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草橋結拜,到十八相送,從棒打鴛鴦,到山伯身亡,待英臺出嫁,至英臺哭靈,觀賞席上的女人們不住嘆息,爲這對相愛而不能相守的有情人惋惜。林雅若茫然地看着臺上身穿白衣,悲痛慟哭的女人,感覺有些相似,那身段那面容,不正是自己嗎?
是了,溫爾死了,她也會去他墳前這般慟哭。然而能哭出來是好的,若是像她這般連哭的自由都沒有,只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豈不比英臺更悽慘?
忽然臺上白光一閃,雷聲轟鳴,山伯的墳墓大開,英臺翩然躍入墓中,雷電驟停,墓複合攏。正當衆人悲嘆惋惜之際,從天上慢慢飄下一些細絮,有人伸手去接,落在掌心的,赫然是一隻白色的小蝴蝶。小蝴蝶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漫天飛舞,彷彿是化爲蝴蝶的梁祝重歸人間,一同享受團團圓圓的元宵之夜。
衆人拍掌贊好,臺上的戲子們沒有留下來行禮,早已退得乾乾淨淨。空蕩的臺上驀然響起一陣清音,委婉而纏綿,是那首耳熟能詳的《梁祝》。衆人好奇地伸長脖子,等待着這出人意表的朝暮樓還有什麼沒有表演完。忽然她們看見一個身穿白衣,面帶白紗的女子從天而降,宛如天外飛仙,足尖輕點,無聲地落在臺上。她款款朝觀賞席行禮,娉婷婀娜地開始跟着曲調唱歌:
“無言到面前,與君分杯水。清中有濃意,流出心底醉。”
女子的聲音帶着哀傷和痛苦,向衆人述說着自己對愛人深深的愛,她翻飛着白色的衣袖,柔軟的身軀隨着曲調翩翩起舞,面紗上的一雙美目熒光流轉,彷彿從中流出深深的令人心痛的愛。
“不論冤或緣,莫說蝴蝶夢。還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雙雙飛過萬世千生去。”
不論冤或緣,莫說蝴蝶夢。淺白的詞句卻述說着深刻的愛,聽得席中的人們如癡如醉,彷彿自己也變成了英臺,與山伯許下生生世世的愛戀。
五公主身後,那端坐不動的四王爺輕聲嘆息,睿智冷靜的雙眸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臺上的女子。
最後一聲曲音唱出,餘音環繞,纏綿入骨,將席中衆人的心都緊緊勾住。她們都極其好奇,這個頭戴面紗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樣子,莫非是朝暮樓新培養出的倌兒?須知有些倌兒天生面容姣好,身姿優美,男生女相,美麗無比。
“好!唱得好!”五公主站起來大聲喝彩,雖然她是個武將,但她本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梁祝》她雖看人演過千百回,但這首小曲兒卻是第一次聽到,端的令人心醉神迷,好生嚮往英臺與山伯絕美的愛情。適才她聽見坐在自己身後的哥哥輕輕嘆息了一聲,就更加肯定這曲子了不得,連自己那端莊沉穩,心性冷淡的哥哥都有了反應,怎能不好?
衆人見五公主都拍手贊好了,豈有不捧場之禮,也都紛紛大聲喝彩:“好啊!唱得太好了!”
“賞!”五公主心下高興,命人賞賜朝暮樓的演員們。然後又對下人說,“去,把剛纔那個唱歌的白衣人招到面前來。讓本宮好好看看。”
“是!”站在一旁的奴才立刻領命而去。
五公主轉身對帷幕後的四王爺說:“哥哥,待會兒你也看看,若是喜歡,以後讓那人常去你府裡給你唱歌解悶。”
四王爺淡然地說:“隨便就招外人進來,五妹,你當我王爺府是什麼?”
五公主本是好意,卻被四王爺拒絕了,幸好她素來知道自己這哥哥的心性冷淡,再加上自己性格爽朗,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反而開懷一笑:“難得見到一個能讓哥哥有反應的人,怎能不爲哥哥留着?哥哥你一個人多悶,有個人爲你解解悶,不好嗎?”
四王爺不說話了,他心中淡淡地想:是啊,若是那人來給自己解悶,也沒什麼不好的。
說話間,底下人就將人帶來了。五公主高興地一指:“你,把面紗除下來,擡起頭給我看看。”
白衣人跪在中間,恭敬地行禮,道了聲:“是。”然後除下了面紗擡頭往上望,此人正是葉未央!
五公主仔細打量了一下,點點頭,雖然長相美麗,卻也不是美若天仙,比之自己身後的哥哥,還不到萬分之一。
“嗯,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葉未央,是朝暮樓裡的樂師。”
“原來如此,你的歌唱得不錯,剛纔那曲《梁祝》的詞是你填的嗎?”
葉未央聽罷,兩手背貼着額前,匍匐在地,不言不語。
五公主尚未說話,底下人便怒罵發作起來:“大膽刁民!公主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
葉未央仍舊不說話,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五公主心中好奇,挑了挑眉說:“問你話呢,爲何不說?”
葉未央這才沉聲道:“回公主,並非草民故意不說,只是心口疼痛不已,無法說話。”
“哦?你生病了?”
“不,是悲憤難忍,所以才心口疼痛。”
“爲何悲憤?”
“回公主,此曲的詞乃草民的弟弟溫爾臨終所作,他說這是留給他的未婚妻主的一封信。”
“哦?”五公主聽得大感興趣,連忙追問,“你弟弟臨終所寫?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快詳實說來!”
“是。草民的弟弟溫爾與京中一女子有婚約在身,但此女子家人嫌棄溫爾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將他趕出家門,騙賣給人販子,被我所救,收爲義弟。草民打抱不平,上門理論,此家人與我約定元宵節便來迎娶,殊不知這家人背信棄義,在元宵節前一天爲那女子迎娶了另一家男子,還將上門理論的弟弟打出門外!草民的弟弟自幼養在閨中,雖不是名門子弟,但爲人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從未受過如此侮辱。他遭此羞辱,悲憤難當,與昨晚服毒……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