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條短信,內容是:“請問田先生如果請了佛牌的時候家裡有孕婦,會不會有什麼壞處?”按理說這種諮詢基本和生意無關,我也是經常能收到此類信息,對方只是問,並沒有買東西的意思。但爲了留個好印象,我還是都會回覆,無論短信、貼子還是QQ信息。
“沒入靈、無陰料的正牌可以,此外都不行。正牌也儘量不要,畢竟鬼神之力對胎兒的影響,誰也說不準。”我是這麼回覆的。順便點開此人的賬號資料,是位男士,地址寫着山西太原。
十幾分鍾後,對方發來信息:“我真想一頭碰死!”
從這句話來判斷,對方並不是在諮詢我能不能做,看來是已經做了,而且還產生過什麼不好的影響。我連忙打字,問是什麼意思,這人說:“半年多前我和老婆去泰國旅遊,通過導遊請了兩條佛牌回去。那時候特意問導遊,家裡有孕婦行不行,導遊說沒問題。現在我的孩子八個多月,家裡經常出怪事。”
我回復說馬上就要從騰衝去昆明,路上手機無信號,等到昆明再聯繫。對方給我留了電話號碼,說他姓付,讓我方便的時候打給他。
在昆明機場,距離去廣州的航空還有兩個小時,我們就找了家餐廳先吃飯。席間,我給付先生打去電話,他問:“田老闆,我是上星期給你發的短信,怎麼纔回啊?”我說在雲南的深山裡辦事,現在剛到昆明。
付先生跟我說了情況,他是在太原做煤炭生意的,結婚兩年多,去年夫妻倆去清邁旅遊,導遊稱認識泰國的很多龍婆師父和阿贊,法力強大,並拿出不少佛牌讓大家認購,承諾保真,假一賠十。付先生喜歡旅遊,經常去香港和泰國等地,對泰國佛牌也有所耳聞,都說靈驗。再加上這家旅行社很有名,於是付先生夫妻就信了,挑了兩條佛牌,一條是清邁大寺廟出品的必打佛正牌,另一條是導遊極力推薦的陰牌,稱是某白衣阿贊加持的,入過男大靈,能招財避禍,轉運旺事業。
付先生這幾年生意不佳,於是就動了心,付妻問導遊說自己有身孕,是否能請陰牌回家。導遊拍着胸脯說沒問題,說這不是邪牌,只是正陰牌。兩條佛牌花了付先生一萬六千多元,回家後按佛牌附帶的心咒開始供奉。
供奉之後,付妻發了一次低燒,大付先生有些擔憂,因爲孕婦不能吃藥也不能輸液,生怕病情加重。可在醫院量體溫的時候卻發現體溫完全正常,而付妻卻有典型的低燒症狀,自述發熱、頭昏、嗓子疼和麪額發紅等。好在低燒只持續了三四天,就自行消失了,付先生很高興,但妻子說,那幾天她做過幾次怪夢,總是夢到自己的客廳變成一個大圓球,所有傢俱都在球裡,幾十個長得和小狗一般大的男人在客廳打架。
開始付先生並沒在意,因爲妻子有失眠多夢的毛病。後來,也許是陰牌的效力,付先生生意越來越順,他很高興,對泰國佛牌更加有好感,於是特意找到那名導遊,通過她又從泰國直郵了一條能強效招財的佛牌。
轉眼間付妻的肚子足月,生了個大胖小子。把付先生樂得不行,覺得自己纔是人生贏家,生意賺錢,現在又有兒子,比神仙還美。坐月子時,妻子回憶她在生孩子的前一天晚上,躺在醫院病房的牀上,又做了怪夢,還是在那個大圓球的客廳裡,那男人坐在沙發上,邊吃邊看電視,還高興地說“這回真好、總算有個好地方”之類的話。
現在中國的父母大多把孩子當成寶,尤其富裕家庭,付先生更是典型。他給孩子買的吃喝穿用都是進口貨,連嬰兒牀都是託朋友從加拿大帶回,是楓木的,值七八千塊錢,就爲了讓這個孩子從小就能感受到父母的愛。
在三個月時,某天妻子把孩子哄睡,就在保姆的陪伴下出去逛街,讓付先生在家裡照看。付先生逗了一會兒嬰兒牀裡的兒子,就躺在牀上看報紙。看了一會兒,他覺得眼睛有些疼,就把展開的報紙蓋在臉上,開始閉目養神。因爲在思索生意場上的一樁買賣,付先生並沒有睡着,而是在心裡盤算該如何與合作伙伴討價還價。半個小時左右,付先生聽到從嬰兒牀方向傳來幾聲低低的輕笑。這笑聲的聲調雖然是嬰兒所發出,倒語氣卻有幾分像成年人。付先生沒怎麼見過別人家的嬰兒,還以爲都這樣,就沒再意。
幾分鐘之後,又聽到屋裡有人嘿嘿笑出聲,他扯下報紙,還以爲進了賊,可屋裡只有嬰兒牀裡躺着的、吃自己手指的兒子。付先生起身在屋裡屋外找了幾圈,連只蒼蠅都沒有。等妻子和保姆回來,他對兩人說了剛纔的事。兩人都笑話他,說嬰兒發出的聲音只能是嬰兒的,怎麼還能像成年人。妻子覺得是丈夫最近生意太累,就勸他多休息。
又過了三個來月,這天晚上付先生和妻子正在睡覺。妻子自從生產之後,可能是因爲勞累,再也沒有了失眠的症狀,孩子半夜吃奶有保姆負責,她每晚都睡得很香。而付先生卻因爲近段時間的生意洽談不順利,有些失眠,反而睡不着。就在付先生閉着眼睛考慮生意的時候,聽到又從嬰兒牀方向傳來低低的笑聲。
這笑聲是“咯咯咯”的,咋一聽像是嬰兒發出,細聽卻又不像。付先生很奇怪,難道嬰兒都這麼笑?雖然以前沒見過嬰兒是怎麼笑的,但在電視上也看過,而且這聲音怎麼聽也不像,倒像是某個成年人在裝成嬰兒的聲音發笑。
付先生沒動地方,只是微微側頭,睜開半隻左眼去偷看。嬰兒牀緊貼牆,藉着透過窗簾的月光,付先生看到嬰兒在小牀裡已經坐了起來。他左看右看,邊看邊發出低笑。
就在付先生考慮要不要起身去查看的時候,忽然聽到剛纔那聲音說:“真好。”這聲音和剛纔低笑的聲音完全相同,付先生嚇得一激靈,立刻從牀上彈起身,來到嬰兒牀前,仔細地看着兒子。
這個大胖兒子坐在嬰兒牀裡,還不太穩當,胖乎乎的小手扶着欄杆,大眼睛無辜地看着付先生,還流着口水。付先生輕輕撫摸着兒子的腦袋,心想是不是自己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聽?
過幾天,付先生還真去了醫院,大夫鄭重告訴他有神經衰弱,不吃藥就得出大事,然後給開了好幾千塊錢的西藥。吃了倆月,這些藥都有不小的副作用,越吃人越沒精神,總是想睡覺。那天下午,付妻哄睡了孩子去鄰居家串門。嬰兒在小牀裡歪着頭,伸手去抓懸掛的風鈴玩具。付先生藥力上涌,又躺在牀上昏昏欲睡。想起之前也是一個下午,也是他自己在家裝睡,才聽到那種奇怪的嬰兒笑聲,現在吃了藥,兩個月沒再有幻聽,看來藥效還是起了。
正在他半睡半醒的時候,耳邊聽到有個聲音輕輕說了句:“什麼時候才……”付先生立刻轉過頭,那嬰兒的臉正對着付先生,講話的嘴形還沒來得及收回,看到付先生瞪着自己,嬰兒似乎也有些發愣,立刻不再動彈,過了幾秒鐘,才又開始去玩風鈴。
付先生之前是懷疑自己有幻聽,但並沒幻視,而現在他看得非常清楚,千真萬確地看到了這個嬰兒確實是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