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小冉走了。葉未央哼着小曲兒回王爺府,進了內府,懷恩正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她。她一看懷恩那冷淡剛正的臉,想起了小太陽的話,離開目不斜視,大踏步從他身邊走過。
懷恩見葉未央回來了,上前正要恭敬地請她去見自己的主子,可話沒說出口,人已經一陣風似地從他跟前掠過。
懷恩一愣,慌忙跟上,一邊跟一邊說:“姑娘,王爺有請。”
葉未央腳下一頓,懷恩差點剎不住腳要撞上去,剛站定,擡眼便見這女人冷着一張臉,問:“王爺在哪?”
懷恩心下大疑,她這是怎麼了?怎麼一臉冷怒?難道跟王爺有關?心裡如是想,面上仍恭敬地回答:“王爺在湖心亭。”
“嗯,知道了。”葉未央面無表情,連眼角也不看懷恩一眼,轉身徑直朝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懷恩目視葉未央遠去的背影,摸不着頭腦,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葉未央來到明鏡湖畔,但見湖岸楊柳依依,湖水碧綠通透,宛如一塊上等的翡翠。微風輕輕一吹,挽起了綠絲絛,吹皺了碧綠湖。湖心亭內有一人側身對着他,一身素潔的緞面長袍隨風輕輕蕩着,長身玉立,雙手負背,優美的側臉微微揚起,目視遠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考,專注出神。
昨晚在房內,他和小冉究竟說些什麼,達成那些協議,她一概不知,也沒有去問小冉。反正那些國家大事,她不懂,也不想去懂,她只跟他們說,若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兩國的紛爭,便是她最願意看到的,她希望他們爲之努力。
葉未央漫步過去,還未入亭便輕笑着說:“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律袖微微一動,似是從深思中醒來,再回頭,臉上已帶了三分笑意:“回來了?”
他說得很溫柔,彷彿是守在家中等待良人歸來的丈夫。葉未央心中一動,看向律袖的眼神更加柔和,她點頭,步入亭中,在石桌邊坐了下來。
律袖也坐在她身邊,狀似無意地問:“小冉公子走了?”
“走了。那邊有很多事等着他去處理,無法久留。這次若不是聽到我出了事,他也不可能回來。身爲王室子弟,便是這般不自由,他小小年紀,肩上的責任卻比常人不知重多多少倍?想來,生在帝王家,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律袖聽她這麼說,幽幽接口:“小冉公子幸而生在日向。”
說了這句,他便住口不再說了。葉未央覺得他口氣怪怪的,好似帶着幾分羨慕,但她沒來得及多想,因爲律袖已岔開了話題,問起她進宮的事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進宮?小冉跟你說的?”
“嗯,小冉公子拜託我,在宮裡多多照應你。你想進宮,爲何一點也不跟我說呢?”
葉未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下,說:“我其實也就有這個想法,具體要怎麼進宮,進宮後要做什麼,我還沒來得及想過,所以就沒跟你提。”
律袖凝視她許久,淡淡垂下眼瞼:“你若要進宮刺殺我母皇,爲鳳羽的復國盡力,那就先殺了我吧。”
葉未央一驚,連忙站起來搖手:“你別胡思亂想,我可沒想過要殺……呃……”雖說她曾經跟鳳羽等人商量過入宮刺殺女帝,但她冷靜下來深思熟慮後覺得實在不可行。如今的女帝雖然昏庸,但好歹年輕時一番作爲,積威甚廣,倘若她一死,泰華羣龍無首,日向趁機進宮,那小冉和律袖的結盟就沒有意義了。再者,眼下形勢,女帝一死,登基的肯定是太女律鸞,這個女人害慘了朝暮樓,她怎麼可能給她幫這麼大的忙!所以刺殺一事,她早就不想了!
“你真的不想?那你還要幫鳳羽復國嗎?還要……滅我律家嗎?”律袖一直在想的便是這個問題。她爲了鳳羽,連命都不要了,那她會不會爲了鳳羽,連他也不要了呢?律家和慕容家,她選擇哪個?他和鳳羽,她又會選擇哪一個?他憂心忡忡,自救下她以後,無時不刻都在想這個問題,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他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葉未央沉默了,她突然感到進退兩難。是啊,她究竟該怎麼選擇呢?她答應了鳳羽,要幫他復國,但律袖是她的救命恩人,兩人之間的情意也今非昔比,難道真要她兩者中選一個?魚和熊掌,就不能一起歸她嗎?
葉未央沉默地越久,律袖的心就沉得越深,正當他快要失望的時候,葉未央開口了:“我不會滅了律家,我也未必有這個本事。”
這話,讓律袖眼前一亮,彷彿在黑暗中找到了光亮。
“我也不覺得,鳳羽復國是一件好事。這個世界,勝者爲王敗者寇,他所謂還我江山的名號,其實也站不住腳。”
律袖欣喜地點頭,眼眶都要泛出淚來。
“只是,我答應過他的事,總要做到。”
此話一出,律袖突感晴天霹靂,當頭棒喝,他的臉剎那間變得蒼白,坐在石凳上全身冰冷。
葉未央見律袖臉色幾變,知道自己的話令他震驚痛苦,她又何其好受?她伸手去握律袖玉白的手,驚覺冰冷入骨,心中愈加難過:“王爺,鳳羽對我的重要性,就好比小冉對我的重要性,你若要我捨棄他,那是萬萬做不到的。但是,你是我的恩人,要我有負於你,我也是萬萬做不到的。也許,進宮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會讓我做出兩全其美的選擇。”
律袖垂眸,雙手微顫,並不言語。
葉未央擡手托起他的臉,柔聲道:“律袖,要我捨棄你,那又是何等的痛苦?不如你教教我,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們都好?”
律袖的臉閃過一絲痛苦,他閉了閉眼,許久才睜開看她,說:“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你若答應,此事暫且不提,我助你進宮,你若不答應……”
“嗯?”
“我們就此恩斷義絕,各歸各路。”