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知這是音波功,以爲葉未央使了什麼法術,嚇得跌倒在地上,不住地四處張望。然而“說”字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聲聲威嚴,字字清晰,彷彿有千百人包圍住他,不斷朝他喝一個“說”字。
良久,聲音漸漸消散,葉未央面容冷峻地坐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只冷冷地盯着男孩。男孩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發白,之前的囂張氣勢頓時消失不見,顯得惶恐不安。他見葉未央沉默不語,再次壯着膽子說:“你……你別管我是誰,我不會害你的,你只要幫我……幫我劫官銀就……就行了!反正……反正這些官銀已經有人幫忙洗去嫌疑了。”
葉未央不語,依舊冷冷地看着他。男孩偷瞄了葉未央的臉色一眼,知道再不說實話,只怕性命堪憂。只好老老實實招供。
“今年大旱,地裡收成不好,百姓都無米下鍋。可城裡的奸商竟與貪官勾結,趁機哄擡糧價。原本朝廷撥下二十萬兩賑銀,但是城裡的貪官錢知縣私下扣去一半,百姓拿到手中的已寥寥無幾。我只是想跟你借兵去搶鄭知縣秘密運到注融廠去的那些官銀。本來就是錢知縣違法私吞的,就算他知道被搶,也不敢上報朝廷,所以,所以不會有事的!”
“他一個小小知縣竟敢私吞十萬賑銀?!”葉未央驚嚇地站起來,不可置信道。
男孩搖搖頭,說:“只有兩萬兩而已。從朝廷到地方,層層剝削,哪裡可能全數到地方。”
“什麼?!”葉未央依舊不可置信。她知道貪官的存在從古至今都有,雖對貪官雁過拔毛的習性早有耳聞,卻從未聽說如此猖狂。
“與其讓那些貪官污吏吞了,還不如我們自己拿去。大王,你說我有什麼不對嗎?”
葉未央聽到他叫自己一聲大王,有些好笑地回頭,上下瞧了他幾下,不置可否地說:“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說吧。”葉未央揮揮手,慢慢步出議事廳。
“可是……”男孩想再說什麼,但內心已經對葉未央心生畏懼,不敢造次,只得忍着等明天再說。
葉未央慢慢渡回自己的小院,她一邊走一邊想着這件事的可行性。搶劫官銀,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弄不好便是與官府爲敵,沖天寨再厲害,也不可能跟整個朝廷作對。不過,倘若事情真如那男孩所言,那就好辦多了,畢竟是私吞下的官銀,即便被搶了,那貪官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了。哼,二十萬兩賑銀,到了地方竟只剩了兩萬兩,這些貪官胃口可真不小啊!只是不知這人說的是真是假,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回來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溫爾溫柔的聲音,葉未央擡起頭,才發現自己因爲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站在院中動也不動的。
“哦,回來了。你沒休息?”葉未央對溫爾一貫好脾氣,一來溫爾的性子很溫順,二來葉未央始終覺得有愧於他,是以對他比誰都溫柔。
溫爾微笑着搖搖頭,跟着葉未央進了一樓的書房。他自小便在江南長大,母親是位儒雅的學士,性喜讀書,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很喜歡看書,常常捧起來便不知放下。葉未央知道他這個愛好,便允許他自由出入自己的書房,愛看什麼書隨便拿,從不過問。
葉未央倚在窗邊的椅子上,托腮凝思,還在想那件事情。溫爾原本捧起書本認真研讀,但見葉未央沉默不語,好奇地看了她一會兒,料想和那男孩子有關,一時好奇,問道:“未央,有什麼不妥嗎?”
“溫爾,你覺得當今天下,好還是不好?”
溫爾一怔,躊躇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期期艾艾地開口道:“男子不得言論朝事。”葉未央噗嗤一笑,擺擺手,說:“我是個離經叛道的山賊頭子,世間規矩於我無用,你但說無妨。”
溫爾沉默了一會,只說了八個字:“奸臣當道,民不聊生。”原來溫爾的母親曾是江南一個小城鎮的知縣,只因不肯與上司同流合污,又不能與這些貪官對抗,心灰意懶之下罷官回鄉。原本想着在回鄉之前將兒子送到京都與早已定下婚約的林家完婚,卻沒想到橫生枝節,慘死異鄉。
溫爾自小便見那些貪官污吏如何魚肉百姓,也常見母親長嘆短噓,對這些不平之事即憤憤不平又無能爲力,是以給出了這八個字的評價。
葉未央聞言,眉頭輕蹙,食指輕點脣瓣,又陷入自己的思維中去了。溫爾見她想得入神,也就沒再去打擾她。只是思及母父慘死異鄉,兼之自己還住進仇人的窩裡,心裡一陣難過,也沒了看書的心思,只坐在椅子上發呆。
葉未央心中有了決定,便站起來想好好寫一寫字,今天的功課還沒完成,那個被嚇得寫毀了的“永”字還擺在書桌上呢。她見溫爾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臉上黯淡憂傷,便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別難過,我答應你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不會太久了。”
溫爾一怔,擡眼看向葉未央,臉色頓時紅了起來,低下頭擺弄起自己的衣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