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剛過,天氣轉寒,朝暮樓裡依舊人聲鼎沸,門庭若市。葉未央最近很不順,因爲她新唱的曲沒法演奏出來。從前她都是唱一遍給他們聽,然後他們就能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樣把曲用琴彈奏出來。可是最近,無論如何都無法彈奏出她所要的曲調,她皺着眉頭質問那些樂妓琴師到底怎麼回事!
所有的人面面相覷,不敢吭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發這麼嚴厲的葉未央。朝暮樓裡的樂妓琴師屬於多勞多得的工種,雖然葉未央只是樂師,但實際上她是掌管着這羣樂妓琴師的,誰能多表演一些,誰只能做冷板凳,都只是她一句話的意思。平日裡葉未央很親切,很好說話,大體上人人都能照顧到,彈錯了也沒見她責備過誰。這樣橫眉冷目嚴厲地責問他們還是頭一次,所以大家心裡有些膽怯。
最後,還是一個平時跟葉未央比較多話說的樂妓上前說:“以往都是雲霈先譜好曲,然後教我們彈奏的,現在雲霈走了,我們……我們不會譜曲,所以……”不是他們不會譜曲,而是譜不出合葉未央心意的曲罷了。
雲霈!葉未央乍一聽這名字,心就像被狠狠地擂了一拳似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更加地陰沉。
“是啊,若是雲霈還在的話,就輕鬆多了。以往未央把歌兒一唱完,雲霈就歡天喜地地回去譜曲,好了就教我們彈奏,可現在……”一個樂妓抱着琴抱怨道。
“別說了。”他身旁的一個女琴師碰了他的手肘一下,下巴朝葉未央一擡,示意他閉嘴。
樂妓連忙捂住嘴不敢說話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葉未央,果然見她臉色難看。朝暮樓裡的人半數都知道雲霈愛慕着葉未央,而且葉未央對雲霈也很好,大家都以爲葉未央總有一天會把雲霈贖回家,誰都沒想到雲霈會被別人贖走。
衆人既同情又惋惜地看向葉未央,她這些天來的陰沉大家都看在眼裡,卻不是爲了雲霈還爲了誰?
葉未央沉默地看着怯怯不安的衆人,冷冷地說:“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譜不出和我心意的曲,我自會跟梅寒公子說樓裡需要新的樂妓和琴師!”說完拂袖離開。
衆人臉色煞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我的曲,只有你懂,是這樣嗎?那我的心,你是否能懂?我討厭說謊的人,我討厭背叛我的人,我討厭說到做不到的人。雲霈,無法讓我愛你,就讓我恨你,你是這個意思嗎?!雲霈,你的“等”,就這麼短暫嗎?
寒風蕭瑟,朝暮樓裡將近一個月沒有新曲可聽,那個“經典回味”的主題已經開始讓客人們厭倦了,但朝暮樓大名鼎鼎的葉樂師卻依舊沒有新曲面世。梅寒已經開始給臉色她看了,實在不行又在她面前將一罐又一罐的好茶葉祭出,叫她喝了好作出些新曲來。
她嘆了口氣,在樹枝上轉了個身,左手枕在頭下。不是她不想作新曲,她肚子裡還有幾百條歌曲沒唱,問題是沒一個樂妓琴師能如雲霈一樣彈奏出合意的曲調,所以這幾百條沒面世的歌曲等於沒用。與其催她,還不如再找個能彈出合適曲調的琴師呢。
雲霈雲霈……
葉未央這個月時時想着他,想他乖巧溫順的模樣,想他聽了自己唱歌,獨自坐在房裡絞盡腦汁作出合意的曲調,想他那晚驚人的媚態。想着想着,嘴角就不住冷笑,暗罵自己犯賤,被人甩了還念念不忘,然後強迫自己不許再去想。
葉未央伸手摘下一片梧桐葉,捏在手裡轉着,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小樓。這裡是三院,本來是傳說中那位鳳羽公子的住處,只因他現在出外遊歷未歸,暫且住着梅蘭竹三大美侍。不過梅蘭竹似乎對這位鳳羽公子很是恭敬,白日裡很少在院裡,都是在二院,只有在夜晚纔過來在小樓底層的臥室休息。
葉未央這陣子爲了新曲的事很心煩,便時時溜到這裡的梧桐樹上偷清閒來了。雖然如今時值寒冬,但葉未央修習《無爲經》,內力充沛強大,非但不覺得冷,反而比一般呆在屋子裡的人還暖和。
忽然,她雙眼眯起,目光頓時犀利無比。無他,她發現了一個人!
看那全身上下的裝束,看那偷偷摸摸的樣子,還有那人前進的方向,她以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訴你,這人,是一個賊!
那人身形纖長,背影極度優美,動作也乾淨利落,她再以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訴你,這人,是一個美人!既然是美人,那不論男女,她都有義務去勸告其別做傻事,小偷是一項沒有前途的職業。葉未央起身,足下輕點,風一般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