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後,殿中再度安靜下來。
我低着頭,一口一口抿着酒,不知爲什麼,心裡竟滿淌淌的都是快樂。
那一百餘年裡,我雖自在,心卻是空的,不知道世間的歡喜和快樂是什麼滋味。
找到記憶後,我整個人都因疼痛而拘攣,我一日一日地站在朝陽城裡,望着那一灘血跡,想着他也許就是從這裡入魔,從此地入的魔界。
不管是那一百年,還是找回記憶後的那段日子,都不如現在快樂。
他還在,我還能看到他,我想,這就夠了,足夠了。
安靜中,外面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一個魔衛進來了,他走到炎越魔帝身後,低聲說道:“陛下,魔後鬧着要去厭魂洲看花,說是現在正是花開得正豔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炎越魔帝便溫柔地說道:“讓她等等,朕忙完後陪她前去。”
炎越魔帝這話一出,我連忙站了起來,淺笑着說道:“陛下,那魏枝告退了。”
說罷,我朝着他行了一禮,轉身便想離去。
炎越魔帝叫住了我,他道:“別忙。”揮手示意那魔衛退下後,炎越魔帝拿過一個玉盒,溫和地說道:“裡面有一塊仙靈玉,佩在身上可以抵抗魔界靈氣侵蝕。”說罷,他把那玉盒放在了我手中。
我垂眸行禮,“多謝陛下。”我又說道:“陛下如果無事,魏枝告退了。”
炎越魔帝說道:“鳳凰閣下臉色不好,莫非身體不適?”
我搖頭,說道:“魏枝很好,多謝陛下牽掛。”說到這裡。我又向他行禮請求離去。
炎越魔帝這下點了點頭,然後他負着手看着我離去。
我直走了好一會,都能感覺到炎越魔帝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可那目光,再也不會讓我感到分毫的快樂。
我苦笑了一下,想道,我也真是愚蠢,明知道他們伉儷情深。卻還總存着不合時宜的渴望。
我這時整個人虛軟到了極點。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魔皇宮。
當我經過前殿的小花園時,遠遠便聽到了魔後的銀鈴般的笑聲,我轉過頭。看着那個笑容甜美的女子,正像個孩子一樣在花園中鑽來鑽去。
我想道:我心已蒼老,怕是永遠也做不到如她這樣的快樂純粹。
轉眼我笑了笑,收回目光。大步出了魔皇宮。
自魔皇宮回來後,我的孕期症狀再一次加重。整整二個月,我都躺在榻上休養。
躺了二個月,總算恢復一些後,孔秀找到了我。
看到我蒼白的臉和脣。以及站在廂房中越發消瘦的身形,孔秀抿緊了脣。
走到我身前,孔秀深施一禮。說道:“閣下可好些了。”
“好些了。”
我低聲回了一句,見到孔秀的目光落到角落處的一個玉盒上。我順手把玉盒拿起遞給他,說道:“這是炎越魔帝所賜之物,我不想用,你拿去吧。”
孔秀順手接過,他把玉盒扔入儲物袋裡,說道:“閣下,天界來消息了。”
我擡頭看向他。
孔秀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抿着脣說道:“我們初到魔界,根基不穩,根本沒有辦法得到天界消息。現在知道的這個消息,還是雲寶說的。”
我連忙說道:“什麼消息?”
孔秀說道:“說是閣下到魔界爲質的消息,已經在天界傳播開來,天界的宿老大能們爲此十分憤慨,他們到處找天帝理論此事,可天帝一直不見蹤影。”
頓了頓,孔秀沉聲說道:“據傳,天帝已閉了死關,只怕這幾十上百年他都不會出關。”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朋爭壓低的聲音傳了來,“閣下在麼?”
我道:“你進來吧。”
“是。”
朋爭進來時,臉色非常不好,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沉聲說道:“閣下,我剛得到消息,魔界的弱水洲結界鬆動,有大量低階魔物涌入天界。”一句話說得我與孔秀都騰地站起後,朋爭盯着我,說道:“雖然他們都說,弱水洲之事,是一些不服管教的散魔所爲,可我們幾百人商議過後,卻覺得是魔帝的陰謀。他一方面扣押閣下,一方面卻讓低階魔物趁勢侵佔天界領土!”
朋爭說道:“大夥都在外面,閣下要不要把他們叫過來問一問?”
我揮了揮手,低聲說道:“不必了。”
是不必了,這個質子府,可是有大量的魔族的。
在孔秀朋爭兩人的注視下,我閉着眼睛蒼白着臉坐了一會,低聲開口道:“想辦法請到魔醫。”
兩人一怔,孔秀心思靈動,他馬上反應過來,“閣下,你要墮胎?”
我點了點頭,徐徐說道:“墮胎後雖有幾十年的不適,可那種不適,我有辦法推後,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我的身體恢復過來。”
我下了決定,這兩人卻遲疑了,過了一會,朋爭猶豫地說道:“可是閣下,你只能有這個孩子的……”
我搖了搖頭,果斷地說道:“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就在這時,外面一個聲音傳來,“鳳凰閣下可在?陛下有找。”
我站了起來,朝着孔秀朋爭兩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按我的安排去行事後,轉過身換了一襲黑色的裳裙,提步出了門。
我來到魔帝宮時,宮中非常熱鬧,一問卻是魔後招待各位女眷。
她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就在旁邊的花園裡,我也無心理會,跟在魔衛身後進入了魔帝側宮。
炎越魔帝身着一襲淡青色的便衣,正在那裡翻閱卷冊,看到我到來,他楞了楞。
炎越魔帝的目光,在我身上的黑色衣裳上定了定後,又轉到了我臉上。很快的,他收回目光,莊嚴地說道:“魏枝,這次朕把你叫過來,是想向你解釋弱水洲一事,那是魔界的一些散魔所爲,朕已派人去處理了。”
他站得筆直,說得也很認真。
要是以往,他做出這個姿勢,我必是百分百信他的。
可我現在卻不信了。
我與他分別畢竟有一百餘年,我是戀舊,卻不應該忘記,他其實心性早變。
我擡起頭,警惕地端詳了一會炎越魔帝后,我說道:“陛下便是處理了,那些散落到了天界的魔物,難道還能召回?”
一句話說得炎越魔帝抿緊了脣後,我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不過陛下的誠意,魏枝領受了。”嘴裡說着領受,我心裡卻已打定了主意再不信他。
低下頭,我朝着魔帝施了一禮,說道:“陛上如果無事,魏枝告退。”說罷,我轉身離去。
剛剛走出一步,炎越魔帝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了來,“你不信我?”
他的聲音陰戾,我卻平靜得很,我頭也不回地回道:“陛下的話,魏枝自是信的。”
說罷,我又道:“陛下,魏枝告退了。”
炎越魔帝輕喝道:“且慢!”叫住我後,他慢步走到我身後。
站在我身後,這個男人放緩聲音,溫和的,略帶責怪地問道:“朕給你的玉呢?爲什麼不帶?”
我垂眸,回道:“還請陛下見諒,那玉魏枝信手放的,也不知弄到哪裡去了。”
我這話音一落,殿中的空氣立馬陰寒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炎越魔帝命令道:“那就找到它!”他又解釋道:“那東西對你有很大好處。”
我敷衍道:“是,魏枝回去後馬上着人尋找。”
我這話一出,殿中又是一陣安靜。
我們這裡安靜着,外面卻是歡聲笑語,聽着那一陣陣歡笑聲,我擡起頭,低聲說道:“陛下,其實我早點記起來了。”
我這話無頭無尾,炎越魔帝卻是應該能聽懂。
在殿中漸轉溫暖的時候,我笑了笑,又說道:“我想我一直欠陛下一句對不起。”
我轉過頭,擡頭直視着炎越魔帝,認真地說道:“當初的事,是魏枝對不起陛下,陛下爲了救治魏枝身負重傷,魏枝犯了大錯,陛下,對不起!”
認認真真朝他行了一禮道了對不起後,我又說道:“當初的錯已經鑄成,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不過陛下能夠過得好,魏枝也算安心了。魏枝在這裡謹祝魔帝陛下與魔後孃娘恩愛一世,祝願陛下這一生快樂如意!”
說到這裡,我緩緩直起腰身,嚴肅地說道:“當年魏枝很是給陛下添了一些麻煩,現在知道自己過往種種實是愚蠢不知進退,魏枝羞愧於心,以後會謹記本份。”
說到這裡,我緩緩退去。
炎越魔帝一直眯着一雙眼,看着我面無表情地一步步退去。
他看着我轉身,看着我經過魔後她們玩鬧的花園。
自魔帝宮回到質子府後,我便宣佈閉關。也許是我心心念唸的原故,那傳承記憶又閃現了一點,而這正是我急需的。它似乎是我前世蒐集的關於鳳凰孕子的常識中的一角。
我這次閉關,便是準備按照那傳承所教的,把朝着我丹田擠來的蛋擠到小腹後側的一個角落,然後,用一種時間滯停術把它封藏起來。
這種方法,通常是一些傳說中的妖神應對危急情況的方法。它的好處是,我可以在不取出蛋的情況下恢復精力。壞處則是一百年後再發作時,我將比現在虛弱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