅子上就像丟了魂一樣,他們說什麼我嗯什麼,他們不說,我就呆呆看着桌子,腦子裡亂成一片。
安然回到教室的時候臉色沉重,大家似乎都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剛開始還好好的,突然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幾個旁邊的女同學耐心地安慰着安然,我們幾個安靜地看着。那個時候才體會到,原來很多東西是你想不到的。那個時候對於我來說,她絕對是最重要的,任何事情只要遇見了安然,就必須靠後排。
等到大家填完志願的時候,幾個哥們約我一起去玩,理由是一定要放鬆一下。其實這些都是放縱的藉口。告訴他們幾個在樓下等我後,我就走到了安然的座位前。這個時候,她還是哭着,臉都哭花了。我知道她心裡的難受,要是能的話,我情願把自己的分數全部給她。看着她,我也是一陣心痛。本來我想說什麼,就在要說什麼的時候,安然起身離開了,幾個她的好朋友也跟着出去了。我站在空蕩蕩的教室裡,一種說不出來的傷感涌上心頭。
我們幾個一起邁着大步子離開了實驗中學,我回頭看了看教學樓前飄揚的五星紅旗。人生的又一個階段已經結束了。
等到成績出來沒幾天全國高校就開始緊張地進行錄取工作了,結果就是傳言一樣,安然果然沒有考上北京大學,而是被錄取到了海城大學。我被錄取到南方的一個之前我聽都沒有聽過的學校。
安然真的沒有考上北大,儘管她的第一志願填了北大。填志願的時候我偷偷看了,她所報的高校我一個也不敢填。
“那她爲什麼沒有復讀?你怎麼填的志願,竟然被錄取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周亞楠蹬着嘿嘿的大眼睛又問我。
“她那個時候的壓力太大了,找過醫生,醫生說她不適合再上高中了。否則怕得了精神病。至於我,我報第三志願的時候隨便選了一個,沒想到還真被錄取了。”我撓了撓頭笑着說。
“那後來呢?你們怎麼了?看你的樣子,應該受的打擊很大。”周亞楠好奇地問。我發現她總是樂意聽這樣的故事,有時候我們看電視,她淨看這種橋段的電視節目。當我好奇地問她爲什麼喜歡這種故事後,她竟然催着我講下去。 щщщ⊕ttka n⊕C〇
後來安然不知聽了那位高人的意見,直接選擇去海城大學。我不甘心,也不想就這麼離開雲縣實驗中學,與安然越來越遠。我在老師的建議下,選擇留在本校復讀。其實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我留下來的真正目的,那就是第二年一定考上海城大學。而且從我那個時候的水平來看,不需要多麼努力我就能考上海城大學。
復讀的日子被稱爲是高四,也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歲月。我們班的同學都是那種考得不太理想的學生,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班裡就會流傳出誰誰誰要考北大,誰誰誰要考清華。國內一流的名校都被他們挑完了,當外地來的同桌問我明年要考哪裡的時候,我堅定的回答了:“海城大學。”
同學聽見我的答案很是驚奇,按着我的水平復讀一年考一個一流大學還是沒有問題的。我也知道自己應該有這樣的能力。但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對任何大學不感興趣了,海城大學在我心裡是最好的大學。
“原來你有這麼傳奇的故事啊。”旁邊的周亞楠笑着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有的人雖然說出來了,但還是有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部分。這些都無關性別。”我喝了一口水說。
周亞楠靜靜的聽着,我感到她已經不像剛纔那麼活潑了。
“你們在一起過嗎?”周亞楠問我。
“在過。”
“愛過嗎?”
“愛?”我看了周亞楠一眼,接着說道:“愛過應該。”要說愛,我真的不明白,我和安然在一起的時候,那究竟是不是愛。我們或許愛過,又或許沒有愛過。對我來說,這至今是一個迷。
我們本來還要說點兒什麼,但遠遠的聽見達瓦大叔在喊話,一定是叫我們回去了。我們不敢高聲答應,不然真的會暈倒在湖邊。羊卓雍錯的天空上已經是黑雲朵朵了,看來今天晚上必有一場大雨。我示意周亞楠趕緊回去吧。
這次我們算是早的,和達瓦大叔聊了一會兒其他幾個人纔回來,他們手裡也拿了很多東西,東西的名字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達瓦大叔告訴我們,今天晚上肯定會有暴雨,現在得趕緊回去了,要是碰上雨那就麻煩了。**的夏天經常出現這樣的天氣,剛纔還是好好的,說不準一會兒就會傾盆大雨。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我們開了車燈朝公路開去。沒有幾分鐘已經走上了開往拉薩城區的公路。
我向達瓦大叔借了一隻煙點着,深深吸了一口。我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我慢慢將車窗搖了下來,青煙沿着窗口跑了出去。我趴在窗戶上,看着身後的車輛亮着的尾燈,感覺自己好像被拋棄了一樣。我將菸頭扔下了車,在地面上碰撞出熾烈的火花。那是一種美,就在那麼一瞬間。
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們還在搖搖晃晃的路上。我向後靠在座椅上,將帽子扣在臉上,頭耷拉下來準備休息一會兒。
“回去把你的鬍子刮一刮吧,已經像一個野人了。”坐在我身旁的周亞楠說。
是該把鬍子刮一颳了,從離開海城到現在我一次也沒有刮過鬍子,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它們的長度。連日來的行程讓我渾身無力,很快就睡着了。等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已經走在了拉薩的大街上。拉薩的天空也是烏雲密佈,黑暗中的布達拉宮顯得格外莊重。
夜裡,果然暴風雨來襲,窗外雷電交加。躺着牀上的我遲遲不能入睡,白天的景象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閃現。
“怎麼不睡啊?”周亞楠問我。
“想起她了。”
“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周亞楠輕輕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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