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崆峒弟子一落敗,能下場比斗的,便只有華山派的樂清和白觀,以及崆峒派的簡捷了。鮮于通和崆峒五老對視一眼,都想讓對方弟子先行下場,但華山派畢竟還剩兩人,而崆峒只餘一子,鮮于通目不斜視,淡淡道:“樂清,你且下場領教宋少俠的無雙劍術。”樂清一橫雁翎刀,慨然允諾。
也無多少廢話,樂清腳踏玄步,一擺刀,劃過一個詭異弧度,由下而上撩起,青書“咦”的一聲,只覺這一刀和玄學道藏大是相違,不由的退後一步,堪堪避過這一刀,定睛望去,見這一招奇奧非常,不由的又是“咦”了一聲。
那坐在鮮于通旁邊的高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怕了吧?這是我華山派絕技‘反兩儀刀法’!我師兄弟就是靠這刀法揚名立萬,威震江湖的!我勸你還是早早投降,以免…”話未說完,鮮于通與那矮老者都忍不住呵斥,一個道:“師叔!慎言!”一個道:“師弟!給我閉嘴!”高老者不料華山派中僅有的兩個身份在己之上的人同時發話,怔忡好半晌,茫然望了兩人一眼,無奈閉嘴。
卻說張三丰創立武當一派,雖是得益於一部九陽真經,但到底煉氣修身之法,還是多出自道藏,是以青書自幼耳濡目染的,都是這一類道家書籍,玄門摘要;青書見這全真傳下的華山一脈竟然如此大違道學之理,不由得大感奇怪。之前他便早知道華山派這一套刀法大違常理,雖未必十分厲害,但與那兩儀劍法一合,卻是天下武學無不容納其中,一正一反,奇正相生,有無相成,說是天下武功之樊籬也不爲過。
是以這一刻,他倒不如何急着打敗這位華山高弟了,似是決意一看這刀法究竟,青書腳踏奇步,運劍如風,劍氣連綿不斷,交織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將那樂清困在其中。樂清一時間只覺得四面八方俱是劍影,清光吞吐間威勢駭人,也不知哪一劍是虛,哪一劍是實,也不敢貿然進攻,只得將刀法一招一招展開,舞的密不透風,但拆了許久都得脫不掉。青書反倒看懂許多“反兩儀刀法”的奧秘,一時間頻頻頷首,連連點頭。
驀地,樂清想到鮮于通的囑託,覷得一個時機,鼓起勇氣往劍影最密集處揮上一刀,卻落在空處,他心念轉的極快,只道那處必是虛招交織成的劍影,當即打定主意,展開身法,便欲往那處衝出劍圈。不料突然間,樂清只覺銳風襲體,待得驚覺過來時,一點寒芒已緩緩停在他喉頭。樂清嚇的一身冷汗,正欲投降,驀然間似乎想到什麼,雁翎刀一橫,向青書手臂斬去。青書眉頭一皺,暗道:“這人不要命了麼!”究竟是不敢傷他,只得飄身後退。樂清得了空隙,登時氣勢大盛,專挑那些狠辣招式往青書身上招呼,青書長劍指他要害,他不管不顧,只攻不守,“反兩儀刀法”的妙處倒是發揮的淋漓盡致。青書未見如此無賴之人,被他一通刀劈的大爲光火,一個“梯雲縱”,凌空三轉,避過樂清三式狠招。樂清何曾見過如此輕功,見這光景便知兩人之間,委實差了十萬層法天。青書飄然落地,長劍倏忽刺出,迅捷無倫的刺向樂清握刀的右手手腕“神門穴”,樂清卻詭異一笑,一擰腰將刀用力向青書甩去,青書未料到此招,但這招縱然兇猛,卻也不難破解,青書淡淡一笑,長劍一圈,將那柄刀斬成兩截,步法轉動,長劍再一圈一轉,卸去力道後,又直直刺向樂清膻中大穴。
不料樂清不閃不避,口中道:“你利劍鋒銳,我無此寶器,輸得……不服!”話語間頓了一頓,卻是青書長劍已經封住他膻中大穴。
青書聽得這話,目光一凝,一字一句道:“你說我仗着寶劍欺你?”樂清昂然道:“不是麼?你這一劍在手,我這柄刀就被削成兩段。還待怎樣?”
青書定定望着他,又看了看在一旁捋須微笑的鮮于通,心中瞭然,微笑道:“好,你我便來徒手相較一番。”伸出右手,解了他的穴道。青書笑道:“可以開始了麼?”
樂清看着對方笑得彎彎的眸子,不知怎的,竟是泛起一股寒意。他大喝一聲,“破玉拳”應手而出,青書笑吟吟的看着他看似威勢十足的拳頭,右手倏忽探出,搭上樂清右拳,一個退步,便將來勢卸的乾乾淨淨。樂清下盤不穩,身不由己的被拖出老大一步,正要拿樁站定,卻突覺一股大力從右手“勞宮穴”涌進,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彷彿四肢百骸都要散架一般。
這方法卻是仿自數月之前,張三丰在劍冢制住那大蛇的手法。武當內功的柔勁抖開,便如潮水一般無所不至的涌入敵手四肢百骸,令對方全身骨骼相互撞擊,其中疼痛無法想象,但喉頭與下巴相撞,偏偏叫不出來。抖過之後,渾身猶如散架一般,卻無大的傷害,只須好好調養一兩月,便又能恢復如初。
青書又運勁抖了他一下,見樂清雙眼已翻白,當即呵呵一笑,運勁將他遙遙向鮮于通推去,口中叫道:“鮮于掌門,令徒一時昏闕,還煩您照顧了。”鮮于通伸手欲接,方纔觸及徒兒身體,便覺一陣灼熱,這勢道之猛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連忙運功加力,這才堪堪抵住,不由的心中一陣駭然:“這少年的內力怎地如此強悍?!”想着眼中殺機一閃。
青書笑吟吟的看着鮮于通,卻見他眼中驀地一寒,便知這華山掌門心中已動殺機,不由得暗自冷笑:“你這一生的把柄都掌握在我手中,還怕你掀起浪來不成?”
卻聽一個渾厚聲音響起:“崆峒簡捷,請宋世兄指教。”青書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一身勁裝的敦實漢子緩步走來,青書還了一禮,笑道:“不知簡兄是用兵刃呢?還是赤手空拳與在下比試?”
簡捷微微一笑:“宋世兄劍法高強,簡捷不是對手。便徒手過上兩招,點到即止如何?”
宋青書笑道:“點到即止?那是再好不過了。”簡捷不理會他話中譏刺之意,道聲:“請了!”大步跨上,右拳一擔,樸實無華的直直打來,青書見他純屬一派硬拼架勢,不由的也對這人起了兩分好感。起碼這簡捷不似之前那幾人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青書見拳勢來的似緩實快,勁風霍霍,心知此人定是運上全身功力與自己硬拼,心中陡起好勝之念:“我倒要看看,是你崆峒派內力厲害,還是我純陽無極功高明!”也是一掌平平推出,卻無絲毫聲息,他一身純陽內力已是極爲深厚,此刻不敢運足,卻是隻用了五分勁力。兩人拳掌交擊,青書只覺七股不同的力道透過掌心涌進自己體內,糾結撕扯手臂筋脈,不由的悶哼一聲,倒退三步,急運真氣化解這七道詭異力道。
那簡捷受了青書這掌,騰騰騰連退五步,卻無甚損傷,一挺拳又向青書攻去,青書目光一凝,道聲:“七傷拳?”簡捷微微一笑,答道:“然也。宋世兄見識淵博,佩服佩服。”手上卻不放鬆,左右開弓,直直的向青書攻去。這話一出,宋遠橋等人都是一驚,不料這個簡捷竟然身負崆峒鎮派絕技,這七傷拳威力之大,便連當年練成金剛不壞體的空見大師也難逃其噩,委實可怖可畏。
青書搖頭道:“一練七傷,七者皆傷。你這七傷拳還差得遠。”說着飄身上前,輕飄飄的向簡捷拍出一式“綿掌”。簡捷擡拳一架,又是七股勁力涌出,但青書彷彿突然消失一般,簡捷這一拳便落在了空處。一拳打空,簡捷只覺胸口發悶,又察覺肩膀彷彿被人摸了一下,忙回頭查看,卻見青書笑吟吟的站在三丈之外,簡捷心中駭然:“這人好快的身法。”口中叫道:“有種的站在原地不動接我一拳!”話語間又是一拳打出。
青書卻不閃不避,只是笑吟吟地道:“簡兄招式剛猛,區區不敢再接。簡兄若是能打中在下,在下也無話可說。”簡捷見他毫無閃避之意,心中竊喜,口中叫道:“這一拳定教你躺下!”眼見拳要及體,卻見青書往後退了大大一步,堪堪避過這一拳,拿捏之險,便連宋遠橋也捏了一把汗。
簡捷這一拳落空,胸口漲悶之意又添一分。轉頭見青書站在不遠處,意態從容的撣了撣袖子,竟似完全不把自家放在眼中,不由大怒,挺拳又急急打去,可就在拳要及體之時,間不容髮之際,青書又往後跨出一大步,差之毫釐的避開了這一記七傷拳。
如此這般,簡捷連發十三記七傷拳,卻皆打在空處,每打空一次,胸口便脹滿一分。待得第十三拳打出,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哇的吐出,萎頓在地。崆峒五老面色鐵青,忙喝令弟子將簡捷擡回。卻見青書一擺左手,伸出右手按住簡捷腰間腎俞穴,將一股純陽內力輸入,簡捷只覺渾身一震,有無盡的舒爽之意自腎臟擴散到全身,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關能見得意弟子叫出聲來,不由喝道:“宋青書,你做什麼!”他哪裡料得到青書連七傷拳都能安然無恙的接下,一時間也亂了方寸。青書手上不停,口中答道:“一練七傷,七者皆傷。但非內力高深如五位前輩者不能練,這位簡捷師兄雖然天資卓越,但內力卻不甚深,練這七傷拳已是傷了臟腑,今日更是強行轟出一十三拳,已經是重傷在身。好在他修習七傷拳未久,只須將積鬱在胸中的濁氣泄了,再由腎臟生出精氣滋養全身,好生休息數月,內傷也就痊癒了。”他此話一出,武當五俠都是暗自點頭,崆峒本身與武當並無間隙,這一場三派的比鬥,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鮮于通挑撥崆峒派與武當作對,此刻施恩崆峒,定然令崆峒一派大是感激。
崆峒五老對視一眼,眼中俱是驚色,關能等四人都是暗自慚愧:“這少年…竟然也知曉內力不高者不得修習七傷拳!唉…我們這般咄咄相逼,武當弟子卻仍顧全我等顏面,真是……”又想道:“他只是說簡捷內力不高。我們的內力又能高到何處?落下這一身病根,卻是有苦說不出!”只有五老中以智謀出衆的宗維俠暗道:“武當派淵深似海,說不定早就知道七傷拳的療傷方法!可惜這次把他們得罪的不輕,否則真要好好的詢問一番不可。”
過了大致一炷香左右,青書頭頂漸漸冒出白氣,顯然是內力消耗甚多,良久,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撤了真氣,向崆峒派抱拳道:“五、五位前輩…簡師兄的傷已無大礙,煩勞派遣兩位師兄…將他領回。”
關能忙指派兩名弟子上前,將受純陽內力療傷而昏迷不醒的簡捷擡回。宗維俠對着宋青書一抱拳,說道:“宋少俠宅心仁厚,以德報怨,崆峒一派承情了!”青書汗溼衣襟,臉色蒼白,聽得這話,強笑道:“哪裡,舉手之勞而已,宗前輩言重了。”
青書以手撫額,莫聲谷見他內力似是消耗極大,正欲起身下場助他行功恢復,卻聽鮮于通淡淡道:“白觀,你下場去領教宋賢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