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女子道:“小眉,小虞被罰與宋公子無關,你又何須遷怒於他…?是非不明,我罰你禁足三月,購置食水之事,你便別做了。”
小眉神色一緊,幾乎哭了出來,頓足道:“小姐,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你…”黃衫女子搖頭道:“正因如此,小虞引宋公子入陣,方纔被罰。好在宋公子胸中光風霽月,不貪圖書架上寶典,否則爹爹的吩咐,只怕就付諸流水了。”
小眉無可辯白,只得連連頓足,恨恨看了青書一眼,哼的一聲,轉身走了。
黃衫女子道:“讓公子見笑了,我這便引你去洗漱沐浴吧。”
青書聽得她二人對話,心中已如明鏡也似,對小虞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先是深深施了一禮,而後開口道:“小虞姑娘一片好心,助我躲避成昆追殺,此事原不怨她,還望姑娘網開一面。”
黃衫女子淡淡道:“古墓有古墓的規矩,小虞在不知你爲人情況之下,引公子你入陣,若公子對陣心所護秘典生出一絲歹意,九泉之下,小女子也無顏再見家父。”
青書心裡一咯噔,嘴上卻道:“大陣兇險,無人指引,青書是萬萬出不來的,又怎敢對寶典不懷好意?”
黃衫女子“哦”了一聲,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倘若公子是難得的聰明人,過目不忘,彷彿當年的‘混元霹靂手’呢?”頓了一頓,定定望着青書雙眼,又道:“我觀公子出陣時步履隨意,並未如何注意我腳下,想是早已將出陣步法暗記於心了吧!”
青書被她一語道破,心中暗驚:“這女子竟能從蛛絲馬跡中窺出事情始末,好生厲害,看來她只是不通世事而已,但總是透出若有若無的防備之意,卻不知她經歷了何等事?與成昆有關麼?”當即也坦然道:“不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小虞姑娘是想讓青書陷進陣中,那可只有死路一條。迫不得已之下,窺大陣出入之法,還請姑娘見諒。”
黃衫女子幽幽一嘆,說道:“罷了,這話多說無益,我還是先領你去沐浴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便見一處深潭,隱隱透着溫熱氣息,竟是一處溫泉,爲終南山地脈滋養,顯然能堅毅筋骨,活化血脈。
青書仔細打量着這處深潭,心中琢磨着會不會是通往“重陽遺刻”的那處水潭,望了望黃衫女子,又點點頭,又忽地搖搖頭。
黃衫女子見他舉止奇怪,只是將手中青袍擱置在旁邊一塊大石上,然後說道:“公子好生洗盡塵垢,而後順着來時路一路直走,我在那處恭候大駕。”話音方落,人已不見。
青書褪盡衣服,只留一條貼身小褲,跳入溫泉之中,這一入水,當真是覺得清爽無比,彷彿自己要化在這水裡一般,他奇經八脈已然打通,周身真氣無時無刻都在自行運轉,俄頃他身周竟似被氣流緩緩攪動出一個個小漩渦出來,擦也不用擦,污垢便被衝的一乾二淨。渾身一輕,忍不住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深吸一口氣,一頭扎入水中,胡亂摸索半晌,只覺愈來愈熱,以他“純陽無極功”之陽和通透,也被燙的險些叫出聲來。再往右邊遊動,青書驀被水中暗流一激,險些身不由己,不由心下大凜:“這絕不會是楊過小龍女當年出墓之路。”要知他自幼勤修內功,至今已有十一年之久,得天獨厚不說,又有蛇膽靈藥相激,還有張三丰這等蓋世名師指導,內力之渾厚幾與其父不相上下,精純上猶要勝之,比之當年楊過從古墓出來之時不知強了多少倍,但被這暗流一燙一激,卻險些緩不過氣來,若換成當年的楊過,遊了這許久,只怕早就溺水而亡了。
他足尖一點,內力柔柔涌出,身子緩緩升起,俄頃便露出頭來。將黃衫女子拿來的衣物換上,他身量未曾長足,穿上這件青色長袍,頗顯肥大。
順着來時道路,青書一路走去,長髮未乾,微帶潮溼,披在肩頭。
忽聽得一聲長嘆,由遠及近,悠悠傳來,一個聲音頗顯蒼涼:“侄女兒,當年的事,我也萬分抱歉。五年前楊大哥故去,我亦十分神傷,不遠千里前來祭拜,你也是看到的。只是叔叔卻是不知道何處得罪了侄女,竟至咱們現在好似仇人一般的境地?”青書聽這聲音以高深內力催發,穿透層層石牆,卻彷彿響在耳邊,不由大是凜然:“成昆這廝內功又進了一層?”快步往前走去,但見黃衫女子站在石門口,手按石門右首的淡淡吐氣開聲:“有勞成叔叔掛念,爹爹墳塋便在‘紅塵煉心’陣中,與書香常伴,叔叔若有意,不妨去祭拜一番。”
卻聽成昆嘆道:“楊大哥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只是斯人已逝,再難相見。五年前侄女你擋我在外,未必沒有道理,司馬丞相說‘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想必便是賢侄女你一番苦心所在了。”
黃衫女子淡淡“哦”了一聲,再未說話,成昆又道:“賢侄女,那小子奸猾成性,偷盜少林派‘九陽功’秘笈,我見不過去,便要擒住他,哪知他一言不合,便拿我徒弟出氣,險些將他打成殘廢,所以我一路追來,皆爲此人。侄女,此人狼子野心,你要小心啊。”
黃衫女子又是淡淡“哦”了一聲,望了一眼青書,青書微微苦笑,將手一攤。黃衫女子點點頭,再不說話。
成昆仍是喋喋不休,又道:“那小子手段毒辣,淫邪不堪,是個一等一的淫賊,古墓中均是女眷,你將他帶入墓中,實屬失策啊!”接下來又詳加論述青書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淫穢不堪,所說所言,令人髮指。
但無論他如何問道,黃衫女子都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不予作答。
成昆道:“若不將此人除去,則天下武林危殆矣!賢侄女你雖避世不出,但來日這小子羽翼豐滿,見色起意,你古墓上下也不免大噩啊!”
青書早就聽得大怒,礙於黃衫女子在旁,沒有發作,聽得這句,忍不住怒聲道:“成昆,方今天下,武林之中最大的禍患,就是你!”黃衫女子見他出聲,瞪他一眼,但也未說什麼。
外邊沉寂了好一會,成昆驀地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小子當真在古墓之中,賢侄女,你打得好算盤呀!”他原本並不肯定宋青書真的被黃衫女子接入古墓之中,畢竟古墓之中全是女眷。但他被玉蜂蜇了,花了許久逼出蜂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古墓中人插手,於是便來到入口之處,但礙於道中機關厲害,不敢輕進,只得出言試探,他深知這黃衫女子性情,但少女父親臨終之前亦將成昆的狷介狡詐一一告知,還留下應對之法。少女雖只是淡淡的“哦”上一聲,但卻另成昆摸不準青書到底在不在古墓之中。
但青書這聲,卻將成昆疑慮打破,但聽得成昆冷笑道:“賢侄女,這條道中機關雖然厲害,我不敢入,但古墓中水食有限,我只需守在這處便是…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與你們爲難,只需交出這小子便是。”
青書嘿然冷笑:“成昆,我張無忌師弟將你所作所爲一俱告知與我,你殺你徒弟一家十三口,而後遁跡不出,引的他用你名頭大殺四方,又騙的少林空見大師在謝遜拳下飲恨而亡,種種跡象表明,你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不是麼?好、好、好!青書爲武當弟子,斷然不敢落於人後,定要誅殺你這敗類!”他說這話時心中已有計較,說“顯然是陰謀挑起明教和正道相拼”,以顯自己不過猜測,故意讓成昆拿捏不定。若成昆信,則有望脫身;若成昆不信,則只能和黃衫女子聯手,看能否敗之。
成昆果然心中一動:“我也道友諒縱然略顯輕浮,爲保命說出我姓名也就罷了,又如何會無緣無故將這等機密大事說出?原來他只是猜測!這人倒還可以利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