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劍氣沖霄堂。
俞蓮舟和高矮老者寒暄幾句,客氣一番。羅貫中老兄好似極爲迫不及待,拽着青書急步入室。
鮮于通長笑道:“前輩、羅小兄弟,你們來啦!”說着一指羅貫中,對着俞蓮舟道:“俞二俠,這位是祁連山的羅本兄弟,想必你們是見過了的。”
俞蓮舟頷首道:“不錯,羅兄弟文武雙全,風采超卓,委實是難得的人才。”說到此處,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青書身上。
這位頭髮花白,雙手枯槁的老人一身筆挺,全無常見的佝僂模樣,仔細一看,竟是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痕跡。沒有鼓起的太陽穴,沒有滿是老繭的虎口,沒有虯結的筋肉,沒有瑩潤的眸子。俞蓮舟心頭一震,暗道此人若是不會武功,便是已臻至返璞歸真的極上乘境界。
鮮于通順着俞蓮舟目光望去,頗爲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位,這位前輩……”青書並未告訴他姓名,甚至是連化名都未曾捏造一個,此刻介紹起來,卻是頗爲不便。
“鄙姓宋,俞二俠有禮了。”他不願對二叔撒謊,只說姓而不道名,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禮,仿若晚輩。直把鮮于通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
以往時日,哪裡見過他彎過一次腰!然而,他確確實實的彎下腰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俞蓮舟感應到鮮于通、羅貫中等人的怪異表情,心念一轉,便明白這人來頭定然不小。抑且人家年歲已大,不敢受這一禮,站起身來,也是恭敬回禮道:“哪裡,您客氣了。”
青書心內苦笑,微一搖頭,似乎順理成章的轉過身去。快步走出大堂。
這一下衆人又是瞠目結舌了一番,你給人家施禮,人家起身還禮,你還不買賬,這是個什麼道理?
俞蓮舟微微奇怪,他上華山來,原就是因三弟迴歸。=心中大石落下,欲要遊覽山水,一展胸襟,順便在秉着大師哥交好各派地宗旨,來華山派駐地一訪。但這一行,卻是又認識兩人,羅貫中性格豪邁,天生的自來熟,俞蓮舟頗感有趣。然而這青衫客,卻彷彿……
是一種即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氣氛微有些尷尬。鮮于通忙打圓場道:“華山地小人稀,怠慢了俞二俠之處,還請見諒。”
俞蓮舟淡淡笑道:“哪裡,哪裡,鮮于掌門客氣了。”說着又坐回原位,對高矮老者一拱手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高老者雖然胡鬧,但在這位武當大俠面前,也知道丟不得人。跟着矮老者還禮道:“託二俠之福,甚好,甚好幾人又寒暄一番,鮮于通似乎談性甚濃,一言光明頂上。殷梨亭與俞岱巖大展神威,打得楊逍和殷天正二人一敗塗地,而後張真人強勢出場,微言化滄桑,正道明教兩相罷手,武當一派有大功德於武林,實乃正道楷模。
俞蓮舟聽得三弟與殷天正生死搏殺。以及六弟驚豔劍舞。技壓楊逍,表面波瀾不驚。心內卻已驚心動魄,手上微微滲出汗漬,心中忖道:“三弟尋殷天正比試,卻是爲何?”一股寒意在他心中漸漸萌生出來,殷天正是五弟的岳丈,而十七年前天鷹教輾轉奪得屠龍刀……
俞蓮舟微微恍惚,心內卻有一個聲音不斷迴響:“不會,不會的。”驀地,他悚然而驚:“師尊那個時候在光明頂上,他、他早知道了麼?”
“俞二俠,俞二俠?”俞蓮舟定了定神,清醒過來,卻見鮮于通笑眯眯的端坐首席,遙遙端起茶杯,對他一敬,想是之前說了以茶代酒之類的話
俞蓮舟淡淡一笑,也是舉杯遙敬,抿了一小口。
卻聽鮮于通笑罵道:“白觀、子峰,長輩在場,你們也放不開來,便出去指點指點師弟們練劍吧!”
白觀、嶽肅、蔡子峰齊齊應命,對着俞蓮舟躬身一禮,徐徐退出堂外。羅貫中大感尷尬,青書先是不打招呼便
場中所餘者,不過鮮于通、高矮老者以及俞蓮舟四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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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書施施然負手而行,隨意指點了兩個練劍地華山弟子,擡頭望了望天,秋高氣爽,天空有十分湛藍。
見到俞蓮舟精神矍鑠,氣勢內斂,心中固然是高興的,太師傅創出太極拳劍,父親和幾位師叔精研七年,功夫定然大進,由俞岱巖和殷梨亭兩位身上,便能窺見一斑。
但,高興之外,卻又是淡淡的失落。
深吸一口氣,隨手打出一拳,忽地一怔,不經意間,竟是又用出浸淫十餘年之久的武當長拳了。
閉起雙眼,一招一式的演練開來。
起手式,井欄式,倒騎龍式……
一招一式,青書彷彿又回到幼時在院中被父親逼着練功的時候,臉上灑着汗水,身上也似乎由於懶筋發作,泛起了陣陣痠痛。
其實他內功精深,又怎會有痠痛之感?不過是心中所想,至而不能自拔,乃至於斯。
一套長拳打完,他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卻見衆華山弟子早已圍作一旁,靜靜的看着他。白觀更是一臉駭異之色。
這套武當長拳,早已不是武當不傳之密,江湖上泰半人士都會運使。但……又有幾人能得其精髓呢?
嶽肅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劍氣沖霄堂中。
想必,也只有那位俞二俠能見證眼前這人的修爲了。
華山的衆多弟子們,都是竊竊私語,暗道:“若是將本門入門拳術練到深處,可有那等神髓?”
嗡嗡的吵鬧聲不覺,青書卻是想道:“二叔若見我使這套拳,想必立時便能認了我出來了。”微微苦笑,神思卻已落在劍氣沖霄堂中。猛然間,他耳邊響起輕輕的哐啷一聲,彷彿是杯子被碰倒,還有茶水緩緩流出的聲音。
他心頭一震,不好!身子一動,已然掠過人羣,往劍氣沖霄堂奔去。
華山的練劍坪距劍氣沖霄堂不過二十丈之距,青書頃刻間便至堂外,掀開門簾,大步走入。
但見俞蓮舟軟倒座旁,鮮于通神色獰惡,手持摺扇,便要往俞蓮舟胸口“膻中穴”點去。
地上鮮血汩汩流動,青書順着鮮血望去,但見高矮老者胸口染紅,各自瞪大雙目,面色驚怖,躺在地上,一語不發。
青書神明通達,已然聽出,這兩位華山耆宿,已然斷氣了。
他又驚又怒,一個健步跨上前去,見俞蓮舟呼吸平穩,尚自完好,不過筋軟骨乏,定定望着鮮于通,眼神含煞,卻是不說話。
卻聽鮮于通笑道:“前輩此來,正是時候。”
青書早已凝力於掌,嚴陣以待,只待鮮于通一動手,便立斃他於掌下。時至此時,他早已不顧什麼“順藤摸瓜,調查出幕後黑手”,“當着衆人的面揭穿此人”這些想法,想得只是自己二叔的安危,若有個好歹,一萬個鮮于通都賠不起。
但鮮于通似乎又頃刻間沒了動手的意圖。青書定了定神,強自按捺怒氣,淡淡道:“怎說?”這幾日間,他多透露有意報效朝廷以求富貴之意,鮮于通也自隱隱透露出自己與朝廷暗通聲氣地意思,青書假裝“心照不宣”,鮮于通也自以爲這位老先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故而此時此刻,有此一言。
鮮于通一揚摺扇,側耳一聽,笑道:“衆弟子已至,咱們待會兒再說。”
白觀一馬當先,領衆華山弟子走入堂中,一見此景,頓時驚怒交集。高矮老者雖常年閉關,但對衆弟子都是關照有加,現今橫死本派,如何不教衆人悲憤交集?
鮮于通一臉悲憤,指着俞蓮舟厲喝道:“此人枉稱武當大俠!竟是突出辣手,欲要殺我!我三人聯手,好歹制住這人。但兩位師叔終是爲他所害,武當派一至於斯乎?”
華山弟子聽掌門一言,先是不可思議,繼而盡是憤怒之聲,嶽肅和蔡子峰各自拔劍,便要殺了俞蓮舟以泄其憤,卻被鮮于通攔住,而後曉以大義,說道此人畢竟是武當派的人,須得留着活口,向武當討個說法。
唯有白觀緊皺眉頭,不發一言。
俞蓮舟只是淡淡看着這一羣被糊弄的華山弟子,不發一言,待得稍稍安靜了些,才冷冷道:“兩位前輩,並非俞某所殺。”
白觀眉棱一挺,揚聲道:“誰能作證?”聲音運上內力,場中鼓譟聲一時間被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